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带着的那队人马也很快行动了起来,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能那么习惯将剑刺入别人的身体,一时间,哀嚎一片,一向啰嗦的欧阳剪刀扑到高冠男子的马下,哆嗦着嘴刚要说什么,就被那个男人伸手掐断了脖子。
我怕得浑身发抖了,爹娘的尸体离我非常近,近得我似乎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温度,我的泪一下子就流满了脸,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应该出去抱着爹娘的尸体痛哭,哀求那个男人也给我一刀,或者找到另一条通道逃出去。
欧阳竹大叔背后被刺了一剑,也就这么倒下了,我根本没来得及叫他一声公公。
我的余光瞟到了门口的那个大瓮,里边盛着我家的泔水,于是我颤抖着手脚把全身都埋在了这个泔水缸中。
那一夜,我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泔水缸的气味对我来说倒没什么,爹娘身体倒下的场面在我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掠过,而那个莫名的队伍更让我觉得骇人,特别是想到领头的那个男子熟练的剑法,我想,要是被发现了,我就是死路一条。
村人悲哀的哭叫声隔着大瓮还能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我听见了欧阳鱼儿愤怒的叫声,欧阳锦缎有些尖锐的哭声,几只性格激烈的狗儿狂吠声,但没过多久,外边的声音全都不见了,连风声似乎也静止了。
熟悉的呛鼻味再次飘进来,我只能将盖子牢牢盖住,防止自己咳嗽出来,周围什么东西又噼噼啪啪热烈地燃烧起来了,马蹄声杂乱地点动着,逐渐地,逐渐地,外边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我并没有很怕死,我的脑子已经无法运转了,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手脚不能动弹。
直到确认外边再也没有走动的声音,逐渐地,一丝阳光透过瓮的空隙透进,我才回过了神。我想,他们已经离开了吧。
我吃力地从大瓮里爬出来,往门外走去,不,应该说连门都没有了,我莫名地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田地上,昨日还好好的村庄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土,可怜的茅草房只剩了一些架子,四周还有些没有燃尽的火星,扑哧扑哧地在地上闪动着,更令我悲伤的是,那些熟悉的村民现在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可怜的躯体毫无生命地躺在地上。
我呆呆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后,余光才瞟到了旁边的一辆小小的手推车,车把上被火熏黑了一些,我上前在轱辘处轻轻踢了一脚,那车子摇晃了几下还是立在远处。
我机械地把一具具的尸体搬到车上,再运到村头的另一片空地上,村子里的老人都说,如果死了,一定都会葬在那里,因为那儿的风水可是能让每一个人死去后还过得安安乐乐的呢。
车轱辘摇摇摆摆地转动着,我咬着唇,泪依然无声地从我脸上淌下。
“铁花,如果你再凑在你爹旁边,你的脸就会越来越黑,样子也会越来越丑……”娘常说。
我想,现在我的脸一定哭得很难看……
路漫漫
路漫漫六月的太阳很烈,我用铲子挖出的土本来是湿漉漉的,等埋好了人后那些再盖上的土就十分松散,我只得用手狠狠地拍打几下,才能让它形成一个个小土坡。
直到晚上,那片土地上隆起了一排的坟头,我在每个上边都插上了一块小木板,看上去整齐了许多。
这时我整个人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于是草草地在附近找了一些还干净的稻草,铺在我原来的床上。
一躺到床上,我就能看到那轮圆得可怕的月亮,那么悠闲地挂在那里,由于没了屋顶的遮盖,月亮与我的距离显得非常近。
我的眼皮沉沉地合上了,只有好好睡一觉,明天才能上路。
是的,在埋葬欧阳竹大叔的尸体时,我突然想到,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亲人,与我素未谋面的欧阳签,我未来的丈夫,娘说,他在金陵邑做竹子生意。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我果然不像个女孩,睡了一觉后精神突然好了很多,如果不是看见周围已经被烧干净的家具,我会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俯身将木床下的一个铁箱子拉出来,里边是一个布包,那里有爹娘一直积攒下来的钱币,我把它们全部放进了包裹,又从残骸中找到了几枚首饰,也放了进去。
我走到爹时常打铁的铺子前,那铁架上满是梁上洒落的杂物,我将那儿整理干净,手上拿着爹常用的那把铁锤。
锤子很重,一下子就掉到地上,看来带着它防身不太可能,我只得翻出了娘的剪子,放进我的包裹。
