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晕了多久,感觉有人喂我喝水,我才醒过来。坏人远远地瞪了我一眼,我就昏过去,醒来以后脑子稀里糊涂的。”小武喘了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过了好久,我才清醒了些。我在外面看见明黄色的旗幡,潮生公公说,只有皇上才用明黄色。而皇上是天下最最厉害的大人物,坏人肯定怕皇上,所以我敢把看见的事情说出来。”
小武说完,趴在地上不敢动。在叙述过程中,她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的后脖颈子,凉嗖嗖的,让她心寒胆颤。
那是皇贵妃陈氏怨恨的目光。因为小武的突兀出现和这番言语,她此前调查报告的正确性毫无疑问打上了大大折扣。她在开罪崔德妃的同时,也肯定惹恼了皇帝。
可怜皇贵妃数年来兢兢业业、绞尽脑汁将宫中诸事打理得妥妥帖帖、无人不赞服,结果一头栽倒在这个小毛丫头身上。听听她都说了什么!因为害怕被灭口,所以她不敢随便对人说实话。现在见着了皇上,她才敢吐露真言。
如此幼小年纪,不仅口齿伶俐,居然还懂得趋吉避祸,真是可造之材啊。真的,皇贵妃对这个小毛丫头几乎起了惜才的念头,当然现在只想撕了她的嘴!
皇帝赏识聪明伶俐、有勇有谋之人,这是朝堂与后、宫的共识。陛下幼时就聪颖过人、武勇且善谋略,不管学文还是习武在众兄弟中都是头一份。继位后,他更是一扫先帝在位时的暮气颓废之相,更是让帝国再度中兴。如此功绩,靠的正是他那聪明头脑、果决悍勇性格和心术筹略。
地上跪着的这个小丫头一口一个“我”的无视尊卑,在御前大大失仪。皇帝却还是能忍着,没有让人把她拉下去即刻处死,众妃表示理解。
孩童清脆稚嫩声音似乎还回荡在殿堂上空,皇帝和众妃貌似都陷入了沉思。皇贵妃犹豫片刻,大着胆子低声说:“皇上,请恕臣妾多嘴。如果当真有人暗算泰王妃,发现这丫头从旁窥视之后怎么会只打昏她,而不是杀她灭口?臣妾百思不得其解。”
小武的心一颤,她知道这是最大的破绽。在假山后头苏醒又装昏迷被逮走关进内狱,她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就在疯狂开动脑筋盘算怎么保下小命。
故意向牢里的精瘦婆子透露昏倒时离金锦湖很近,小武就是不想被当成路人甲,可以随便处理掉。皇贵妃问话时,她正好在忍受头疼之症的折磨。而很显然,皇贵妃也没有找她打听的意思。她能猜到原因。
如果有人蓄意要杀她灭口,怎么解释她此时的毫发无伤?凶手隔那么老远都能让一个大人摔倒入水,她这样的小孩子又怎么能幸免于难?这事儿是说不通的。
但是小武相信,就算大家不相信她,泰王妃的家人也会站在她这边。如果她不点出有人蓄意谋害,说不定从鬼门关前好容易转回来的泰王妃又被人暗算了。
果然,小武听见一个柔婉女声反驳说:“皇贵妃娘娘,这正是那恶徒的高明之处。不杀人,再抹去这孩子在假山附近留下的痕迹,不就能将事情蒙混过去?您就是被这恶徒的好手段给欺瞒住了,才会以为这孩子只是冻饿昏倒于地。”
皇贵妃冷笑说:“文妃倒是高见。只是等这丫头苏醒过来,不还是会真相大白?”
“是嘛?”皇帝终于开了金口,斜睨着皇贵妃,不悦地说,“然而若不是这娃娃方才大叫,又有谁会知道她看见了什么?朕令你去查问,你可曾问过她?泰王妃不是你的媳妇,你便是这样马虎了事?缓兵之计懂不懂?若当时发现有人身亡,凶手又哪里有逃脱的时间?”
皇贵妃赶紧离座跪倒在地,磕头请罪:“皇上,是臣妾疏忽了,请皇上赐罪。臣妾愚钝……”
“好了!”皇帝重重一摆手,不耐烦地打断皇贵妃的辩解,“朕不想听你啰嗦。罚俸一个月,以示警戒。”这样的惩罚和不罚没有什么区别,皇贵妃赶紧谢恩起身。
身为泰王妃的亲婆婆,崔德妃早在小武讲述时就有些坐不住。眼见皇帝发落了皇贵妃,她离座敛襟深蹲下福行礼,央求道:“陛下,臣妾恳请陛下再多眷顾些媳妇。这么久媳妇都只是喊疼,却没把皇孙生下来,臣妾实在是怕还有蹊跷在内,不可不防着那恶徒再行恶事。”
皇帝点点头,淡声吩咐:“季良全,让人传旨给接生的太医和医女,让他们睁大眼睛仔细盯着。要是泰王妃和皇孙有什么差池,朕诛他们三族陪葬。再让冯良兴去传旨乌义和陈赦,盘查今日出现在宫中的内卫和金甲士。”
乌义是灰袍内卫副提督,执掌内卫刑堂。陈赦则是御林军大将军,金甲亲军由其统领。皇帝的用意季良全明白,穿着太监衣袍的却未必真是太监。在宫中,能不露痕迹伤人者除了内卫就是御林金甲军,并且还得是其中高手。他赶紧出去找人传旨。
小武听得“三族陪葬”不禁心里发毛,这位皇上莫非是特别残暴嗜杀的那种?那么自己一味听从记忆里老太监潮生公公的话,是不是太冒险?早知道她就应该灵活运用,对皇帝自称奴婢的,表现得太出格也不行啊。
“娃娃,起来回话。你几岁了?有没有名字?”发号施令完毕,皇帝的脸色貌似有点和缓。这也让众妃更加肯定,陛下果然对聪明孩子高看一眼。
来了来了,戏肉终于来了。虽然说小武并没有把握皇帝会问这个问题,但即便他不开口,她也会冒险把事儿绕到这个关键。啧,皇帝很配合么,就像他也知道这个剧本似的。
此时小武的胳膊都抻得酸了,腰也好像要断掉一样。皇帝一发话,她就赶紧收回手臂,慢慢直起腰跪着,却还是低着头,用清脆响亮的声音说:“我五岁了,我的名字是殿下!”
