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朝兰道夫刚走出去的门点了一下。
“他?他只是个笑话。”
“说得对,老詹把一只手放在卡特的肩膀上,”“他的确是。走吧。等我们一到镇公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份文件放进会议室的火炉里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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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的很高,而且相当可怕。
穿过手臂的电流消失后的一瞬间,芭比就看见了他们。一开始,他有强烈的冲动想放开方块,但他抗拒这个欲望,坚持下去,看着那些生物监视着他们的囚犯。要是生锈克说得没错,不只是监视,同时还开心地折磨着他们。
他们的脸——如果那是脸的话——全都是突起物,不过突起物里装满了东西,看起来随时都在改变,像是下方的实体没有固定形状。他说不出那里有多少个那种生物,也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一开始他以为有四个,接着变成八个,然后只剩两个。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模样实在太过不同,让他完全无法辨认出来,因此在他心中激发一种深沉的厌恶感。他大脑负责解释感官输入的那个部分,完全无法对他见到的东西加以译码。
我的双眼并没有看见他们,没有真的看见,甚至用望远镜也没办法。这些生物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星系里。
他无法确认这点——理性告诉他,方块的主人可能位于南极冰层底下的基地,或是位于一架外星版本的企业号里头,正绕着月球轨道不断飞行——但他就是知道。他们待在家里……不管那到底算不算他们的家乡。他们正在看着,而且十分享受。
一定是这样。因为那群王八蛋全都在笑个不停。
接着,他又回到了费卢杰的体育馆里。里头很热。由于那里没有空调,只有软弱无力的风扇挂在天花板上,所以难闻的空气就这么不断在里头循环。他们让所有接受审讯的人都先离开,只留下两个冲动的中东人。他们用两个自制炸弹夺走了六条美国人的性命,还用狙击枪杀害了一个来自肯塔基州、大家都很喜欢的孩子卡斯泰尔斯,竟然连一点难过的感觉也没有。于是,他们开始在体育馆里不断痛踹那两个回教徒,还脱掉了他们的衣服。虽然芭比想说自己当时离开了现场,但他并没有。他也想说至少自己并没有参与,但也的确有。他们陷入了疯狂状态中。他记得他的战斗靴离开其中一名中东人那瘦削、沾有屎渍的屁股上时,还在上头留下了红肿的印记。接着,两个中东人全都被脱得赤身裸体。他还记得埃默森在其中一个中东人的裤子被脱掉后,重重朝他垂着的卵蛋上踢了一脚,说:这脚是为了卡斯泰尔斯踢的,你他妈的中东佬。事情没多久后,便有人交给埃默森的母亲一面旗帜,而她就坐在一张放在坟墓附近的折叠椅上,一如大家熟悉不过的画面。接下来,就在芭比想起就技术层面来说,他应该负责照顾好这些人时,海克梅耶中士拉着其中一个身上只剩下头巾的中东人的头巾,把他拉至墙边,用枪顶着那个中东人的头,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说“不”,也没人说“别这么做”。于是,海克梅耶中士扣下扳机,子弹打进三千年以上历史的墙壁时,鲜血也溅在了上头,事情就是这样,再见,中东人,要是没忙着帮处女开苞的话,记得要写信给我们。
芭比放开方块,试图想站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生锈克一把抓住他,就这么扶着他,直到他能站稳后才放手。
“天啊。”芭比说。
“你看到他们了,对不对?”
“对。”
“你觉得他们是孩子吗?”
“或许吧。”但这么说不够准确,与他内心相信的不同。“很有可能。”
他们缓缓走回其他人聚集在一块儿的农舍前方。
“你没事吧?”罗密欧问。
“没事。”芭比说。他得跟孩子们谈谈,还有杰姬与生锈克。但不是现在。他得先控制住自己才行。
“你确定?”
