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颤抖不休的红头火山,还有海中那座黑紫色的巨大岛屿中土世界,处处化剑、处处升剑!
猛然间,苏景懂了少女的提醒:过去啊。
一场大雨,洗出的哪里是什么崭新乾坤,正正相反的,这场雨还原的是旧日中土。
那极北的冰上深湖、西方的巨大碑林、东方的金玉陨坑、南方的森森鬼林所有地方,都是江山剑域仙长的炼剑洪炉。
就是如此了,江山剑域,每一剑都取自中土乾坤,取剑于乾坤之人,就用手中长剑来守护这座乾坤!
远古时的炼剑之法如今早已失传,但大概的道理今人是明白的:一处灵秀之地化作剑炉,当神剑铸成,那片地方的生灵不会受影响、但灵秀之气会尽入长剑。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生机仍就浓郁,可是以‘灵’而论,生死差别了。一剑出,一地亡。
灵光乍现于脑海,如惊雷闪电,瞬瞬照亮真相,苏景恍然大悟:剑生、地亡,于剑而言,究竟何处才是它的冢?
出生一刻就已经决定,那片因它而亡的灵秀地,万万年后就是它的埋骨处!可笑后辈无知,竟把剑域当剑冢。
剑域永远是剑域,万剑插遍等待后辈取用。即便内中长剑一动不动,那里也不是它们的冢。
江山剑域是这一柄柄长剑的家,而真正剑冢各归各处,生剑地,丧灵地,埋剑地!
当年剑冢异变,剑域长剑尽数收入地心深处时,其实万剑就已经散去,各归其冢将生死归于一,将万年的等候化作一朝觉醒。长剑早都散去了。可剑域地心深处并非空无一物:名剑于此间逗留了太久。其身不在却仍有其形留影,其意离开却有剑气残留。可笑妖僧无知,只打碎了个‘衣冠冢’就当自己真的毁了剑域。
江山万剑,凌空江山。齐齐鸣啸。此刻吃面道士手腕再震。掌中丈一腾空去。汇入万剑、振鸣、振鸣、再振鸣,如龙吟也如奔雷,如海啸也如山崩。不闻苍凉只见激昂,那时豪迈之啸,忘记生死藐看轮回的豪迈。
就在这场欢鸣之中,缕缕青烟如线,凝而不散,自地面扶摇九霄。哪里来的青烟?循目望去,烟起地方赫赫然,江山剑域。
不知何时,那片废墟已经变成了古色昂昂规模浩荡的修行灵地,重重剑塔高耸,白鸟青鹤穿梭,大群道士肃穆而立,正焚仙、祭青天!
忽地,剑鸣声音猛又拔起一个高度,几乎要惊碎了这座旧日天地,万剑追烟,归返剑狱,那是它们的家,那里有他们的朋友在召唤、在等候。
召唤一场跨越千古的团圆,等候一场不问来生的杀戮!
万剑归宗去!
再一息,雨停了。
眼前玄光一闪,再看世界已经恢复如今模样。北方的冰上湖、南方的鬼莽林一切都告散去,江山剑域也重新变成了废墟唯独,道人还在,剑在还!
之前发生的是梦是幻?苏景心里明白,都不是,那是一场轮回。
和尚为倒出摩天刹颠倒了乾坤;道士为了唤醒江山剑域倒转了时间。古往今来为宙、四方上下为宇。宇宙二字,和尚翻了翻手腕,道士抹一抹长剑
剑域之主,看不出仙风道骨,此人面目凶恶、少一目。谁看谁害怕。
与和尚们一样,恶道与门下八位剑主、千万道人根本不去看墨巨灵一眼,先看西方天空、宝刹高僧,盲眼僧又招手;再看天真大圣,大圣拿回了自己的葫芦,一口,两口。
敬你,我替你喝。
之后葫芦又递给了馋酒的三尸,说也奇怪,这次碧玉葫芦中的琼浆一倒便出,以至拈花一个不小心散出了不少,雷动气得跺脚、骂老三败家
先前倒不出,如今随便喝,苏景大概能明白天真的意思:该敬的,须得等。等敬过,随便去喝吧。
想通此事,苏景又有些奇怪,不藏着,小声问身边雕山少女:“不是还有位三身獠祖前辈?不给他敬酒了?”
少女什么都晓得:“鬼啊,喝什么人间酒,还得给他寻柳叶,怪麻烦。”
摩天高僧显身的时候,只是天真不打了,其余诸位大圣还在咆哮恶战;江山群道显身后就更干脆了,连焚穷灭顶等人都撤下来了,归于天真身后,再没了丁点动手的意思。
墨巨灵大军如今摆出的是守阵,眼见中土巨擎一家接着一家的出来,心中惊骇至极,哪还会再主动攻来,只盼自家中军的‘十七长亭、抽生之法’能快点成形,各队兵马谨守本阵,小心以待。
江山剑主来得最晚,但他与吃面道人心镜相映,知道墨巨灵在摆弄一桩凶猛法术以求翻盘,剑主开声,笑问:“怎么想?”
盲眼僧摊双手:“我佛慈悲,我没主意。”
一僧一道齐齐去望天真大圣,天真正给雕山少女看手相,头也不抬:“十七墨亭、抽生之法,连一座赫学堂廷都被打灭了。以前没听说过的新鲜玩意。不想尝一尝么?”
和尚扬眉,笑:“很好!”
老道弹剑,笑:“妙极!”
