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以今年为限,令我等各自为战,一搏生死,功成即名就。然卿之局颇令本君失望。”
他听得一身大汗,即使在这幻景里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族中长老们设下这个刁难之局并不是真要一战高低,他天真的以为家主大人的暗示只是要给这些年里狂妄过头的二房一个打击,凭着多年的揣摩他立即从那位大人晦涩的暗示中理出以打击紫流萤为矛头的计划,却压根儿不曾咀嚼出家主大人让他下手是为了这目的!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
刹那间他飞快闪动的年头戛然而止,胜负已分,这样的念头他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你是个聪明人!”没有预兆的,她突然贴近他,在他耳畔低语,仿如狐媚妖姬。“我喜欢聪明人。”
他吓得几乎要晕厥,却强撑着身子战栗着。
“本君伊始,需要人手,而我那两位兄长素来为我殚精竭虑,本君实不忍再令兄长受家族阴影所绕。”她轻吟着优美的语调,如同念着优雅的诗篇,伏在她脚底之人却战栗不安,“我那流崖堂兄年不过二十已是军部新星,流霜堂姐彼时已获御前之荣,辉煌前程不可限量,就连我那流岇堂弟如今亦是军学院中翘楚,四叔祖一门儿孙,真叫人羡慕。”
“身为紫家一员,自当为家族添辉增彩,不知阁下以为如何?”她进一步紧逼,不给他喘息机会。
他面如死灰,好半天才吐出一声“诺”。
“多谢四叔祖应诺。”那女子妖媚的笑开,他不敢看,只听得四周笑声四起,仿佛再度唤醒那黄泉厉鬼,尖叫厉笑成一片。
“对了,”一片混沌中,只有那女子是唯一亮点,无论何时都掩盖不了她的风华,“家主大人与本君都希望今天这事不入第四人耳,四叔祖是聪明人,想必明白此意。”
“明白、明白。”他慌忙应诺。
“那就好。”
茫然间,他仿佛再度看到了那挥着镰刀的金紫死神,刀廉挥落,刹那间隔过千山万水生死黄泉。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下一秒,他好似被人仓促扔向某处,天旋地转生死不安。
“长老大人,”侍从急促的呼唤让一时间令他升起一种不知今昔何夕之感,“大家都在等您的答复呢!”
如是再三,他终于大悟,那生死地狱黄泉人间,不过是一场幻景,一梦黄粱过后,原来自己依然还在这执事堂里。
“首席长老,我等将要如何对付这狂妄女子?”见他回神,下座立刻有人询问。
狂妄女子?他眼神移动,落在水镜上正怒斥着总执事的豆蔻少女,方才的一切犹如一场噩梦。他缓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只见那水镜里金紫的衣袂飞动,顿时令他想起那金紫华衣的死神。
“将世姬殿下的朝服即刻送上,即刻送上——”大惊之下,他脱口而出,倨傲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不敢再看那水镜一眼,连连催促。
有人还有异议,却在他急迫的催促中闭了嘴。没有人注意到,在场之中有几人眼中闪动着与首席长老同样的畏惧之色。
当执事堂的侍从匆匆送上五色丝彩织就的金紫世姬朝服时,所有人都理所当然。不屑多说,今日的主角紫流萤已经尽到主角的职责,族里那些长老设下的阴涩陷阱成就她从容高贵的赞扬。从今日起她就是紫家的世姬,紫家推举人前的代表。
涟夫人噙泪微笑,一瞬不瞬凝视着女儿在礼官的念颂中遥望神殿跪拜,许诺终生侍奉的誓言。礼成,她款款起身,扬起脸庞,环顾四周。
满堂华彩之下,众人寂静无声。
高烛华灯,她婀娜的身姿映在明亮的砖墙上,徐步而走,牵引诸人迷离的目光。流光溢彩处,她独立中央。
至今日始,明昭的荣光之处又站上一颗新星。紫家世姬的绝代风华经过参加这场成人式的几位尊贵夫人之口,传唱整个云京。引得无数闺中女子频频猜想,在那样为难的时刻那少女究竟何等气魄压倒邪恶让准备刁难的族中长老向她低头送上本属于她的辉煌。翩翩云京少年暗暗描画,那是怎样华美倾世的少女,值得明昭最高门阀的贵妇人们如此夸耀,令明昭贵族的代表赞叹不已。
她本就是天生尊贵的女子,今日之姿理所应当,只是——鸿夫人暗暗颦起了眉。
“母亲大人,您怎么了?”敏锐地觉察到母亲细小的动作,蔺砾关怀的问。
她看着儿子像坠入爱河的少年忽而喜悦忽而忧虑的脸庞,压下心头的不安向他微笑:“只是有些累了。”
“母亲大人劳累一日,是孩儿疏忽了。”
不过片刻,儿子挂上了殿内神官们标准的温文儒雅假象离去,她在心中叹息。若丈夫不曾在那样猝不及防之刻去世,她的儿子是否将长成如紫家那两位贵公子一样的翩翩少年郎?若当日不曾将儿子送入那地方,他是否就不会结识那风华璀璨的女子如此陷下去?
