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肚子一阵紧缩,惊得不敢吸气,片刻后被九哥放到一张塌上,这才发觉原来已经进了帐中。我的腰像要被撑断一般,痛得牙根抽凉,可我顾不得叫痛,因为我想起来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才七哥多月,若他有什么闪失——我已死命地抓着九哥的手,大叫,“九哥,快救孩子!快救我们的孩子!”
“福儿,福儿,你别急,别怕,听我说,先平静下来,先平静下来!”九哥握着我的手,语气又急又沉,脸色却惨白得跟纸一样。
看着九哥,感受着九哥手掌传来的热量,刚才的慌张也慢慢平复下来,可是心底的害怕还是无法抑制,泪水滚落,“九哥,孩子会不会没有了?”
“不会不会!”九哥急忙否定,抬手替我擦去泪水,接着道,“定是刚才动了胎气,你别乱想,已经去找大夫去了,你坚持一下!”
我点了点头,看着九哥,“九哥,我想躺你怀里。”
闻罢,九哥一怔,可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就坐到塌上,轻轻将我的上半身扶起搂进怀里。乍一靠到九哥的怀里,我的后背就一暖,可是还未待我回过神来,下半身却是一热,我一惊,轻轻伸手一探,手掌微湿,我抬起手来一看,竟不是血,我似明白过来,转头看向九哥,惶恐道,“九哥,我,我好像要生了!”
在慕佳村时,九哥就时常带我去村医和稳婆处,虽害羞可终究抵不住好奇,我和九哥便像好奇宝宝一般,将女子妊娠的点点滴滴都问了个遍。刚才我因一时害怕,竟然全都忘记了,而九哥似乎也因为着慌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刻,觉着手上的黏湿感,我才终于明白过来,估计是因为刚才我从马车上跳下来,我的孩子要早产了,而现下,羊水也破了。
看着我,九哥怔了许久,张着嘴好半天才猛然出声,“我送你回村!”
“来不及了!”按住正要动作的九哥。
九哥一吸气,看着我,又看了看我的肚子,似是明白过来,转头看向一边,“烦请你们都出去,让人烧水送来!”
七十三.麟儿
我偏身对着一旁的孩子,抬手将他身上的小被袄按了按,便看到一张酣睡的婴儿的脸,内心感觉真实且充满力量。
前世我曾许多次起死回生,今生我亦有过几次有惊无险的经历,可都不如这一次让我充满力量。我曾渴望长命百岁,每每活得小心翼翼,可是当我苦熬了七个半月,经历了七个时辰的挣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听到一声划破长空的啼哭,我便觉得,即使让我马上死去,我的生命亦是完满——这样的血脉延续,不也是另一种意义的长生?
何况,这是我和九哥的孩子,纵然它的到来是一个意外,可是我和九哥却都付出了全部的感情来迎接他,纵然毫无经验,可是我们亦有信心能够养育他,保护他,爱他。
是的,这就是我的儿子,我和九哥的儿子。
许是被我呼出的冷气冻到,孩子不高兴地耸了耸小巧红润的鼻子,接着又安详地睡去。
心里又涌起了阵阵满足,我转过身来靠在床上,静静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
因为我产后大出血,又正值隆冬,大夫和产婆都说不易挪动,所以我一直住在鲁辰和兄长的帐篷里。前段时间下雪,九哥他们怕我惊不起寒冻,便又在小帐外支起了一个大帐,小帐和大帐之间用炭炉环着,这才让小帐中暖如晚春。
“皇姑姑!”永琰从外帐钻进来,三两步就扑到床上,两只眼睛滴溜溜看着熟睡的孩子,“弟弟!”
“公主,该喝药了。”郑婆婆端着一碗药站在床前。
郑婆婆是慕佳村的产婆,我早产之后她被接了过来,然后就一直照顾我和两个孩子。刚才她便看孩子睡着了,就带着永琰到外帐去熬药去了。
我接过药,眉头便不自觉地皱起来,又看到一旁蠢蠢欲动的永琰,便道,“婆婆,可是该喂皇长子午食了?”
“刚才已经喂过了。”郑婆婆抱起永琰,做到一边的凳子上,“公主喝药吧,明日就要出月子,这是最后一剂了。”
被她猜中了心思,可一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我嘴里便泛苦,“九哥还没回来么?”
我在这里修养一个月,九哥和兄长他们也都在这里陪了一个月。这期间,虽然鲁辰没有为难九哥,可他也留下了永琰。十天前,荆州得知永琰下落,便派人过来接。可是鲁辰借口我修养留下永琰陪伴。而荆州来接的人也驻留在了爱佳山脚下。昨日,那边的人来请北齐驸马商讨永琰和我回荆州事宜,所以今日九哥也和他们一起去了。
“不曾见将军回来。”
我点点头,想了片刻便将药喝了下去。
“福儿。”
我闻声抬头,看到兄长正掀帘进来。郑婆婆领着永琰出去。
“兄长,你未去慕佳山?”
