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听她翻
覆低吟,似是咀嚼词中之意。柯镇恶不通文黑,不懂她吟
的甚麽,但听她语音凄婉,似乎伤心欲绝,竟不觉呆了。
又过良久,听她拖了几个蒲团排成一列,侧身卧倒,
呼吸渐细,慢慢睡熟,柯镇恶手抚身旁铁枪,儿时种种情
状,突然清清楚楚的现在眼前。他见到朱聪拿著一本破书
,摇头幌脑的诵读;韩宝驹与全金发骑在神像肩头,拉扯
神像的胡子;南希仁与自己并力拉著铁枪一端,张阿生拉
著铁枪另一端,三人斗力;韩小莹那时还只四五岁,拖著
两条小辫子,鼓掌嘻笑。她小辫子上结著鲜红的头绳,在
眼前一幌一幌的不住摇动。
突然之间,眼前又是漆黑一团。六个结义弟妹,还有
亲兄长,自己的一双眼珠,都是先後毁在黄药师和他门人
手下。胸中一丛仇恨之火,再也难以抑制。
他提著铁枪,悄没声的走到黄蓉身前,只听她轻轻呼
吸,睡得正沈,寻思:「我这麽一枪下去,她就无知无觉
的死了。嘿,若非如此,黄老邪武功盖世,我今生怎能报
得深仇?他女儿睡在这□,正是天赐良机,教他尝一尝丧
女之痛。」转念又想:「这女子救我性命,我岂能思将仇
报?咳,杀她之後,我撞死她身旁,以酬今日之情就是。
」言念及此,意下已决,心道:「我柯镇恶一生正直,数
十年来无一事愧对天地。此刻於人睡梦之中暗施偷袭,自
非光明磊落的行迳,但我一死以报,也对□住她了。」举
起铁枪,正要向黄蓉当头猛击下去,忽听远处有人哈哈大
笑,声音极是刺耳,静夜之中更令人毛骨悚然。
黄蓉给笑声惊醒,跃起身来,突见柯镇恶高举铁枪,
站在身前,不觉吃了一惊,叫道:「欧阳锋!」
柯镇恶听她惊醒,这一枪再也打不下去,又听得有数
人说著话话渐渐行近,只是隔得远了,言语却听不清楚。
再过片刻,脚步声也隐隐听到了,竟有三四十人之多。这
庙中前殿後院他无一不熟,当下低声道:「老毒物他们定
是见到了鸦塔,向这边走来,咱们且躲一躲。」黄蓉道:
「是。」将睡过的一列蒲团踢散。柯镇恶牵著她手,走向
後殿,伸手推门,通向後殿的门却给闩上了。柯镇恶骂道
:「这两个贼官军!」料想两名官军乘黑逃走,怕黄蓉发
觉,先行闩上了门。这时已不及举枪撞门,耳听得大门被
人推开,知道大殿中无处可以躲藏,低声道:「神像背後
。」
两人刚在神像後坐定,便有十馀人走入殿中,跟著嗤
的一响,柯镇恶闻到一阵硫磺气息,知道已有人幌亮火摺
。只听欧阳锋道:「赵王爷,今日烟雨楼之役虽然无功,
但也已大挫敌人的锐气。」完颜洪烈笑道:「这全仗先生
主持全局。」欧阳锋嘿嘿的笑了数声,说道:「小王爷安
排下妙计,调集嘉兴府官兵,万箭齐发,本可将这批家伙
一网打尽,不料迟不迟,早不早,刚好有这场大雾,却给
群奸溜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有欧阳先生与裘帮主两位出马
,群奸今日虽然逃走,日後终能一歼灭。只恨晚辈来迟了
一步,没能见到欧阳先生大展神威,车是可惜之极。」柯
镇恶认得是杨康的声音,不由得怒火填膺,又听梁子翁、
彭连虎、沙通天等各出谀言,纷纷奉承欧阳锋,说他如何
独斗全真群道,杀得众道士狼狈不堪。裘千仞却并未同来
。
柯镇恶听这许多高手群集於此,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这才他要与黄蓉同归於尽,不知怎的,此时却又惟恐给
敌人发现,伤了黄蓉与自己的性命。只听完颜洪烈的从人
打开铺盖,请完颜洪烈、欧阳锋、杨康三人安睡。
杨康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欧阳先生,令侄武既高
,人品又是潇洒俊雅,晚辈与□投缘得很,只盼从此结成
好友,不料他竟为全真教众杂毛所害。晚辈每一想起,总
是难过之极。全真教那群恶道,晚辈立誓要一个个亲手杀
了,以熨欧阳世兄在天之灵。只可惜晚辈武功低微,实是
心有馀而力不足。」
欧阳锋默然良久,缓缓的道:「我侄儿不幸惨死,先
前我还道是郭靖这小子下的毒手,适才听你转述丘处机之
言,方知是全真教一群恶道所为。现今我白驼山已无传人
,我收了你做徒儿罢。」杨康高声叫道:「师父,徒儿磕
头。」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路著咚咚咚咚几声,想是
