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忙纷纷抽回神思,执笔作画。
……
麦嫣已记不得自己当时究竟在纸上划了什么,那些黑色的线条,或直或弯,一笔两笔,三笔四笔,捏着笔头的手全是汗水,心颤不已,下笔也随着凌乱。他隐约含笑的目光时不时飘过来,在她脸上打个旋儿,又飘向别处。
虽是速写,可她那天却是全班最后一个交的作业,导师展着她的画,眉心皱了又皱。
赵枫亲自到美术学院当人体模特的事迅速在D大里疯传。
美术学院的学生对外皆赞那是大学四年画过的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肉体,一干学生为没选择这个专业悔不当初。
麦然迅速获取讯息,从音乐学院旋风一样刮到美术学院,一路追着她问个不休,抓心饶肝长吁短叹。
麦嫣凉凉地说:“就是个男人的躯干。”
麦然翻个大大的白眼:“男。色也是色好不好!麦嫣你这个没有欲。望的女人,活死人一个!除了云汉师兄,男人见了你避之不及!”
她哼笑:“你欲望倒是强烈,才礼拜二,穿裙子招摇给谁看呢。”
麦然得意极了,摆弄着裙摆,边闪退边嚷:“你穿了也没人看!”
……
赵枫站在校门外的树底下已经好一会儿了,忽有人拍他肩膀,他扭头,见唐锦年留洋回来后换了一个新的发型,跨在威猛的摩托车上,裹着黑色皮衣,鼻梁上架着一副蛤蟆镜。
“等谁呢?!”他猛刹住车,拨着头发,问他。
“刚出来,锦年你热不热?”他嘲笑他这个天还穿着皮衣。
唐锦年炫了炫身上的薄薄的皮料子,比划了一下价钱:“找人弄回来的,冬暖夏凉,国内哪买的到?!”
正说着,忽一阵单车铃拨得铃铛一样响,俩人扭过脸去。
只见一个清清爽爽的女孩子,穿着一条百褶裙子,露出两截白白的小腿,从校园里冲出来。她剪得平平的刘海被拂得高高飞起,抿着唇娇笑,带着一身的郁郁的香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风一样骑过。
“这妞…有点意思。”唐锦年目不转睛看她远远去了,回过脸问赵枫:“认得不?”
赵枫斜睨他,噙着笑轻轻摇着头:“告诉你……给我什么好处?”
唐锦年阴厉的眼眸轻而疾速地扫他一眼,痞笑:“我在城郊弄了个猎场,改天上我那儿练练枪法?”
……
麦然一路骑着,反复回味方才自己冲出校门时的仪容仪表神情姿态,看,幸亏她明智,比全校女生早一天穿了裙子。D大那些女生全是些蠢驴,就只会墨守陈规,然后嫉妒她的标新立异脱颖而出!
正喜滋滋的,身后轰轰一阵摩托车的声音远远滚过来,麦然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一辆油黑得发亮的摩托车“唰”地擦着她飞驰而过,带着一阵猛烈的风,将她的百褶裙刮得纷飞乱舞。
麦然尖叫一声,车头左右摇晃,吱一声刹住车,一手慌忙压着裙摆,两条腿想要撑在地板上,可车子太高,哐当一声,单车倒在地上。
她身手灵活跃到一旁,曲着膝盖紧紧夹着胡乱纷飞的裙子。
“找死的臭流氓!”麦然涨红了脸,恨恨的咬牙切齿大骂。
可那风驰电闪的人早串出去老远了。
……
一直等到晚霞满天,赵枫才见麦嫣推着单车,从校门口出来。与她走在一起,是那位音乐学院大才子。
鼻尖晃晃浮过一阵白醋的味。他眼睁睁看着那对青春正好的男女站在门口说说笑笑好一阵,才依依惜别,各分东西。
他跨上摩托车,悄悄在后头跟随。
霞光浸透她的背影,将她笼成橘黄。他跟在后头,看她乌黑的发顺着脊背垂下来,发尾随着蹬着车子的腿跟,轻轻一摇一摇。
赵枫的心,随着那柔缓的节奏,情不自禁地,也一摇一摇了。
这一摇一摇,从暮光缤纷一直摇到月上西天。
月亮映在河心,单车停在栏杆边,她倚着栏杆,冷然地看他走过来。
“累不累?”他若无其事的笑:“把整个城市骑了一圈。”
麦嫣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赵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给心上人做保镖。”
她别过脸:“贼喊捉贼。”
江上的风肆意拂着她的长发,他走过去,叹口气,伸手轻轻将她的脸摆过来:“今天画的好不好?”
“画个鬼!”