“我如今身份不便。”兄长坐到床边,瞥了一眼孩子,而后抬头看我,目露无奈,“你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兄长。”我知道兄长想说什么,可是我也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回答。
“福儿,你才十五岁,是东宇堂堂公主,若九方诀明媒正娶你也就罢了,可你们如今这般,你打算怎么办?”
“九哥说过会娶我,而且,我与九哥也已在大漠拜过父辈。”
“你!”兄长瞪着我,咬牙,“且不说如今情势不明萧天轩允婚与否,单你们未婚先子,你又怎能面对天下悠悠之口?福儿,母妃去得早,你一小就无长辈教导,如今这般没有谋划,日后的路该怎么走方好?”
我也知道之前谣言四起,有说我是朱华转世,也有说我是灾星转世,并且,九哥遇难之后荆州形势和皇帝哥哥的想法也不明确,我与九哥成婚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有,我看向一旁的麟儿——这小小的生命确是哥意外,美好的意外。
“兄长,我知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曾渴望三媒六聘大红嫁衣,可是,我与九哥都是自幼失辜,几经磨难,我们才相濡以沫坚定彼此,绝非莽撞。放眼古今,世间之事概难周全,我与九哥有舍有得,且于我而言,九哥待我诚心,我是得大于舍,我实是不悔。”
闻罢,兄长看着我,目光悠远而深邃。
许是我从未跟他说过这么深沉的话语,兄长被我震住了吧。然而我不想兄长太过纠结于此,便转了话题,“兄长,鲁辰会放永琰吗?”
闻言,兄长一怔,似是醒转过来,“福儿,他是你我手足。”
我无语,只是扯了扯嘴角。
“你还恨他?”
我摇头,“我从不曾恨过他,可是若让我视他为兄长,我也决计不能。如今,若他会伤害永琰或九哥,那我和他就只能是敌人了。”
“福儿,这是国是!”
“我与他不就是国是么?”
“福儿,你怎么能这么想!若你与大哥只是国是,那你如今又当我是什么?难道,我们这一奶同胞的兄长不是兄长,那隔了肚皮的兄长才是兄长?”
“兄长!”看到兄长突然激动起来,我便也有些火,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不料却吵醒了一旁的宝宝,吓得孩子大哭起来。
我忙抱起宝宝安抚起来,兄长见状站了起来,在帐篷内走动起来。
宝宝很乖,不肖片刻便停了哭啼,可是却也不愿再睡过去,而是在我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能看到的一切。
触上宝宝无辜地眼神,我的心里一软,抱着宝宝,抬头看向兄长,“兄长,我知道你自小就背负了许多,于你而言,东宇不曾对你庇佑,皇子的身份亦只是束缚,所以后来你得知鲁辰的身份便毅然决然要入赘北齐。这些,我虽不支持却很是理解。可你,为何就一点也不理解我呢?”
兄长驻足。
“我与你们一奶同胞是血脉手足,难道我与皇帝哥哥同父异母就不是?你亦生于皇家,当能够理解我不愿接受鲁辰为大哥是早将血脉看得极淡的缘故。可你却不同,我生来便知道你是我兄长,且后来你又极爱护我,我自然是视你为兄长。我待皇帝哥哥亦是如此,虽然父辈恩怨纠结,可是他原来待我确是不错的,我只是投桃报李而已。”
“那如果我与萧天轩挥戈相对,届时福儿又当如何?”
“兄长,你们非要这么逼我吗?”
闻罢,兄长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许久之后才一声叹息,“也罢,确是难为小福儿,是为兄的不是!”
我看向毫无表情的兄长,亦不知说什么好。
“你好好休息吧,我已命人去北齐接云嬷嬷来,不日便到。你自幼没长辈在身边教养,如今已身为人母,合该尽享天伦才是。”
我心里一暖,只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宝宝又紧了紧。
浑浑噩噩间,听到一声呜咽,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宽阔的身量将我与身边的孩子罩着,是九哥在逗孩子。
九哥微张着嘴唇,有些兴奋,又有些小心翼翼,大大的手指直着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着孩子的小鼻子。九哥碰一下就弹开,孩子耸着鼻子不满地呜咽一声又息下去,九哥又碰一下,孩子又呜咽一声……
我想笑,又有些像哭,可是看着这样的情景,想到眼前的两人是我的夫君和孩儿,禁不忍心笑出来,更不愿意哭出来。
可是我不忍心打破的这片祥和却瞬间戛然而止,外间一阵喧哗,几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娘的!废了许多周折,说放就放!”
“辛达,莫要胡说!”
“哼!洒家是气不过!你没听到东宇使臣那冠冕堂皇的话,还说什么友国邻邦,全他妈废话!自古成王败寇,他们的皇子都被人扣了,还敢坐着跟我们谈!依洒家看,合该是马背上一较高低,若输了老实留下那小毛孩儿给洒家做徒弟!”
我心内一岔,头顶上的九哥也重了呼吸。见九哥欲要起身,我忙伸手拉着九哥,待到九哥停下后便坐起身来。九哥谈判已回来,听的外间那匹夫的话,定是鲁辰答应要放永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