爬在地下向欧阳锋磕头。
柯镇恶心想这人好好一个忠良之後,岂知不但认贼作
父,更拜恶人为师,陷溺愈来愈深,只怕是再难回头的了
,心中愈益愤怒。
只听完颜洪烈道:「客地无敬师之礼,日後再当重谢
。」欧阳锋喟然道:「珍珠宝物,白驼山也有一些,欧阳
锋只是瞧著这孩子聪明,盼望我一身功夫将来有个传人罢
了。」完颜洪烈道:「小王失言,先生忽罪。」梁子翁等
纷纷向三人道喜。
正乱间,忽然一人叫了起来:「傻姑饿了,饿死啦,
怎不给我吃的?」
柯镇恶听得傻姑叫喊,大是惊□,心想此人怎会与完
颜洪烈、欧阳锋等人混在一起。只听杨康笑道:「对啦,
快找些点心给大姑娘吃,莫饿坏了她。」过了片刻,傻姑
大声咀嚼,吃起东西来。她一边吃,一边道:「好兄弟,
那宝塔上悉悉索索的,是甚麽声音?」杨康道:「不是鸟
儿,就是老鼠。」傻姑忽道:「我怕。」杨康笑道:「傻
妹娘,怕甚麽!」傻姑道:「我怕鬼。」杨康笑道:「这
□这许多人,鬼怪那□敢来?」
傻姑道:「我就是怕那个矮胖子的鬼。」杨康强笑道
:「别胡说八道啦,甚麽矮胖子不矮胖子的。」傻姑道:
「哼,我知道的。矮胖子死在婆婆坟□,婆婆皂鬼会把矮
胖子的鬼赶出来,不让他住在坟□。他要来找你讨命。」
杨康喝道:「你再多嘴,我叫你爷爷来领你回桃花岛去。
」傻姑不敢再说。忽听通天喝道:「喂,踏著我的脚啦。
给我安安静静的坐著别动!」想是傻姑怕鬼,在人丛中乱
挨乱挤。
柯镇恶听了这番说话,疑云大起:傻姑所说的矮胖子
,定是指三弟韩宝驹了,他命丧桃花岛上,明明是为黄药
师所杀,他的鬼魂怎会来找杨康讨命?傻姑虽然痴呆,但
这番话中必有原因,苦於强敌当前,无法出去问个明白。
忽又想到:「黄药师在烟雨楼前对我言道:『我黄药师是
何等样人,岂能跟你一般见识?』他即不屑杀我,又怎能
杀我五个弟妹?但若不是黄药师,四弟又怎说亲眼见他害
死二弟、七妹?」
正自心中琢磨,忽觉黄蓉拉过自己左手,伸手指在他
掌心中写了一字:「求」,撞著一字一字的写道:「。。。。
你一事」。柯镇恶在她掌心中写道:「何事」。黄蓉写道
:「告我父何人杀我」。
柯镇恶一怔,不明她用意何在,正想拉过她手掌来再
写字询问,突觉身旁微风一动,黄蓉已跃了出去,只听她
笑道:「欧阳伯伯,您好啊。」
众人万料不到神像後面竟躲得有人,只听得擦擦、铮
铮一阵响处,各人抽出兵刃,将她团团围住,纷纷呼喝:
「是进?」「有刺客!」「甚麽人?」
黄蓉笑道:「我爹爹命我在此相候欧阳伯伯大驾,你
们大惊小怪的干甚麽?」
欧阳锋道:「令尊怎知我会来此?」黄蓉道:「我爹
爹医卜星相,无所不通,起个文王先天神课,自然知晓。
」欧阳锋有九成不信,但知就算再问,她也不会说真话,
便笑笑不语。沙通天等到庙外巡视了一遍,不见另有旁人
,当下环卫在完颜洪烈身旁。
黄蓉坐在一个蒲团上,笑吟吟的道:「欧阳伯伯,你
害得我爹爹好苦!」
欧阳锋微笑不答,他知黄謇虽然年幼,却是机变百出
,只要一个应对不善,给她抓住了岔子讥嘲一番,在众人
之前可是难以下台,当下只静待她说明来意,再定对策。
只听她说道:「欧阳伯伯,我爹爹在新塍镇小蓬莱给全真
教的众老道围住啦,你若不去解救,只怕他难以脚身。」
欧阳锋微微一笑,说道:「那有此事?」
黄蓉急道:「你说得好轻描淡写!大丈夫一身做事一
身当,明明是你杀了全真教的谭处端,不知怎的,那些臭
道士始终纠缠著我爹爹。再加上个老顽童周伯通从中胡搅
,我爹爹又不肯分辩是非,那怎麽得了?」
欧阳锋暗暗心喜,说道:「你爹爹武功了得,全真教
几个杂毛,怎奈何得了他?」黄蓉道:「全真教的牛鼻子
再加上个老顽童,我爹爹便抵挡不住。我爹爹又命我前来
对你说,他苦思了七日七夜,已参透了一篇文字的意思。
」欧阳锋道:「甚麽文字?」黄蓉道:「斯里星,昂依纳
得。斯热确虚,哈虎文□英。」
这几句叽哩咕噜的话,柯镇恶与完颜洪烈等都听得不
明所以,欧阳锋却是大吃一惊,这是九阴真经上卷最後一
篇中的古怪言语,难道黄药师当真参详透了?他心中虽怦
然而动,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淡然说道:「小丫头就爱
骗人,这些胡言乱语,谁又懂得了?」黄蓉道:「爹爹已
把这篇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