他蜜意满怀地看她含羞带怒的模样,冷不丁的垂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好好一个姑娘,总是口是心非。”
她涨红了脸瞪他,想要骂他几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靡靡月色垂映江面,爱情来得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耗子的秉是有遗传的。
☆、喃啵73 枫…4
麦嫣的外祖父是个老司令,战争年代顾不得养家育子,只生得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参军,撞上个炮弹,英年早逝了。老司令一家仅存了这么个女儿,当成宝贝来养,多少养出了些脾气。
女儿养到二十岁,诸位老战友纷纷上门提亲,女儿不情不愿,非要同文艺队里的当指挥的小伙子好。老司令看那小伙子,战乱年代里的热血男儿,虽没个爹娘兄弟姊妹,人倒也实肯,拗不过女儿,就同意了亲事。只是叫那些将士领帅家养的小子们,眼红心酸不已。
那时候,年轻人不流行讲究门当户对贫富贵贱,情投意合爱情至上最为重要。
女儿结婚不过一两年,接连生了两个女娃娃。老司令摸着胡子,大笔一挥,写了嫣然二字。从此以后,全家人更是将这两个女娃娃捧在手心里惯着,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姐姐麦嫣,沉静寡言,外祖父最喜,自小传授了诸多诗词文章,本想她读个语言文学,可她偏偏要去画画。妹妹麦然,调皮捣蛋压根不输于男孩子,爬树掏鸟窝,还把隔壁好几家的窗户玻璃砸碎了。长着个漂亮的小脸蛋,却生了个顽劣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笑的是身后头常常跟着几个小跟班,全是些主动保护追随她的男娃娃。
麦嫣是个随性的人,行事独立冷静,最不爱热闹。麦然性子里除了那一点执拗,其余完全和姐姐不一样。偏偏又好强,姐姐头一年考进了D大,她后一年也追着进去了。随了她爸,学的声乐。
麦家两姐妹女大十八变,麦嫣才华横溢,麦然经常做出些风口浪尖上的事迹,姐妹二人在校园里不可避免就成了风云人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同学们边嚼着舌头边贴近麦然,却从不敢靠近浑身是刺的麦嫣,说她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日子久了,麦嫣倒也习惯了自己这样的性格方式,并未觉得那些男同学有多少令她心动不已情坠深渊的地方。直到赵枫的横空出世,天神一样降落在她跟前,琅琅道出“我喜(…提供下载)欢你”。她的世界就忽然一场地震,根基不好的墙角纷纷坍塌了。
她下意识的拒绝,弹开来。
赵枫也不强迫,就那么站在不远处微微笑的望她,他的眼眸有深入心底的力量,轻易就将她所有的借口和托辞打飞十万八千里。待到她的心房梁断墙倒时,不急不躁发射过来一枚火箭炮,一瞬间将她仅存的一点防御工事炸成灰烬。
于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麦嫣投降了,倒在赵枫怀里。
年纪轻轻的赵枫是个商人,却是个不那么正当的商人。
他一手经营着赵氏公司,一手在海内外捣腾文物。赵氏在他回国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迅猛壮大,名号响彻九州。麦嫣无所谓,她爱的男人,只要一心一意爱着她就好,管他是皇家太子还是街头乞丐、人民公仆还是道德罪犯。
因为俩人皆是不喜高调,一场恋爱谈起来,像是地壳之下的暗河流淌,地面上的人浑然不觉。
赵枫做他的生意,麦嫣画她的画,山顶,河边,郊外,草地……这些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是二人浓情勃发的处所。
……
初夏时节,水泽中央,有白荷悄然开放。麦嫣坐在草地上,捏着画笔,安安静静描着几个花瓣。
赵枫挨她坐在一旁,含笑看她作画的认真模样。
麦嫣随意在纸上扫了几笔,扭脸嗔他一眼:“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赵枫失笑,揽过她,在她耳垂上一捏:“嫣儿,你内心如此丰盛,为什么画出来的东西这么寡淡无味呢?”
麦嫣恼了一眼,在那几瓣莲上画了一只蜻蜓。
赵枫下巴支在她的肩窝里:“一只不够,再画一只。”
麦嫣后背紧贴着他宽阔厚实的胸膛,嘟了嘟嘴:“再画一只,画面就满了。”
“再画一只。”他的唇落在她的脖子,啄了几口。
她暗暗叹气,提笔又在原本那只的斜上方添了一只。
“嫣儿,这画名字是什么?”
麦嫣想了想,说:“荷欢。”
“好名字。”他在她脸上热热一吻,捏过笔头,在画的下侧写了两个字——
合欢。
她脸上大热,丢了画,扭过脸去瞪他。
赵枫顺势一搂一压,俩人滚在草丛里。
……
过了一会儿,麦嫣喘息不停的推开他:“这里脏死了。”
他笑着翻个身又压回来:“那我们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赵枫载着她穿过城心旧房一条僻静的巷子,停在一座家院前。
这是一座清末旧宅,四周皆是青砖灰瓦的老式大宅。
麦嫣仰头,见那家院门上挂了块匾,上头行草“蓉园”。
这是个空宅子,他买来专门给她当画室用的。
蓉园宁静整洁,雕花小窗,自然阴影,光线美妙。布置了一切绘画所需的物件——纸笔木夹,颜料器皿,还另有一张两米见方的花梨木桌,上头铺着毛毯,展着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