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没说话,只是神色更暗,好像是服丧的人一般,看了就让人心凉。
麟儿不由取笑他,怎么,白凤走了,你的心也走了,憔悴成这个样子。
颜路还是没说话。
麟儿一撅嘴,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白凤既然回了鬼谷,你也该像点样子,日后他跟着你,才不至于吃亏。
颜路点点头,继续着他的沉默,直到两人分手,他也再没说一句话。
所以说,张良比他强多了,真的强多了。
他会在你哭的时候给你肩膀,你笑的时候跟你分享,尤其是她醒过来之后,张良简直恨不得把她箍在腰上,时时盯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再出什么意外。
麟儿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包括刚才卫庄刚才又让她去买药的事情。
这次和上次的药不同,可买药的方式还是一样的,麟儿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买药而已。
再去看卫庄,已经慢慢进了屋,门还开着,也不知道是否是在等人。
第 61 章
麟儿猜得不错,卫庄确实是在等人,她刚走没多久,客人就到了。
夏萧歌还是那身惯常的装束,黑衣,银饰,端庄大气。不同的是,她的腰上没有剑,手中却多了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上面,有一只碗,玉质的,还冒着热气。
站在门边,她看着面前男人正在下一盘棋,不由得怔住了,但随即,她便释然,卫庄是不会被过去囚禁的。
她走到卫庄跟前,盯着案上的棋盘,轻轻叫了一声: “卫先生。”
“你来了。”卫庄头也不抬,仅把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玉质的棋子与木质的棋盘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更显得突兀。“你的戏,不用继续演下去了?”
夏萧歌莞尔一笑:“我的戏,都是做给赵大人看的,他不在,我何苦还要折腾自己?”
说罢,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要在卫庄旁边坐下,不料卫庄却道:“夏姑娘,既是下棋,就应当面对面。”
夏萧歌去拿棋的手僵在半空,她尴尬地点点头,又起身坐到对面去,转身的瞬间,不由自主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卫庄又下了一枚白子,然后从手边的盛有黑子的棋笼中随意抓了一把出来,意思很明显——猜单双。
“我猜是单。”夏萧歌说。不管多少年过去了,这句话都没有变过,她相信,对面的男人也是一样的。
卫庄把手松开,将棋子摊在一边。夏萧歌扫过一眼,不多不少,正好七个。
把装有黑子的棋笼推到夏萧歌面前,两人就接着刚才的棋局继续下。
夏萧歌的棋艺一般,遇上卫庄这样的高手,很快就落了下风,不出一刻钟,胜负便已分明。
“我输了。”夏萧歌笑着说,口气轻松。
她当然不在意,今日本就不是来下棋的,速败之后,相信很快就能进入正题了。
偷偷瞄了一眼边上的药,白气氤氲,等事情谈完,大概就能喝了。
再去瞧卫庄,只见这个男人默默收拾着棋子,夏萧歌心里忽然没来由一阵恐慌。
——这个男人,她看不透。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终于收拾好了,卫庄才抬起头来看她。
卫庄道:“这一次,你又是为谁而来?”
夏萧歌一笑,突然凑近了说道:“为我自己。”
卫庄冷笑:“上一次,你似乎也是这么说的。”说着,身子往后靠了靠。
夏萧歌见状,也识趣地坐回身子,笑嘻嘻地问:“怎么卫先生不信?”
卫庄反问:“难道我该信?”
夏萧歌轻轻一笑,道:“可据我所知,卫先生向我那位未曾晤面的姐夫说起我身份时,用的,可是我们曾经飞羽传书中,我的说辞。”
卫庄闻言,眉头轻皱:“你派人偷听?”
“有何不可?”夏萧歌笑得坦然,“诸子百家之间互派细作打探情报,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难道先生可以往墨家里面派细作,就不许我往小圣贤庄里派吗?先生可不能歧视我这做大夫的。”
做大夫的?
夏萧歌话一说完,卫庄就在心里冷笑,要真是安心做个大夫,又岂会到这里来?
不过,卫庄确实是没有想到,夏萧歌来这儿,仅仅是想给他煮一碗药的。
平常经历过太多欺诈,轻易信人就不太容易,又加上所属门派的特点,所以,不轻易信人,在卫庄这里,就成了绝对,如同鄙视盖聂和那些墨家弟子所坚持的信念一样,成了一种可怕的习惯。
改变这个坚持了十多年的习惯,自然是不可能了,所幸也没有人真正期望他去改变。
——江湖上的人选择怕他,盖聂选择习惯他。
——一切似乎都挺和谐。
他没有纠缠于夏萧歌类似于撒娇的最后一句,而是对之前的话加了句反问。
他说:“所以,你就把隐蝠弄到我身边来了?”
