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妨直说。”左杰有些诧异,毓亟宫主竟会把足足三个钱庄的事宜交给这位年纪明显不大的夫人来处理,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吹枕边风的美人。
乔筱扬没有错过左杰眼里一闪而逝的轻视,不过自己可没有提醒对方的义务。“毓亟宫可以不向工部要回这笔银子,但工部总得给我们一个自己追回损失的机会吧。”
“夫人还请明言。”
“作为弥补,工部必须同意毓亟宫的钱庄有制定国库券的权利,每年的发行金钱总额就定在一万两吧。”
“国库劵?”
“是的,类似于银票,不过国库劵不是用来兑换白银而是用来抵交赋税。工部必须发公文宣告全国,并保证所有持有国库劵的百姓可以免交同等面额的粮食,即以劵抵税。”
这主意乔筱扬也是借鉴了英国英格兰银行的发家史,相当于是把钱庄的亏损分摊给了所有的持劵人。
“这国库劵下官倒是可以担保能如夫人的意,只是宫主确定只要这一条件?”
“就由夫人决定吧。”
听闻毓亟宫主附和,饶是左杰城府再深,也忍不住面上一喜,毓亟宫想要从税收里拿回银子的想法是好但如果没有人愿意买这所谓的国库劵呢?那这三万两银子可就成了一堆废纸了,果然妇人之见,可惜毓亟宫主被红颜所惑,宁愿花三万两搏美人一笑。不过这正好方便自己交差,又有何不可呢?
“夫人真是智慧过人,深明大义。宫主真是有福才能有如此佳人相伴。”卸下重担的左杰满脸笑呵呵地送走了三人。
轿中,早就脱下了面具的乔筱扬终于忍受不了墨九如影随形的视线,一把把手里的书籍拍在案几上:“墨总使大人,您别再盯着我了行不行?”
“哼”,墨九冷哼,那可是三万两银子。
“真是目光短浅,我保证钱庄最后收到的钱绝对不止三万两。不信你问你家风流成性的宫主。”乔筱扬恨恨盯着对面那张银色的狐狸面具。
“扬儿果然在吃醋,嗯?”毓亟宫主托着下巴,很是认真地研究着乔筱扬的表情,“墨九,扬儿说的不错,钱庄只会盈利不会亏损。”
“属下愚昧。”
“比起交粮食,百姓一定更愿意用钱交赋税,而这就意味着他们最终必须以高于国库劵面值的金额才能买下国库劵。”
“为什么百姓会更乐意用钱交税呢?”
“那还用说吗,更多的余粮就意味着来年更多的种子,如果是你,你是愿意交粮食还是钱?”乔筱扬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如果没人相信国库劵可以抵税粮呢?”
“你难道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跟风’?一开始先派几个毓亟宫的人买下国库劵,看到有人获利,百姓还会不趋之若鹜吗?”乔筱扬捧回原先那本书。
这次墨九没再多言了,他正以一种看妖孽的眼神盯着一脸坦然的乔筱扬,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人真是算无一漏,那个什么雪怡要是真嫁给了宫主绝对得给这只小狐狸整治得有苦说不出。
然而后事又有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是时候从回忆回到现实了。
只见花丛前,还来不及换下蓝衫的乔筱扬依旧被遮着双眼,她的对面,正坐着刚戏弄完人显得心情不错的毓亟宫主。
“扬儿在想什么?竟如此专注。”毓亟宫主颇有些无奈地招回对面人早已不知神往何处的魂。
“在想怎么赢你。”乔筱扬没好气地回道。
应该被遮着眼,两人只能下盲棋,乔筱扬正费尽心力地记下每一颗棋子的位置,“车左移近三。”
“扬儿又记错了,你的车早已经不在棋局上了。”毓亟宫主甚是有耐心地提醒道,尽管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数次了。
“我都说了我棋艺不精,宫主还是找其他人下棋吧。”乔筱扬苦着脸。
“扬儿太谦虚了。能够解开天下第一残局的人怎么会是棋艺不精呢?”一身白袍的人轻笑,把玩着手里的玉棋子。
对面的人一哽,郁闷地小声反驳。“哼,道貌岸然,小肚鸡肠,还不是因为你为此输了花影遥的轻功功法心有不甘,这才想尽了办法折磨我。”
若放在以前,乔筱扬必是理直气爽地据理力争,但破残局赢得功法一事她实在是心里有鬼,因为那副残局在她来到这里之前恰好在一本棋谱上见到过,这个,确实有些胜之不武。
乔筱扬正苦苦思索自家的车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棋盘上消失的,墨九神色间带着几分匆忙地闯了进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两人。
毓亟宫主没有理会他,素白的袖子滑过花枝,一朵开得正艳丽的花很快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取了下来。
“何事,说吧。”
墨九犹豫地看了看遮着眼的乔筱扬,狠狠心,“宫主,雪怡姑娘……她说一定要见您。”
第二十三章 一本万利
雪怡,正是上次处理钱庄的事时在工部尚书府里见到的那个紫衫女子,她泼辣的性子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雪怡姑娘?绢巾下修长的睫毛扑簌扇动,幸宅乐祸的声音响起:“宫主果然艳福不浅啊。最难消受美人恩,雪怡姑娘绝对是我见过最,嗯,特别的女子,宫主——”
然而出乎意料的,毓亟宫主竟未像从前那样调笑回来,颇有些冷淡地命令墨九,“让雪怡来见我。至于——把她送回去。”
他口里那个她自然不会有其他人,墨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乔筱扬送回了房里。
