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青婉转地啼了一声,华美的凤翎在她脸上蹭了蹭,似乎对她的提议很是高兴。千红瞪圆了眼睛,惊道:“你怎么能把蓬莱岛的祥瑞留在尘世?”
“初青是蓬莱岛的祥瑞,难道我就不是”,花九夷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信筒打开,淡淡地道,“既然我可以在此,初青为什么不可以?蓬莱青鸟可日行万里,留在这里,可以做帛书的好帮手。”
“小姐?!”
花九夷看完了信,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一眼也不去看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千红。她伸手轻轻抚mo初青,轻声却坚定地道:“千红,梦该醒了。我们现在已经不在蓬莱岛了。如今两国大战在即,我们已经隶属于其中一方。不要再将自己当成蓬莱岛中冷眼旁观的看客。”
千红心中一凛,说不出话来。近身随侍十数年,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自己主子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她本是蓬莱岛的珍宝,飘渺得不食人间烟火,却并不像蓬莱天尊那样仿佛历尽沧桑遗世独立。她是那岛中不染尘烟的精魅,清澈如山泉又致命妖娆。她古灵精怪又懵懂无知,自身的芳华美貌仿佛毫不自知。她干净到无知。
这样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女子,却突然露出了这种神情。透彻的,顿悟的,微微带着一丝嘲弄。
千红猛然意识到这个女子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了。就如她方才所说,她们已经离开蓬莱岛,很久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倒是她,先明白过来呢。
千红低垂下眼睑,嘴角却浮起一线微笑。她也不知道是该为她高兴还是悲哀。
花九夷低声道:“你不必担心了。蓬莱让初青送了信来,本就是要将初青留在我身边的。”
千红默默地看了被她随意地丢弃在一旁的信筒一眼,答应了一声,退到了一边。
第一卷:战国篇 第三十章:小丛林的幻影
魔障。所谓的魔障,便是你我心中那一个隐晦又阴暗的坎。自卑深埋在心底,一心求死。
冰冷却柔软的手轻拂过粗糙的面颊,一个女音似明似灭:“不死战将……谁能想到威名远播的不死战将,在沙场之上却一心求死……”
丹夏艰难地睁开眼睛。刺目的光冲击着干涩的眼,一个婀娜的身影在视线中明明灭灭,如此不真实。
“呵”,那个声音低低地笑了,没有怜惜,没有同情,平静无波无喜无怒,“你认为你自己资质愚钝,便从不与人相争……你认为你自己头脑愚笨,便认为自己是理所当然该留下来的赴死的……”
丹夏心中一动,用力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女绝世的容颜,她满头青丝半挽成髻,白衣若仙,纤尘不染。她目中又悲悯又平静,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狼烟四起的世界。
小丛林中肃杀之意猛地从脑海中浮现,她吃力地动了动手指,浑身抽搐一般的痛苦让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真的又活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张着干涩的嘴唇道:“是您救了我……”
那少女笑了,绝色的容颜清澈如水。她低声道:“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不怕死甚至一心求死的人,是连死神都要怕的。”
在一股莫名的力道的牵引下,丹夏缓缓坐直了身子。那女子将一卷荷叶递到她面前,其内盛着晶莹剔透的水。她轻柔地道:“喝下去,你便走吧。”
丹夏没有犹豫,捧过荷叶来迅速将水喝了个精光,顿时觉得精神大振,全身一点也不觉得疼了。她惊叹了一声,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个小林子中。她回头一看,顿时惊讶得连嘴都合不拢。
先前视线模糊时,她只觉得这女子美得不可思议。此时一看,却才发现这女子的美貌竟是她生平见所未见。她盈盈地站在那里,这个丛林中的一切仿佛都成了她脚下的淤泥,她是遗世独立的一株莲。莫名地,丹夏想到了初到军中不久的那个被人如珍似宝一般对待的女子,花九夷。
她敛回心神,却忍不住心中的那一阵阵叹息。她低下头道:“恩公,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那女子盈盈笑道:“若你要谢,便去谢你方才看到我之后想起之人。是她将我带到这里,我才救了你。”
丹夏一惊,忍不住问道:“恩公所言,可是九小姐?恩公与九小姐是旧识?”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这女子的相貌与花九夷有几分相似。只是这女子飘渺如仙,花九夷虽不如她貌美,却要亲近温暖得多。
似是觉出她心中所想,那女子淡笑着摇了摇头。林中突然风起,不带一丝妖魅迷离,清澈如水。银铃清脆之中,那女子白衣如仙般轻盈,竟似是要这般转身就走。
她的动作极慢,慢地似乎丹夏伸出手去还能抓到她的衣角。可是丹夏真的伸出手去,却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去。
丹夏急道:“恩公,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女子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再度响起,整个丛林都倾倒在她脚下。她的身影瞬息没入不远处的一缕光中。
她说:“我叫天上若。”然后彻底消失在丹夏的视线之内。
天上若。
丹夏一愣。周遭的情景一下褪去那层难以言喻的光华,仿佛从云雾之中跌落凡尘。这里又变回了那个即使在白日里也显得阴森可怖的小丛林。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依稀估摸出此时应当是五更天了。丛林中又起了一阵风,却再无半点仙气,冻得她一个激灵。浑身的伤口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疼得龇牙咧嘴之际,不禁要以为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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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因为人都回去吃午饭的关系,午后的街头显得有些萧条。马车缓缓驶出了城,花九夷始平静地坐着,一丝掀开车帘去看外面的兴趣都没有。
驾车的是殷雷。马车后整齐地列着两列十八名卫士,排场不可谓不大。有了千红和殷雷这两名高手随身护卫,还要这样的排场就有些夸张了。大约是因为前些日子遇劫的事实在是给大伙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因是这次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千红看着花九夷难看的脸色,不禁问道:“小姐,你会不会不舒服?”