夏萧歌的手一滞,慌乱地抬头看着卫庄,难以置信地道:“您怎么知道?”
“没有人可以在中了水寒剑和白雪后,两天之内,就能恢复,除了‘黄泉吊命’,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话是夸奖,可听在耳朵里面,总觉得别扭。
夏萧歌含糊地笑笑,脑子里却生出一种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想法。
她问卫庄:“您是不是之前就已经知道隐蝠是我的人了?我是说,在进攻墨家机关城之前。”
卫庄道:“是。”
夏萧歌的身子僵了,她微微蹙眉,觉得隐蝠似乎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她又问:“那——卫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卫庄道:“隐蝠的蝠血术。”
夏萧歌重复了一遍:“蝠血术?”
她歪着头问,“蝠血术有什么问题吗?”
当初,她编这个名字的时候,花费了不小的力气,还特意到南疆走了一趟,没想到,竟然是它暴露了隐蝠的身份。
卫庄道:“传言中说,见过蝠血术的人,都是死人了。”
“原来是这样。”夏萧歌顿悟似的点点头,“的确,是我失误了。”
她明白卫庄的意思,既然见过蝠血术的都是死人了,那又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蝠血术的厉害。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江湖中散布关于蝠血术的传言。
这些年之所以没有被人戳破,只不过是利用了平常人思维中的盲点,可惜,卫庄还是发现了。
真是遗憾。
夏萧歌又道:“散布这些流言的,可以是任何人。”她停了一下,突然发问,“卫先生,您怎么确定他背后的那个人,就是我?”言语中,竟是说不出的迫切。
“不确定,所以,我才要确定一下。”
卫庄说完,去看夏萧歌,她本就白皙的面容,此时彻底转为苍白。
“您难道是故意的?”夏萧歌握紧双拳,“故意让隐蝠独自面对高渐离和雪女,故意对他受伤袖手旁观?”
卫庄看着夏萧歌,说道:“对。”
一个字,卫庄说得很轻巧。
一个字,夏萧歌听得很难受。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略显得苍白的面容也终于恢复了些血色,她点点头,“卫先生做得很对,对于别人安□的探子,确实不能手软。”
一句话说完,头便低了下去,心里有些泛酸。
可是再一想,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对任何人来说,除掉身边的探子都很必要,无论,探子的主人是谁。
何况,她跟卫庄,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夏萧歌抬起头来又道:“卫先生也是够狠的,好歹隐蝠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为先生办事,要真是死在燕丹手上,先生就不觉得心疼吗?”
问了话,等着卫庄回答,可卫庄没理她。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只是不住地伸手去试药的温度。上次是被赵高逼迫,才咬牙在两人和那些隐藏的探子眼皮底下作伪,演了那一出戏,此时,好不容易摆脱那个疯子,偏偏正主还是这个态度。
夏萧歌心里老大不乐意,心说盖聂惹你生气,你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可刚要开口,又顿住了。
她不是麟儿,她是萧歌,她没有向卫庄撒娇的资格。
摇了摇头,她决定回到最开始的那个话题:“我此次,确实是为了自己——”
她顿了顿,又说:“只是为了自己。”
说完,屋子里又安静了,没有人说话。
在卫庄看来,夏萧歌急于证明的东西,跟他毫无关系,对他而言夏萧歌能坐在他面前的唯一理由,就是这个女人还有利用的价值。
而她一直深为愧疚的事,其实并不算是大事,因为他很清楚,当年的事,谁都没有错。
或许是对卫庄的反应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的关系,等不到回复,夏萧歌也不再觉得尴尬。她想起了公孙玲珑临死前不久说的话。
公孙玲珑说:“卫庄是一个很能磨练对手心理的人。”
现在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赵高这么信任你,肯放任你到这儿来?”
卫庄终于开了口,夏萧歌却只能摇头苦笑:“他当然不信任我,他不信任任何人,只除了陛下。”
“秦王嬴政?”
夏萧歌笑着摇摇头:“天下既已统一,先生还是称呼他为陛下的好。”
“陛——下——”卫庄轻蔑地笑笑,“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认为我会一辈子这样称呼他。”
夏萧歌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然而没有,我认为,这对我们都是好事。”
无论是她或是李斯蒙恬,他们都很清楚,一旦确定永远没有机会离开咸阳,卫庄绝对会选择玉石俱焚。
她轻咳了一声,说道:“言归正传,我这次来,只是希望弥补当初的错误,”她把药碗推到卫庄面前,“我的医术,卫先生应当信的过吧。”
卫庄看了一眼药,又看了一眼夏萧歌,“这件事,似乎不应当你操心。”
“我的人说,您不肯喝药。”她看着卫庄,丝毫不想退让。突然,她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一扬手,“咕咚咕咚”,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