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抓着自己的力气可以看出他说的话对她有多重要,如果说那晚她的笑容是尘埃里开出的花,那么现在她的笑容则是阳光里开出的花。受到她的感染,周伯清也笑了起来,说道:“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
“总之谢谢你,”任笑迟笑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
周伯清能感觉到这声谢有多重,莫名地生出感动,这是他第二次对这个陌生的女人有这样的感觉。
“我想去看看他,你能带我去吗?”任笑迟问。
“不能。”周伯清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任笑迟忙说,“只要你把我带到于园就行了,我找不到那里。”
“洛先生并不在于园,他……”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周伯清赶紧停了下来。
“他在哪里?”任笑迟立刻问道。
周伯清摇摇头,一言不发。
任笑迟向四周看了看,凑近周伯清,压低声音说道:“周医生,你告诉我吧,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周伯清还是摇头不语,急得任笑迟直说:“求你了,我真的不会说出去,我只想看看他。”
“病人的隐私我不便透露,请见谅。”周伯清说。
“透露给我没关系。”任笑迟忙道。
“洛先生关照过,不能向外人透露他的任何信息。”周伯清说。
“我不是外人,”任笑迟急道,“我是……我是他朋友。”
顿了顿,周伯清说道:“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心里一揪,任笑迟垂下眼帘,说道:“我知道。”
犹豫再三,周伯清说道:“任小姐,恕我冒昧,我想奉劝你一句。有些事不要离得太近,保持一定的距离会对你有利。”
任笑迟挑挑眉,抬眼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离得那么近?做一个正正当当的医生不是更好吗?”
周伯清迟疑了一下,说道:“当初是迫不得已,现在已经习惯了,远近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区别。我是个医生,救人是我的职责,没有必要计较病人是谁。”
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悲凉,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周医生,”任笑迟说,“谢谢你的忠告,只是我离不了那么远。”顿了顿,又说:“如果你真的不能说,我不会勉强,还请你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好吗?”
周伯清稍一思量,刚想开口就听见有个人说道:“伯清,原来你在这里。”转头一看,叫了声:“伯母,你好。”
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满面笑容地走近,热络地抓住周伯清的胳膊,亲切地说道:“好久没见过你了,怎么也不来家里坐坐,伯母可是很想你呢。”
任笑迟自然地放开了周伯清,并对妇人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你好,刘太太。”
刘太太瞥了瞥任笑迟,应付似地回了一声“你好”,又对周伯清笑道:“小禛在找你呢,可能有什么事要跟你说。”
两人的谈话不好继续,周伯清向任笑迟道声别后就跟着刘太太走了。
任笑迟心下好奇,原来这位周医生认识刘禛,难怪今天会来参加这场订婚酒会。不过能让刘太太这种富贵眼厚待的人怕是也不简单,他真的只是一位医生吗?
洛枫到底在哪?任笑迟又想回到刚才的问题。于园是他的家,他不在于园又会在哪?他身上有伤怎么还跑来跑去的,他妈难道不管他吗?任笑迟心里一抽,他和他妈……小时候发生那样的事,不知道他跟他妈要怎么相处。
任笑迟一边低头思索,一边随意走动,冷不丁撞到一个人,连忙道歉,抬头一看,愣了愣,只因她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默涵。
“默涵。”任笑迟讪笑着叫了声,看看他的身侧,说道:“艾米丽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林默涵没有理会任笑迟的问题,只是问道:“他是谁?”
“谁?”任笑迟没明白他的话。
“跟你说话的男人,他是谁?”林默涵说。
任笑迟这才明白,说道:“一个认识的人。”
“你爱他吗?”林默涵突然问。
任笑迟惊异道:“我才刚认识他,你怎么会这么问?”