村旁还存活着的大树上,跳着几只麻雀,它们不厌其烦地叫着,有些忽的一下从树上俯冲下来,在地上啄着什么东西
我拿了个锄头在自家的那片黑土中刨了几下,地底的一些番薯没被烧烂,我熟练地把它们全部拔起在衣服上蹭了蹭之后,也放进了包裹,那块地里还有些我刚种下去的萝卜苗,我挖完番薯后又把土埋了回去。
我跪在那堆坟前拜了拜,又哭了一番,走出了这个村子。
走了半天的山路,我终于到了一条稍微平坦些的小道上,周围是一些绿油油的田地,放眼看去,两边有许多条差不多的小道,那些小道一齐往远处延伸着,我想它们最后会聚集在一条大道上,而那条大道就该是通往金陵的。
我的草鞋很扎实,一路上都发着啪嗒啪嗒的响声,也算是有了个伴,累了就坐在路边歇息,渴了就喝旁边流过的溪水,在吃了第三个番薯后,我终于到了小道的尽头。
我本以为那儿就是金陵邑,可这只是一片更大的荒地,炙热的阳光烤得那片土地上弥漫着淡淡的灰尘,看上去黄茫茫的一片,地面上偶尔堆着几块高低不平的石头。
我的脚痛极了,可还是得继续往前走去,因为就算回头,我也没有家了。
终于穿过那片荒地之后,我远远地看到几面旗子在前方晃动,空气中传来阵阵炸糕和牛粪的味道,我欣喜地看到许多人在前边,还有几座台状的屋子,那些旗子就是插在屋子前方的。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正躺在一辆木车上打盹,他的眼皮一抖,接着睁开了澄黄的眼睛。
“请问,这儿是金陵邑吗?”我问。
那人哧地一笑,起身奇怪地看着我,他四向指指,示意我往旁边看看。
我才发现不远的地方多的是像他那样守着一辆木车的人,有些人枕在树下,手里还抓着一把缰绳,几头牛啊马啊正无聊地在地上啃草,我看到的屋子看来只是小小的茶水摊,那些伙计忙碌着,给那些牵着马的人送水。
“金陵离这儿远着哩。”那个我最先碰见的男人道,他看看我穿着的草鞋,摇摇头,“只用你的一双脚可是到不了的!”
“那……要怎么办?”我把小腿往另一只小腿上靠了靠,因为实在疼极了。
那个守车人顿时大笑起来,他擦了下鼻子,大大的眼睛瞪着我的包裹:“姑娘,不是我吓你,你一个人这样上路如果不是遇上向我这么好的人可早就不知道被哪个强盗打劫了呢,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等在这儿干什么?这里是赤云关,出了赤云关是平兰郡,穿过平兰郡你才能到金陵邑呢!”
我咽了一下口水,太阳晒得我喉咙发干。
那人从车上爬起来,打了一个饱嗝,他侧过身子指指身后的木车,又让我看到了他后边的树下几匹马和几头牛。
“买个回去吧,这样你可以早点到金陵,我们这儿都是做这个生意的。”他指指其它躺在车上的人,“一匹马二十个贝币,一头牛十五个贝币,一辆车二十五个贝币,如果你又要车又要马的话我可以算你四十三个贝币,怎么样?”
我看看前方的路,心想这个守车人应该不会骗我,他既然能那么准确地说出这些郡邑的名字,一定比我要清楚金陵在哪。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赶车?”我说,“我不认得路,买了这些也没有用……”
“可以啊!”那守车人笑道,“去金陵一趟的话,我想想,那就算你六十个贝币吧。”
我吸了一口气,这价钱比买下那些东西还要贵,可没有工具,我想我真的走不到金陵了。
我从背上拿下包裹,将娘的那个布包取出来,那守车人直着眼盯着我的手,当他看到那个布包瘪瘪小小的时候,脑袋就垂下了一些。
“我只有九个贝币。”我一个个小心地数完,捧在手上。
他双手交叉着,嘴巴撇了撇,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能卖我一匹马么?”我问。
“哈,开什么玩笑!”他扭头指指他的马,“九个贝币我只能卖一只马腿给你。”
接着他沉默了,我也低下头,正想把那个布包放回去,那人突然大叫了一声。
“看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畜生!”他说,接着拔腿往那棵树下走去,他用眼神示意我跟上来,我有点狐疑,那儿是大群的马和牛,既然他不打算卖给我,那为何……
守车人用手赶着他的马和牛,口中还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吆喝声,我四下看看,没有人因为这个声响回过头来,显然他们那些做这个活计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个动静。
当我走到那儿的时候,一匹矮小的驴子出现在我面前。
“这个是我在路上捡来的,本来想养着它让它生骡犊子,可是我的那些马都太挑剔,没有一个愿意挨到它边上,算啦,我也懒得养它了,八个贝币卖给你吧,还剩的一个贝币留着给你去那个摊子上买碗水喝!”守车人粗声粗气地说。
我看着树下的那头驴,它爱理不理地看着我,尾巴一甩一甩。
“骑着它……能到金陵……吗?”我犹豫着问。
“行!”守车人把大手放在驴屁股上,使劲地拍了几下,显示这驴子的强壮,“而且驴子比马耐力好多了,虽然慢了点,但绝对能到金陵!那儿的路也好找,沿着这条道一直走到底,出了关就能看到。”
守车人说罢,把手摊在我面前,我乖乖地把手中的贝币全部倒在他的手里,他快速地翻了一遍,又拿了一个还给我,“去买水的时候说你是我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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