天真嗯了一声:“那就等一等。”
盲僧是什么人,凶道是什么人,天真大圣又是什么人,明知对方施展重术,却由得他们施展,倒要看究竟是墨色永恒还是中土完美!
三尸正喝酒,闻言觉得自己亮相的时候到了,翻身上棺直飞半空,雷动昂首断喝:“腌臜邪魔速速施法,莫让我家天真大圣久等”刚喊了半句,突然身后狐啸冲天、大圣咆哮;西方佛光冲腾、禅唱如雷;东方万剑化龙,咒声崩天。
南大圣、西神僧、东剑仙,所有先贤尽数出手!
佛从天降,直落墨家中军;剑光惊鸿,一闪再闪、斩断黑烟;巨妖欺天,掀动无边水火杀劫,湮灭巨灵等?
当佛爷、当道爷、当大圣爷都是傻子么。
看仇人死不瞑目,不负人间期盼。
第一零一六章 脆皮
道、僧、妖,先贤三大巨头彼此商议、虽非刻意公布、但也说与天下修家知:等他们的凶猛法术。
说好了要等的结果没等。
沈河愣、秭归愣、果先愣、尘霄生愣、木恩愣,所有人都愣了愣,苏景也不例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江山剑主,第五圆中道家一脉孤高丰碑,只可仰望无可超越;盲眼神僧,摩天刹是中土禅宗的传奇,他则是摩天刹中的传奇;天真大圣,毕生狂狷任性乖张,满天神佛在他眼中不如山脚下那朵娇柔野花这样的人物也会是耍赖?
无数晚辈面前,他们一起耍赖啊。
不止耍赖,他们还冤人。
不止冤人,他们还夺命!
忽然间,有人笑,扑哧一声,满满快乐,苏景身边小不听第一个笑了。不听边笑边打量苏景,俏目中意味再明白不过:小丧修不要脸皮,原来是有渊源的啊。
师叔陆崖九暂时收剑,就站在苏景身边。老祖咳了一声,眼中惊讶犹存,随口问苏景:“你怎么看?”
指摘前辈是无论如何不敢的,苏景犹豫了下、谨慎应道:“反正反正我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扑哧又一声,这次不止小妖女,连阳三郎都笑出了声音,不过也绝非无人捧场,小十六跳到苏景肩膀上:“忽啊!”
十六老爷响亮附和。
苏景喜扬眉,对师叔笑道:“十六从南荒时就和我一起。我俩相识一千五百年,它是了解我的。”
老祖似笑非笑,目光一转望向了十六,小小阴褫如今都修成恶龙了,却还不会说话,被师叔望着,小东西显得异常躁动,有话想说偏偏又说不出一尺身体盘卷又绷直,绷直再盘卷,憋闷好阵子。狠狠把脑袋一转。咬牙再咬牙,费力再费力,终于十六开口、对苏景:呸!
呸出一声,瞬瞬通泰。十六又复‘忽啊忽啊’。喜滋滋飞上云天。化身恶龙追随大圣杀敌去。
化恶龙不是白化的,忽啊之外十六又修得一字真言,呸。
苏景‘啊呀’失笑:“叶非那盆水是坏的。把十六给修歪了再见叶非时候,得找他讨个道理来。”
老祖大笑,不再搭理苏景,再次提长剑画天河,河中重重寒月升!
曾经冠绝中土的巅妙剑法,但因江山万剑在上、因活佛之怒在上、因大圣凶威在上显得黯然失色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那份属于陆崖九自己的荣光依旧耀目,离山陆九的风采本就不是因剑而来,陆九就是陆九,自有风采,便如此刻欢欣鼓舞、杀敌去!
苏景也笑,两道阳火自掌心冲天起,左手火凝做金鞭右手化结化长剑,追随老祖身后,杀敌去。
老祖不回头,声音洪亮:“不必跟我身后,上前来与我并肩。”
短短一句话啊,却只有苏景自己晓得,这句话他盼了多久,他幻想了多久,那时他幼年时做的梦!
梦想成真,死有何憾!
何况死不了老祖死不了,苏景死不了,今日人间今日战场,死的是墨巨灵。
东道西僧南妖,远古的中土王者尽数出手!就是这些人,曾在数千年间于源源不绝的墨巨灵大军恶战不休;那古时的斗争绝非一场普通战斗,那是一场浩大战役,今天墨巨灵摆出的阵势,在远古时候几乎每天大圣等人都会经历,算得什么。
连风雨都算不得,更不谈不到风波险恶。
但也不是什么都算不得,灭顶大圣伸手抓过一头墨巨灵,未用大山夯砸,灭顶大圣打发了性子,抓着墨巨灵的肩膀,直接一个头槌砸到了对方脸上。
墨巨灵的头碎了,灭顶大圣转头对身边杀秋老怪笑道:“脆皮!”
杀秋老鬼面色木讷,表情没反应,不过他收了自己的三千藤鞭,也学着灭顶的样子伸手抓过一头墨巨灵,摆头槌撞过去。敌人的头又碎了,杀秋对灭顶点头:“嗯,脆皮。”
这就是‘算什么’了,巨灵、恶战、一场今日修家用尽心机也闯不过、挡不下的墨色浩劫,远古先贤眼中的:脆皮。
巨灵脆皮,恶战脆皮,浩劫脆皮,全都加在一起,它们也就算个:脆皮。
全无悬念的战事,今日修家的热血沸腾,远古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