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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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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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绯红打量了她几眼,半年多不见,顾梦蝶的身量似乎有些拔高,她的手被惊风握着,几乎是足不点地地奔到冷疏桐床前。

雪绯红感到韦渡江的眸子僵硬地动了动,她突然有些担心,万一耽搁了时间,不知会不会令他的眼睛难以治愈,而开口提醒顾梦蝶的话,相信连韦渡江自己也不愿意。

惊风倒是蹭到了雪绯红身旁,把一瓶药膏塞到她手里,向韦渡江那里努了努嘴,雪绯红心下了然,却不接他的东西,淡淡地道:“你自去给他呗,趁他现在看不清,尽管嘲笑不就是了。”

惊风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过去了。

当梦蝶将手指搭在冷疏桐脉搏上时,一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雪绯红立在池杳冥身旁,轻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动了动,宽大的袍袖下露出一角碧绿,却是在捧着那个奋不顾身抢回来的小鼎。

然后梦蝶发出一声轻呼,极轻极短地,她伸手按住了口,却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

少女的眼眸里现出一丝惊惶,随即雪绯红就看到有晶莹在漆黑的瞳孔里打转,她扁了扁嘴,突然大声叫道:“不是幽冥谷里的人请出去!”

雪绯红拉过有些懵懂的惊风推了出去,却转身关上了门,淡淡地倚门而立,眼睛只瞧向池杳冥。

“你没听到么?”顾梦蝶冲她嚷道,“我叫你出去!”

“有空叫我出去,不如试着救救冷前辈。”雪绯红道,一副我就不出去你能怎么样的态度。

她依旧看向池杳冥,看向她的琅珂,当听到顾梦蝶那句话后,心中不知怎地涌起了一种绝不要做外人的想法,她不确定这次琅珂是否能挺过去,无论一个人心智有多么坚强,在历经了家破人亡、牢狱之苦后,便再也无法承担命运从他身边掳去任何一个值得珍惜的生命,这是雪绯红所亲身经历的,将心比心,琅珂亦当如是。

若说莫向年的离去已然令琅珂那道伤痕累累的心增添了无法愈合的血淋淋的口子,冷疏桐就无疑足够扯断最后一丝血肉的羁连。

她要在这里,毫无疑问地留在这里。

40
雪里烟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执拗而不讲道理的女子,顾梦蝶的脸色涨得通红,她似乎还想说什么话,眼泪却率先簌簌地掉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珍珠,然后也许是想到了池杳冥尚在身旁,便伸手捂住了面颊,泪水仍是立刻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很纯的女孩子,但是实在是太爱哭了,雪绯红想,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向后移动了一下,却看到冷疏桐无力的双眸再次睁开了。

池杳冥已经抢先一步握住了女子垂在床边的手,却又竦然般地立即松开,那双手的触感,像极了数月之前的一个人,那时他同样伏在他的床前,看他奄奄一息却强颜欢笑,看他的生命之烛是如何在那时仅余缭绕青烟。

似乎读懂了池杳冥的心思,冷疏桐的唇角出现一抹无奈而苍凉的笑意,趁着她比雪还苍白的容颜,更让人揪了心般的难受。

“蝶丫头,”她低声叫着,梦蝶全身一震,迅速把掩着脸的手拿开,大眼睛里满是水雾,“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爱哭,”冷疏桐宠溺地摸了摸她垂下来的发辫,“你一直那般用心学习医术,时至如今,我和你莫伯伯的那些本事,差不多都教给你了,就是,”她顿了下,喘了几声,“只不过你还不够精通,再过几年,以你的资质,自己开山立派都够了。”

梦蝶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冷姨”,却被冷疏桐眼中深深的疲倦给阻住了,她突然理智起来,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径自站起来,将韦渡江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弥漫在屋内其余三人的心中。

睁大双眼,韦渡江勉强看清了冷疏桐的面庞,跪了下去,没有说话,倒是冷疏桐伸指在他眼睛周遭点了几下,“怎地这般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她叹口气,“我没力气了,一会儿叫梦蝶给你在这几个穴道上施针就好,”她努力往顾梦蝶那边点点头,“她虽然总是马马虎虎的,医术上也还细心,你信得过吧?”

“怎会信不过,”韦渡江启唇笑道,“梦蝶可是冷姨您亲手教出来的。”

“那就好。”冷疏桐一副放心的样子,拍了拍韦渡江的手,不再说话。

韦渡江会了意,转头眯着眸子瞧了一眼,认准站在一旁的顾梦蝶,拉住她的袖子,将不情愿的女孩拉向门口,又回身掩了门。

屋内一片岑寂。

立在一边的雪绯红直感到,仿佛历经了几个轮回一般漫长的时光后,冷疏桐才又动了动,这次,是向她招手。

她先是愣了一下,瞧了眼一旁的池杳冥,便走了过去,俯在床前,想了想,叫了声:“冷前辈。”

冷疏桐点点头,近距离看去,雪绯红已瞧出她的面庞下泛出一丝灰白,定是方才不顾一切冲破仇枫远的禁制时,连带经脉也一齐遭了秧,甚至无需医者,以她武学人的眼光来看,冷疏桐都难过此劫。

像是明白她逡巡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着什么,冷疏桐又是一笑,竟然有些调皮地往池杳冥那边努了努嘴,雪绯红不知为什么就在瞬间理会了她的(炫)意(书)思(网),转手就将呆滞着的池杳冥拖了过来。