她想起今日所见那风华绝代的少女,高烛华灯倾泻下的光芒照耀着她如国之明珠耀眼夺目,只是——
她皱起了眉。
有什么地方已经变得不一样。
第六十三章 试探
及笄过后,便是正式的拜见,纵然并未又人知悉几人间的小秘密,精明不过的紫家人又怎不会从长老们隐晦变化的态度中察觉出端倪。或许紫家二房的势力太霸道,或许他们无意中又抓住了什么把柄,仅仅是猜测,却已足够。一连数日,嗅觉敏捷的紫家人频繁来访,明面上拜的是紫家的世姬,暗地里却是在一探二房的虚实。
前有父母应酬,后有兄长帮衬,饶是如此,依然累坏了紫流萤,尚未又时间喘息一口,一张签函又迫得她整装驱车出发。
来到隆垣殿时,已近日落,拾阶而上,一路交谈着政要的匆匆行人站得笔直的守卫却仿佛没见到她这么大一活人似的,对她突兀的到来视而不见。为她引路之人带领她一直走到旁殿前,只见召唤她来的那位正悠哉游哉赏玩一坛开得正娇艳的花朵。
上前参礼,却听那人的声音音符般高高低低洒落,格外醉人。
“你看这花朵,只要又足够力量,即使隆冬依然开得兴盛”。
颔首微笑,无须多想便能随口而出最适和的话题与之应和。她想,邀她来这里毕竟不是为了赏花。
果然,不过多时,那位的话题便落回到自己身上,虽平静,她却能听出一丝故作的恼怒:“你去参加正位式一事,为何隐瞒了孤?”
紫流萤眼前一亮,即刻问道:“大人已经获知结果了?”
“先别忙着问什么结果,”一挥手,那位大人武断地打断她的说话,“你得回答孤的问题”
面对这位大人的怒火,紫流萤却并不紧张,反而更安心。外人不得插手神殿之事,这是百年来神殿的一贯政策,即使年前面对突如其来的神姬殿下降谕,一向不管世事的圣君大人也会出面维护神殿的权益。如此强硬之态,外人、只要不是神殿的人,谁也没有权利去干涉。而神殿的正位式更是神圣到一经开始不到结束就连拥有神殿最高统治权的圣君大人手眼通天的巫祈大人都不能随意打断干涉之事,其他人又哪里有权利参与进来?
正因如此,紫流萤才更安心。
神殿之人不是傻子,在她显示出那样深重的杀戮破坏不顾一切的强悍实力之后再不会有人会把她与当初软弱可欺的林致联系在一起,何况如今她的身后也并不仅只有紫家。
圣君大人的愧疚是演化巫祈大人行动的温床,见识到她如此利用了圣君大人影响了圣君大人后巫祈大人绝不会将她再留在可能控制圣君大人的云京,她会将自己赶出帝都,如果可以,她会倾尽一切让自己一辈子都回不了帝都回不了能够近距离影响圣君大人的地方,但她也不得不重视自己在圣君大人心目中的份量,因而尽管用尽方法隔离,她依然会给自己安排下最好的道路,以确保不会因为不满再次利用圣君大人的愧疚之心进而伤害他,因为她知道,她有这个能力并且也做得出来。
她必须让她满意,必须!
因此,她相信,巫祈大人严令之下,没有人会将那天的事泄露出来,包括那批一同参加了正位式被她折磨的见习神官们,他们绝不会将他们曾经历过的事对外透露分毫,甚至他们的家族、盟友。不仅只忌讳神殿的规则神官的职责,更是忌讳她的报复——只要经历过那样的过程,他们将终生难以忘怀。
她笃定他们将把这件事一辈子烂在心里,也确信眼前的家主大人只是在愠怒,于是她低头,装出歉疚的表情,轻言软语道出家主大人准备从她口中听到的妄言,开启正式的话题。
“你可知孤当初为何会选择你?”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却怎么也绕不过那个弯去。有誓约在,家主大人不可能会知道她的秘密——再说那也不是重要的,纵然被知道也无关紧要。那么依一直以来她在紫家刻意营造的种种表现,没有理由家主大人会只在一干嫡系子弟中唯独就选了她一人,除非,还又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然时间不容她多作考虑,家主大人正等待着她的回复,顷刻之间,各种赞美感激又得体的话便冲口而出。
“行了,别演戏了,孤想听到的不是这些。”家主大人百无聊奈地挥挥手,终于打断她妄图滔滔不绝的说辞。“机敏如你,当明白,孤会亲自挑选你绝不是应为你那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正好符合孤的胃口。”
他看着她,仿佛嘲笑少年时代的幼稚,仿佛理解意气飞扬年华里年青一辈逐梦的权利,种种矛盾汇聚在他灰黑色眼瞳里,最后化为郑重其事地眉心一举:“孤会选择你,是因为这个。”
漆黑美眸猛地一缩,空无一物的光滑眉心火辣辣似被燃着地狱业火,却从指尖一直凉到心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