若是有人能看见小武的脸,一定会发现她此时的表情好像是要上刑场。原主唯一接触的人就是老太监潮生公公,而潮生公公每次见到原主开口就是——殿下。她没说错。
殿内死寂,唯有被冷风吹着的珠帘发出叮叮碰撞轻响。小武莫名想起黑白无常拖在地上的锁魂链,她的汗毛倏地尽数起立、站直、瑟瑟行礼。
毛骨悚然原来是这种感觉哇,好像真有鬼在背后阴森森吹气一样。好半天,小武才听见皇帝平静无波的声音:“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潮生公公!他一直这样叫我。”小武毫不犹豫的回答。并非她无耻没良心地出卖了把原主抚养长大的老太监,而是这些对话原本就是老太监和原主的剧本,她只是照本宣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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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女不知
更新时间2012…6…3 20:20:30 字数:3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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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小武重生得更早一点儿,没有亲眼看见那场谋害案,也许她不会按照潮生公公的剧本去行险走这步棋。与其验明身份却要卷进无休无止的宫廷阴险破事里,她宁愿在偏僻幽静的小院平安过活,长大以后也许还有机会离宫。
但她降临此世的时机实在不妙啊,都被关进大牢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得无人知晓,甚至很没尊严地被陪葬。所以接受完原主的记忆后,小武果断决定按原剧本走。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小武素性把话说得更开一点儿。她扭着小手,怯生生很是害怕地喃喃:“潮生公公告诉我,我是皇家的孩子呢。所以除了天地君亲师,我谁也不能跪。就算我一辈子都待在屋子里,我也不能辱没了皇家的尊严。不过……我不大相信潮生公公的话。”
“季良全,去把这个潮生给朕带来。”皇帝的声音里有了隐怒,音调也略微提高了一些儿。他起身离座,背着手在殿内徐徐走动。众妃大气也不敢出,有座的妃子们都吓得不敢再坐着。皇贵妃陈氏呼吸急促,越来越不安。
刚刚外出传旨回来的季良全听到小武的末几句话,刹时满头大汗,又忙不迭领了皇命退出去找人。小武竭力装出畏惧模样,重新趴回地上,身体颤得像打摆子。她苦中作乐,暗自心想,滚来滚去的圆胖纸大叔被皇帝支使得像陀螺一样,怎么还是这么胖?
皇帝似乎走累了,又回到座位落坐喝茶。不多久,季良全带着人回来。生怕皇帝疑心,他先解释说:“这个奴婢就在院子外面候着呢。奴婢一出去,他就自己跑出来问这孩子的事儿,显见是早就等着了的。”
“你是何人?”皇帝开口询问,望向珠帘外跪着的人影,面沉如水。众妃胆战心惊,真想自己今天没有出现在这儿。皇贵妃脸色阴郁,紧紧地皱着细长柳叶眉。
跪在珠帘后面、白发苍苍的老太监连滚带爬往前窜了两步,四肢伏地颤声回道:“奴婢李潮生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咣咣一通猛磕头,地面铺着的精致绣毯刹那间就洇染开斑斑血迹。
不等皇帝再度问话,李潮生紧接着开口,嘶吼声音震得殿内都似乎有轰隆隆回响:“奴婢有罪,奴婢老迈无能,没有好好照顾公主殿下!皇上……这孩子是您的亲生骨肉,是大周朝尊贵的金枝玉叶啊!皇上!”
皇帝的目光霎时冷凝,身体也似乎有些僵硬。众妃大惊失色,其余宫人也无法控制情绪。殿内顿时骚动不安。
皇贵妃身体摇晃,竟是险些摔倒。她惨白了脸,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和恐惧惊惶。皇家的孩子和皇上的孩子,虽只一字之差,但引发的事端却有如天渊之别。
小武非常配合现在的气氛,不仅身体颤抖的幅度加大了不少,而且开始小声哭泣。她听见李潮生大声哭号:“陛下,珍卉园的赵选侍您还记得吗?这孩子就是您和赵选侍的十九公主啊……可怜赵选侍生下公主就离世……”
季良全瞅着皇帝的脸色已经成了锅底黑,赶紧断喝一声:“该死的奴婢,休得胡言乱语!”公主被养于宫闱数年,皇帝却丝毫不知。这种事要传了出去,皇帝颜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