“雪姑娘,”冷疏桐的话语里似乎多了些气力而变得平和,“或者我该叫你钟姑娘,”她停了停,续道,“杳冥的往事,我们都是知晓的。”

雪绯红的余光停留在身侧的白衣上,思绪却跟着冷疏桐的话飘到了当日韦渡江略带戏谑的语气里——“当年我告诉他你被流放北疆了,他就不顾一切执意要跑出谷去找你”“ 谷主和我不让他去,他就一口血喷了我满脸”“ 饶是如此,终究耽误了那两条腿”。

此时冷疏桐淡淡的数句话,暗藏的意味,竟有那么些同韦渡江相吻合。

“无论如何,知道钟姑娘是安全的,也算了了很多心事。”雪绯红却不知道她所说了去的,究竟是谁的心事,是琅珂自己的,还是幽冥谷里众人的。

池杳冥的眼睛不知是在看什么,也不知他方才是否真正听到了冷疏桐对雪绯红所说的一切。

冷疏桐好像是微微叹了口气,眼睛只看向雪绯红,“钟姑娘,我力气不够,说话声音可能小了些,便只有麻烦你将来替我传个话,”她顿一顿,“告诉一个傻小子,不要随便将错往自己身上揽,我这次,是自找的。”

雪绯红明显感到身旁的人呼吸急促了。

“还有便是,”冷疏桐续道,“告诉他,冷姨对不起他,最后那个时候,居然还……”她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话却说不出来了。

池杳冥蓦地扑了上去,抓住冷疏桐的手,连连呼道:“冷姨,你莫要这么说!”掌心的内力源源不绝,完全忘了自己此时的状况。

冷疏桐回了口气,缓了缓,无奈地道:“你终究还是理我了,我只道你会像你莫叔叔那时一般,只当做无颜见他,却哪知道他离去前其实最想瞧你一眼的,他没治好你,心中一直不舒服。”

“所以冷姨你就,”池杳冥的话似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连孩子都可以不顾,只为了去找仇枫远要那东西!”他的语气陡然提高,“须知就算您取了来,我亦不会要!”

“钟姑娘,”冷疏桐却不理他,只看向雪绯红,“是不是当年那个叫琅珂的小子,就是这般任性的?那你就替我告诉他,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这次去找仇枫远,要的是那个青檀端木鼎,你难道瞧不见爆炸的时候我冲进去抢的是那个东西?”说了这几句,雪绯红看得分明,她脸颊上的那种苍灰又浓了几分,眸子里映出来的,却是全然的悔意和自责。

“冷姨,”池杳冥的声音淡了下去,十分和缓地,“您别自责,也莫再说气话了,寺庙爆炸的时候,青檀端木鼎是一定而且首先要去抢出来的,您若不抢它,不仅是您,更是幽冥谷的错,”他握着冷疏桐逐渐冰冷下去的手,“莫叔叔的此生抱负、一腔深意,不是杳冥一条命可以换的。”

冷疏桐的头颈已经无法动弹,目光却始终盯着池杳冥,良久,她低低地笑了,笑意里是三分苍凉、三分萧索、三分迷茫和一分的感伤,“此生抱负、一腔深意,”她喃喃地说,“向年啊向年,你叫我如何自处、如何自处啊!”

窗格发出一声吱呀,雪绯红猛然回头,却更闻到“啪”的声响,窗子被屋外转急的风雪吹开,一股凄寒破壁而入,数片晶莹飘过雪绯红眼睫前,像极了春日里的杏花瓣,洋洋洒洒地坠到窗前,映在冷疏桐无神的眸子里,转而现出一种苍茫幽冷,倏忽无踪。

“雪姑娘,劳烦你将渡江和梦蝶叫回来。”池杳冥的声音同雪花一齐飘来,似乎也夹杂了数点清冷和低哑嘶沉,而落到雪绯红耳中,却在这风雪里隐隐感到了一丝——疏离。

他,有真正叫过自己名字么?虽然知道不是时候,雪绯红的心里,却不自觉地冒出这样一个疑问,她将韦渡江和顾梦蝶让了进去,自己关了门倚在门旁,眉头紧皱,不停地在思考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好像……有吧?可又是在什么时候?

客栈的廊道上,可以将外面肆虐的风雪听得更加清晰,雪绯红只感到头脑中一片烦乱,径直下了楼梯,抬脚迈出后门去,让漫天飞雪将自己的身影掩个严严实实。

带着哀凉的雪绕过身前,儿时的记忆,却在这时变得清晰。

那会子,他倒是总叫自己名字的。

那时,春郊芳野里的杏花瓣,飞舞得比这银袂雪舞还要好看吧,琅珂骑着银鞍白马,把自己拉上马背,她靠着少年单薄却足够结实的胸膛,踏乱一地玉碎琼华。

然后,本应是散发着春草气息的小丘里,却跃出一条斑斓的东西,狠狠一口咬伤了自己的小腿,然后,她在满眼杏花中歪歪地软在少年肩头,伤口并不痛,似乎她只是很想撒娇,很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梦里,有个劲装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不许自己睡去,语气那般任性,却又那般足够令人服从。

等她打着哈欠在医馆里醒来,身前围着的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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