“嗯。”
“罗密欧,你店里还有其他防水布吗?”生锈克问。
“嗯。我把东西全放在卸货区了。”
“好极了。”生锈克说完,借用了茱莉亚的手机。他希望琳达现在在家,而不是警察局的审问室里,但也只能这么希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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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克拨来的那通电话相当简短,通话过程不到三十秒,但对琳达·艾佛瑞特来说,却长到足以让她一扫可怕的星期四以来的灰暗情绪,并一百八十度地变成了开心不已的地步。她坐在餐桌前,用双手捂住脸,开始哭了起来。她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因为,楼上现在有四个孩子,而非原本的两个。她把艾普顿姐弟带了回家,所以现在除了要照顾艾佛瑞特姐妹,也得顾好艾普顿姐弟才行。
艾丽斯与艾登难过不已——天啊,这是当然的——不过有贾奈尔与茱蒂陪伴,的确对他们有所帮助,就像给他们服了一剂会想睡觉的感冒药一样。在她两个女儿的请求下,琳达在她们的房间里铺了睡袋,此刻,她们四个全都在两张床之间的地板上熟熟睡去,茱蒂与艾登的手臂还钩在一块儿。
就在她能再度控制自己时,厨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从镇中心混乱的流血事件来看,她不认为警方找上门的速度会有这么快,但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警察。不过,这个敲门的力道比较轻,与警方敲门的方式完全不同。
她朝门口走去,中间停了一会儿,从厨台尽头拿起一条擦拭碗盘的布擦了擦脸。一开始,她还认不出对方是谁,主要是因为对方的发型与先前不同。瑟斯顿·马歇尔已不再绑着马尾,而是任随头发披在双肩上,盖在脸旁,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经过漫长、辛苦的一天后,还听见坏消息——可怕的消息——的年长洗衣妇。
琳达打开了门。有那么一会儿,瑟尔斯始终驼着背没动。
“卡罗琳死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就像在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时尖叫着高歌《高呼大鱼》,此后声音再也没恢复似的,琳达这么想。
“她真的死了?”
“恐怕是的,”琳达说,就连自己也压低了声音,但这是因为孩子们的关系。“马歇尔先生,我很遗憾。”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动。接着,他抓着脸颊两侧垂着的灰发,开始不断摇起头来。
琳达不相信老少恋这种事,她在这方面比较保守。
她认为,马歇尔与卡罗琳·斯特吉斯这段感情顶多只能维持两年,说不定还只有六个月——这时间足以让他们失去对彼此的性吸引力——但今晚,这个男人的爱意毋庸置疑。就连他的损失也是。
不管他们之间如何,孩子都加强了他们的感情,她想着,穹顶也是。生活在穹顶下,会让所有事都有加强的效果。对琳达来说,他们不止在穹顶下生活了几天,感觉更像是好几年。外面的世界,就像睡醒时消逝的梦境一样。
“进来吧,”她说,“不过安静点,马歇尔先生。孩子们正在睡觉。我的和你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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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了他一杯太阳茶——不是冰的,甚至不算凉,但这已经是在这种燃眉之急下,她所能端出最好的东西了。他一口气喝了一半,把杯子放下,接着用拳头揉着双眼,就像早已过了睡觉时间的孩子一样。琳达认得出这个反应,他在努力想要控制自己,于是安静地坐着等待。
他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接着把手伸进身上那件老旧蓝色工作衫的胸前口袋。他拿出一条橡皮筋,把头发绑到后头。她认为这是个很好的迹象。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瑟尔斯说,“还有是怎么发生的。”
“我没看到全部的经过。当我试着把你的……卡罗琳……拉开走道时,有人重重在我后脑勺上踢了一脚。”
“有个警察开枪杀了她,对吗?这镇上某个开心地拿着枪的开心警察。”
“对。”她把手伸过桌子,握住他的手。“有人大喊‘有枪’。那里的确有把枪。枪是安德莉娅格·林奈尔的。她带着枪的目的,可能是想在镇民大会上刺杀伦尼。”
“你觉得发生在卡罗琳身上的事是正当的反应?”
“天啊,当然不是。就连发生在安德莉娅身上的事也完全就是场谋杀。”
“卡罗琳是因为想保护孩子才死的,对吗?”
“对。”
“那甚至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琳达什么也没说。
“但他们就是。是她跟我的。不管说是乱世的巧合或穹顶的缘故都行,他们的确是我们的孩子,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生孩子了。直到穹顶消失前——如果会发生的话——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琳达快速地思考着。这个人值得信赖吗?她是这么认为的,生锈克显然也是,还说这家伙是个很棒的医护人员,只是跑去别的地方玩了太久。再说,瑟斯顿也痛恨在穹顶下掌权的那些人,而他的憎恨的确合情合理。
“艾佛瑞特太太——”
“请叫我琳达。”
“琳达,我可以睡在你家的沙发上吗?要是他们晚上醒来的话,我希望自己在这里。要是他们没醒——我希望他们不会醒——也希望他们能在早上下楼时,看见我人就在这里。”
“没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吃顿早餐。牛奶还没坏,所以可以吃麦片。不过也快坏了。”
“听起来不错。等孩子们吃完后,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如果这里是你的家乡的话,请原谅我这么说,不过我真是受够了切斯特磨坊镇。我是没办法离开这里,不过我打算尽我所能。医院唯一一个状况比较严重的患者,就是伦尼的儿子。他在今天下午时自行离院了。他还会再回来,他脑子里的那场灾难,肯定会让他再回到医院里。但就现在来说——”
“他死了。”
瑟斯顿看起来并不特别意外:“我猜是因为癫痫吧。”
“不是。他是被枪杀的。就死在牢房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