花九夷摇摇头,低声道:“还好。”马车做过防震处理,身下的软垫也十分舒适。
千红忍不住道:“你的身体还未大好,实在不该这样勉强。”
“我没事,我没这么娇气。”花九夷魂不守舍地地偏过头,似呢喃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她一偏头,千红就看到了她脖子上和脸颊上那些淡淡的伤痕。她心中一酸,别过脸去说不出话来。她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左肩更是完全粉碎,十分骇人。二十余年养尊处优,她的肌肤比婴儿还要细嫩光滑,因此那些微不足道的擦伤,在她身上却像是血肉模糊一般,十分骇人。以蓬莱岛的秘药调养之,如今疤已经褪去,只余处处点点淡粉色的痕迹。但千红仿佛还能看到那日她浑身浴血地被带回来的情景。
那一场,脱胎换骨的盛宴。
花九夷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摇摇头,低声道:“没事。你不必挂怀。”
千红怒道:“若是景祝犁落到我手中,我定将其碎尸万段!”
闻言,花九夷倒突然笑了。她淡道:“不必与景祝犁为敌。”那日事出,长风列缺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再也没有人敢拦他离去。景祝犁甚至为他们准备了一辆马车。
她是何等聪明,只不过一直昏昧未知,不愿意多想。如今遭逢大变,不容她再逃避,她又焉能还一无所知。长风列缺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景祝犁幽禁。他们彼此将计就计,景祝犁是为了达成目的,而长风列缺是为了一探究竟。只是她莽撞,生生做了这场阴谋与较量的炮灰。
她嘲讽地弯起嘴角,冷笑道:“这个乱世是一个大染缸。已经掉了进去,既然不能全身而退,不如顺势扶摇而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千红愣住。
马车平稳地停住。殷雷低沉的声音响起:“九小姐,到了。”
千红挽起车帘,回首低声道:“小姐,可要我扶你?”
花九夷摇摇头,自己低头探了出去。殷雷踌躇了一下,终是伸手将她从车上抱下来。
这里已经是一处阴森萧条的小丛林。即使是正午也显得有些怖人。
殷雷跟在花九夷身边,低声道:“九小姐,这里就是黎先锋所说的,先前与丹夏将军遇伏的地方。”
花九夷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您了。”
她信步走在这里,走得极慢极慢,白绸的布鞋仿佛是要感受这每一寸土地一般。乌鸦沙哑的嘶鸣时断时续地响起,整个林子静谧得有些可怕。
“曼陀罗……”她俯下身,轻抚一株孤独地长在树下的殷红的小花,柔声道,“你是沙陀罗吧……竟然能独立长在这里。这里,死过很多人吗?”沙陀罗是和曼陀罗极为相似的一种小花,但是与曼陀罗总是成片生长不同,沙陀罗极为珍贵,基本上百里之内有一无二。而且灌溉一株沙陀罗,不知需要多少鲜血。这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花。
殷雷左右看了看,腰间的兵刃隐隐作响,有些躁动不安。这里的煞气的确很重。
洁白匀称的手搭在了沙陀罗脆弱的花叶上,花九夷屏住了呼吸:“告诉我,你所看到的一切。”
她闭上了眼。然后堕入迷蒙的幻境之中。
一片迷茫之中,突然在远方出现了一束耀眼的光芒。那光芒中缓缓走出一个人,瘦削修长的身影略有些踉跄。他手中的长枪沉重地拖到地上,仿佛疲惫至极。他没有戴头盔,满头青丝凌乱地铺散,散在沉重冰冷的盔甲上。
他走得极慢极慢,仿佛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到她面前。花九夷的心紧紧一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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