《丞相有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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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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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十分庆幸,多亏当时那位暗卫体型够大,能将他牢牢罩住。不然,他恐怕也得成为这故事的主角之一了,要真是那样,还不知这怪谈会被编成什么样子。
  
  禾后寒背着受了伤的暗卫出现在皇帝禁宫时,丑时刚刚过去。
  
  正是天色浓黑浓黑的时候,打眼望去,好像整个皇宫都沉在了深潭水里一样,静谧深幽。迷迷蒙蒙的,只有皇帝的寝宫还留着一盏宫灯,黄幽幽的不动声色。
  
  宫里的烛都是西域小国易波进贡,秘制紫烛,燃起来时火光极稳极柔,十分奇妙。禾后寒曾在他师父那见过一次,那种澄明和安稳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禾后寒一踏入皇帝寝宫就注意到了斜斜倚在紫檀木榻上的崇渊,即便是在这样使人困顿的时刻,即便那只是个少年模样的人,他仍然感到了帝王的气势。当光线和阴影停留在年少的帝王脸上,那交织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异,这让禾后寒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禾后寒注意到崇渊的眼神非常清明,他记得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常常为了多睡一刻钟而吃不上早饭,再对比眼前这位,禾后寒深觉如此自制力实在叫人敬佩。于是这次他行礼的姿势就显得格外真诚,且声音饱含了敬慕地拜道:“微臣叩见皇上。”
  
  然后他听见崇渊似乎笑了几声,那声音很微小,不高不低,与其说是笑声,倒不如说是从喉咙里滚出了些许调笑意味的气流。接着他便感到手肘处被稍稍抬起。没有想到崇渊竟然会做出这么亲昵的举动,禾后寒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任谁被冷落好几个月又突然受到这种明显的招揽举动都会不安吧。
  
  少年帝王动作平缓地把禾后寒带起来,禾后寒感到托着他手肘的指尖轻轻地扣在他的骨头上,举重若轻似的。他听见皇帝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命令道:“抬头。”禾后寒依言对上他的眼睛,用一种真诚的、明亮的眼神。他注意到这位少年天子的眼角尚有些圆润,衬着和缓的烛光,倒显出一种天真来。
  
  禾后寒觉得自己像一条待价而沽的鱼,在崇渊古井无波似的眼神下连翻身都不敢,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眼神还能维持多久。禾后寒实在觉得长时间和这样一个眼神与外表如此矛盾的帝王对视是一件很难熬的事。
  
  却见那小皇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勾了唇角忍俊不禁似的,禾后寒听见崇渊的声音被笑意冲得有些不稳,“朕,朕还是第一次见那些暗卫如此狼狈,爱卿真是,真是好手段……”
  
  禾后寒觉得他需要立刻解释一下,他用很后悔很无奈还掺杂着惶恐的声音道:“皇上,微臣有罪,微臣夜半惊醒见屋内一黑衣人,竟然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将其打伤,误了皇上的口谕。臣实在鲁莽,臣恳请皇上责罚。”他这番话是看中了皇帝并未真怒才敢说的,字面上看似谦卑,实际从头至尾却未提“暗卫”一词,暗指无知者无怪。
  
  崇渊止了笑,只有眼睛还带着些许愉悦的光亮,接着他站了起来,禾后寒眼都不抬心里就有了数,过了年才十三岁的帝王站直了只到二十二岁的禾后寒胸口。这比起同龄人倒算高了。
  
  崇渊慢慢踱到金漆雕龙八角桌边上,回头瞅了禾后寒一眼,示意他坐过来。禾后寒还没坐下来就看清了桌子上摆的几色小点心,接着心下微微顿了顿,这几样点心都属江南小吃,他幼年学艺去的就是江南,因而爱上了一些当地特产,而桌上的这几样竟恰巧都是他所喜爱的吃食。禾后寒有些心惊,这算是一种警示还是暗示?
  
  崇渊似乎是没注意到禾后寒的小心翼翼,又似乎是意料之中而懒得理会,他只是慢条斯理地从一旁的青莲并蒂瓷盘里夹了块糯米豆沙球,放进口里细细咀嚼,禾后寒颇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崇渊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又见崇渊平坦的喉部动了一动,再抬头,就看见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爱卿所喜的这些甜食,朕却是不以为好的。”禾后寒听出此言话里有话,和他刚刚知罪之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么一想,禾后寒是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崇渊又等了一会儿,见禾后寒还是没动静,开口问道:“朕今日深夜传爱卿进宫,爱卿可知是何缘由?”
  
  禾后寒恭恭敬敬地一抬手,道“臣岂敢窥探圣意。”
  
  崇渊瞅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巴掌大小的牌子,往禾后寒这边一递。
  禾后寒余光扫到那霞光似的玉牌内里波光粼粼,仔细一瞧又好似是空心的,有两个字刻在外边,看不出是什么字,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字体,只让人觉得歪歪扭扭的,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大气。
  
  禾后寒心里正隐隐觉得此物不容小觑,就听崇渊道:“朕观爱卿数月来忠心耿耿,行事严谨,颇合朕意,心中甚喜,反复思虑,今日决定将暗卫统领一牌交予你,朕问你,可愿为朕谋事?”
  