竟然就这么把自己赶出去清场了?乔筱扬有些诧异,他的冷淡实在来得有些突然,毕竟片刻前这人还极尽言语之亲昵。
“乔小姐,宫主有他的苦衷。”离开前,墨九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看着乔筱扬说,令她产生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总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了。
不得不说,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乔筱扬的预感都是这么的可靠。
刚入夜,待冷嬷嬷退到外间,乔筱扬就立即穿着里衣下了床,努力把字条凑近夜灯,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筱扬,我们已经查到你的所在但安排妥当事宜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三日后会有人带你出谷。盼安归 兄 瑾”
看字迹,确是乔云谨亲笔所写。这张字条是乔筱扬在自己的饭菜里发现的,当时怕被发现没敢看一直捏在手心藏着。
知道兄长和父亲终于找到了自己,乔筱扬长长松了口气,这几个月来,自己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毓亟宫主虽然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甚至允许自己在谷内随意走动,但乔筱扬总觉得毓亟宫在通过自己谋划着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就像阴影般一直笼罩在自己的心上。
三日而已,很快就可以离开了,离开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那个自己一直都无法看透的毓亟宫主了。
他是自己两辈子以来见过的最寂寞的人,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靠近他,更遑论给他温暖……
也许因为有了期望,乔筱扬一夜好眠。睁开眼,冷嬷嬷正点上新的龙涎香,一个时辰一柱,从未断过。
“乔小姐醒了?需要传早膳吗?”自从上次的时候,冷嬷嬷对乔筱扬的生活起居变得留心多了。
“不用,再过片刻,估计墨九就该来了。”乔筱扬放下手里洗脸的帕子,吐掉嘴里净口的盐水。
“乔小姐”,冷嬷嬷顿了顿,“您今天还是别等宫主一起用早膳了。”
“怎么?”一脸不解。
“宫主已经和雪怡姑娘一起用过早膳了。”冷嬷嬷小心地看乔筱扬的脸色。
“那便传吧,我突然想吃桂花酿,不知是否会为难厨房?”一脸淡然如常。
“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下人就该为主子尽心。”冷嬷嬷忙打发人去通知厨房。
乔筱扬阻止了丫鬟把一支簪子插到自己的发髻上,只梳了个最简单的流云髻,“你看着有些面生,原来的那个呢?”
小丫鬟迷茫地摇摇头。
不过是随意一问,乔筱扬站了起来披上蓝衫,“婆婆,我先去修习花影遥,早膳等我回来再用好了。”
“喏”,冷嬷嬷心里明白,这其实是想给厨房留时间,免得人慌忙准备。这丫头总是与人为善,可人善总是被人欺啊。
蓝色的裙裾已经出了房门,只留下似有还无的话语:“婆婆,我不是主人,我只是客,客随主便。”
这丫头,真是聪明得快成精了。冷嬷嬷默默摇头,心里稍稍安了些,聪明就好,聪明就好啊,人啊,就怕活得稀里糊涂的。
见到准时来到林中的乔筱扬,墨九惊讶地上下打量。
“如果你以为我不会那为什么还要来等着呢?”乔筱扬很直接地跃上树枝,金钟倒挂。
“这是宫主的命令,我必须服从。”比起刚开始,总是一脸冷峻的墨九倒是开始搭理乔筱扬,最近甚至有问必答。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会不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
“这是你自己向宫主要来的,怎么能和我一样是命令?”墨九今日格外有聊天的兴致。
“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这是你家宫主早有安排的?”
“怎么可能?”墨九震惊。
“残局是你家宫主引我看的,随后的赌局也是你家宫主提出来的,甚至连花影遥也是你家宫主有意无意透露给我的,你说,你家宫主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是凑巧呢?”
“打赌时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残局”,乔筱扬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我第一次见到那个棋局是在你家宫主的书房,你觉得,以他的能力会看不出来有人动了他的东西吗?”
墨九沉默,诡异的静谧笼罩着两人。
良久,“乔小姐,宫主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恣意,但宫主也有不能选择的时候。”
蓝色的身影微微一晃,又稳稳地停住了。
秋意已经不知不觉地降临,风里带上了萧索的凉意,所过之处,树叶猎猎作响。
这阵风吹乱了蓝衫也吹散了本就松散的流云髻,柔顺的长发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