“刚认识你会和他那么亲近?”林默涵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任笑迟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的反感,解释道:“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医生,今晚我才第二次见到他,我并非和他亲近,而是从他那听到一个好消息,觉得高兴罢了。”
林默涵一直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说道:“我为你的高兴而高兴。”
任笑迟淡淡一笑,高兴已然少去一半,更觉无话可说。这时,有生意场中人来跟林默涵寒暄,而其太太则跟她套近乎,任笑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付几句,看见不远处艾米丽正往这边走来,等她到近前时,便向这位太太介绍艾米丽,然后在其尴尬的目光中离开了。
过了会,订婚仪式开始了。
在司仪讲了一番热情洋溢又不失隆重的开场白之后,今晚的主角终于登场了。
当楚楚动人的女子和仪表堂堂的男子缓步走到台上时,观礼的人群中发出了阵阵赞叹声。好一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璧人,真真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佳偶天成。绝配,绝配啊!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男子的左腿有点不灵光,走路一跛一跛地,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有其他原因。
司仪对二人做了一番极具溢美之词的介绍,接下来就有请两位发表爱的宣言。全场瞩目,万众期待,订婚仪式的高潮到了。
司仪将话筒首先对准了女主角,只见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未婚夫,脸颊绯红,十分羞涩地说起了爱语,情到深处,泪盈于睫,一时掌声雷动,满堂喝彩。接着司仪在把话筒对准男主角之前先说道:“听说我们的刘先生因为太过激动,一不小心从幻想的云梯上摔了下来,不过摔的值啊,以前只是幻想,现在可是真真实实地抱得美人归,就算腿摔伤了也要紧抓着不放啊。不知道刘先生对您的未婚妻又有什么爱的宣言呢?”台下观众报以了然的笑声。
话筒伸到了刘禛的面前,只见他自己接过话筒,扫了一眼台下观众,脸上似笑非笑,接着用低哑的声音和平缓的语调说起了他的爱情宣言。
“我的确是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但不是幻想的梯子,而是爱的梯子。我的爱人顺着这个梯子上了天堂,而我却摔得粉身碎骨。如果可以,我拼了命也要抓着他不放。我很想去找他,我要和他在一起,无论在哪里,我们都不能分开。我试了几次,却没有成功,我不放弃,我有很多机会,我一定会和他在一起。他在等我,我在等机会。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会等到,可是有个人却跟我说我找不到他,如果我去找他,我永远不能再说爱他。我很怕,如果不能找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不能爱他,我死了又有什么意义。我仅剩下的一条命,是要舍去还是留下,没有人能给我一个答案。”
刘禛讲到这里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观众早就窃窃私语了起来,纷纷猜测他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跟订婚又有什么关系?有人往刘元庆夫妇那瞧了瞧,只见刘先生怒形于色,而刘太太则张皇不安。
刘禛继续说了下去。
“我挣扎了很久,终于做出决定。我的爱人是上天赐给我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我可以完全肯定,那就是我对他的爱。我爱他,这比什么都重要。今天请各位来,一是请各位见证我父母为我选的婚事,二是见证我自己的选择。”刘禛出人意料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铂金指环,对着上方无限眷恋地说道:“小靖,你是我永远的爱人。”说完就郑重地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套上了戒指。
在刘禛做这些事的时候,观众都看呆了。整个会场像是一个舞台,而舞台上面刘禛正在演着独角戏,只见他又走到未婚妻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订婚,因为我不可能爱上你,我爱的是……”刘禛转头看向他父母的方向,清晰而又坚定地说道:“男人。”
“混账!”一声爆喝震得众人齐齐看过去,只见刘元庆面上发红、额上青筋爆现、怒目圆睁,两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你这个混账!”刘元庆一边斥骂一边怒气冲冲地要上台去,刘太太一把拉住他,哀求道:“元庆,不要啊!”刘元庆甩开妻子的手,大步迈上台阶,又叫道:“你给我站住!”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刘禛一跛一跛地急着离开现场,刘元庆怒不可遏地要去追,刘太太千方百计地想拉住丈夫,女主角早已掩面哭泣,司仪站在台上完全不知所措,台下众人则是一片哗然。一场奢华浪漫的订婚仪式俨然变成了一场闹剧。
任笑迟站在偏角看着乱作一团的会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心里暗暗为刘禛加油鼓劲。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掷地有声的方式向外界宣告他的性取向,宣告他已经有勇气承受现实所带给他的得失。她佩服他的胆量,佩服他的毅力,为他的突破喝彩,为他的反抗叫好。不久之后,在听到有人说刘禛已经被人带出酒店,并且快速驱车离去时,任笑迟的笑意更深了。
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一个对有些人来说普通平常、对另一些人来说意义非凡的夜晚,也是一个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夜晚。晚风习习,丝丝缕缕的花香随着风飞遍大街小巷,遇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音符,于是晚风携着花香、伴着乐音,去寻找羁绊的灵魂和莫离的相望。
午夜梦回,任笑迟从床上翻身坐起。渐渐地,一抹笑容在黑暗中绽放开来。她知道要找谁打听洛枫的下落了。
第六十五章
就在连罗帮新旧两派斗得不可开交之时,又发生了一件意外事故——向美兰死了。
向美兰的死对连罗帮来说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说不大是因为她的死和内乱比起来重要性和紧急性要小得多,说不小是因为毕竟她是前任帮主于德山的夫人,现任帮主洛枫的母亲,在帮里有着特殊的地位。很多人都在翘首以待,不知道在目前的局面下,连罗帮要如何处理这起丧事,新旧两派会有什么动作,而大哥洛枫又会对母亲的暴毙作何反应,他的反应是否会影响到当前的战况。
得知向美兰的死讯时,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于崟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她恨了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