  禾后寒长舒了一口气,跪伏在崇渊脚边,回道:“臣愿意。”
  



丞相有何烦(上)

  禾后寒离开皇帝寝宫时寅时已过去大半,半青半紫的天际露出一线白条,他不敢再用轻功,就顺着小道一路疾走。怀里又凉又硬的玉牌隔着一层亵衣贴在胸口,随着他的步伐一下一下轻轻碰撞着他,然后禾后寒就觉得手尖也跟着凉了。
  
  崇渊交待给他的一席话言犹在耳,“此玉牌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块,名为榴髓。爱卿可看清这里面水样的东西了?这是只活物,名唤‘长生’,如无外界刺激它将永远如这般一动不动。但若用烛火将其温热片刻即会转醒。此物一动就会被一种名为‘千应’的小虫察觉,哪怕这小虫是在千里之外,都会聚集到这玉旁边来。这小虫暗卫人手一只,未免此虫落入他人手中惹出祸端,每日需由暗卫喂一种特制药粉,若连续两日不食此药粉,则‘千应’死去。不过爱卿不必担心此事,爱卿只要记得,此牌交予你,除朕之外便只有爱卿可号令皇家暗卫了。爱卿可是听懂了?”
  
  禾后寒一边走一边想着,这‘千应‘小虫想必皇帝手里也有一只,无论何时何地,皇帝在做何事,但凡他要动用暗卫,相当于直接向皇帝禀告了。
  
  不过那都不是要紧的事儿,毕竟是皇家的暗卫,瞒谁也瞒不了皇帝。禾后寒想的最多的其实是皇帝这么做的用意,半夜宣旨、赐玉、放权,皇帝要做什么?这般秘密行事,必有些不能言明的东西在里边。况,皇帝闲置他两个月余,是什么让他突然做出这般重大的的决定?禾后寒并不相信皇帝所谓的“朕心甚喜”。他以为此举事关皇家体系,一定是有什么关键原因皇帝并没有告诉他。
  
  禾后寒想了一路,步伐慢下来也不觉,等到了家门口,才恍然惊觉,然后心中忽悠一下就不知沉到了哪里。此事,此事着实难办,但不办,他恐怕难逃一劫。他已知晓皇家暗卫与其秘密,若是这时退缩,恐皇帝不会善罢甘休。怪不得,怪不得皇帝闲置了他好几个月,恐怕也是不敢大意的,禾后寒觉得崇渊这一举动实在是冒了险。但,只要他将此事办成,从今往后,他就将真正的成为天子近臣了。
  
  禾后寒这么想着,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回到卧房,折腾了一宿竟无一丝睡意。他喝了一杯凉茶,又坐着歇了好一会儿,等听到门外渐渐有了动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想着,该上朝了。
  
  
  这天夜里,禾后寒又被人从梦中惊醒,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缓缓地坐了起来静静瞅着黑衣人。倒是那黑衣人,刚见他睁眼就迅速往后掠了一步,禾后寒觉得有点费解,难道这是那些暗卫自创的防身招式?定睛一看,竟然还是上次那个倒霉的家伙!
  
  禾后寒理解了,套上中衣,颇为和气地问他:“本相上次失手将你打伤,不知你伤势如何了?”
  那黑衣人似乎仍心有余悸,答道:“大人出手不凡,只是暂时令卑职难以行动,过了几个时辰就无恙了。”
  
  禾后寒点点头,领着黑衣人出了后门,又随意问了一句:“你是专门传话的侍卫么?怎么皇帝每次都叫你来。”
  
  不想这一问却半天没有回答,禾后寒纳闷地回头,就见那黑衣人神情略有尴尬,见禾后寒瞅他,才翕动嘴唇极为费劲地挤出一句话:“皇上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
  禾后寒听了这话哑然失笑,难不成那少年皇帝还想再看这暗卫吃一次亏?这么一想,禾后寒深觉帝性恶劣,又或者说是,孩童心性?
  
  同上次一样,禾后寒寅时正到了皇帝的寝宫。当他看见皇帝又是一双清明的眼睛时,从心底里产生了敬意,他才十三岁呵!这是需要怎样的觉悟和磨练才能如此自持?禾后寒跪在地上行礼时这样叹服着。
  
  其实他哪里知道,崇渊是特意为了夜里召见他,在下午时已经睡过了。而那位来传唤的暗卫也并不是全天当值,白日里也是休息过了的。所以事实上,受到这种严重耽误睡眠的半夜密谈的影响并进而对其他人的精力充沛感到叹服的,只有禾后寒一人。
  
  后来当禾后寒偶然得知这一事实真相后,他仔细反思了自己当时想法的简单和,继而蓦然惊觉,其实从那时开始,从那种对帝王的无所怀疑和下意识地将其抬高的心态中,他骨子里的对皇权和帝王的崇拜,那种奴性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崇渊这次换了一件绣了银丝边的黑色罩衫,脚边摆着一个镂空嵌彩珠的暖炉,他见禾后寒进来,亲切自然地招了招手,道:“禾爱卿过来坐,这个暖炉是朕叫人特意为你准备的。”
  
  禾后寒受宠若惊似的捧起那暖炉,开口说话时声音带了一丝哽咽:“微臣,微臣心中激动实在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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