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仆自然在此时发挥自己腰圆膀粗的作用,一人扛起一个少爷放在肩头,硬是挤到了人群的中圈,这是生怕冲到最前面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交代的缘故,反正两个少爷在高处要看清热闹是足够了。
客栈的老板此时两股战栗地站在门外,脸上还要对带队而来的军官赔笑:“军……军爷啊,小的是真的不知道有拳匪在小店投宿,您也知道,不穿那身特别的装束,谁额头上还刻着‘拳匪’二字不成?我就一开客栈的,打开门做生意,有银子的就是大爷,还能个个盘问来历出处,那不得把客人都得罪光了?小老儿还喝西北风去?这‘通匪’的罪名,小老儿担不起,担不起!”
“这担得起担不起的话,”那兵头皮笑肉不笑道,“往衙门里走一趟再说!”
明知这是敲诈,还是不容讨价还价的那种,老板肉痛地从怀里掏出几张薄纸:“这是恒通钱庄的本票五百两,还请军爷笑纳,不过几个酒钱罢——”注意到对方突然变得阴狠的眼神,客栈老板吓得蓦地忘记接下来想说的话。
“这桐城号称七省通衢,想来也是富得流油,五百两,你这老小子莫非是在打发叫花子?”
老板真是想叫撞天屈,这桐城再富得流油也是官爷们富,关他这招待中下等过路人的小本经营什么事?不过对方显然是听不进解释的主,他也只得含泪再添上五百两奉上。
确信从这老头身上再榨不出更多的油水,那军官嘿嘿一笑,也不再拿上公堂下牢房的话来吓唬他,只是背着手等自己的属下拿人出来。
只听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传到门口,一道黑色的身影窜了出来,那军官霎时拔出佩刀,朝人影当头砍去。
“铛”的一声,那人虽然挡住了这记劈砍,却也被止住了身形,周围一阵哗然,竟是个寡妇打扮的清丽女子,有那起子好事的闲汉恶少,登时吹起口哨叫好助威。
“贼娘们,乖乖从了大爷,说不得到了大人面前,为你说上两句好话,少受点苦楚上路!”军官嘎嘎笑道,那女子银牙紧咬:“狗官纳命!今日我就是死,也要拉上垫背的!”她一剑朝军官刺去。
“心肝,军爷可舍不得你死!”嘴里调戏着女拳匪,那军官手下却丝毫不软,势大力沉的刀势没几下就让那女子香汗淋漓,发乱钗堕。
不到一支香的功夫,那女子就被军官抓到破绽,后脑上挨了势大力沉的一记,连自尽也来不及就被粗鲁地绑了起来扔到一边。
见上司赢了,士兵们这才把里面抓获的其他拳匪推搡出来,其中一个点头哈腰地对长官道:“这些拳匪逃命还不忘赚一票,吃了窝边草,偷了住在他们邻房一对小夫妻的包袱,结果在炫耀进账的时候被人家发觉,吵将起来抄了家伙威胁对方才让我们的人发觉报信。”他展示手里的几样金银首饰,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
“军爷,这真的是我们的东西,求求你还给我们,不不,好歹留一两件给我们吧!”一个文弱的男子颤声哀求道,他的妻子垂着头跟在后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紧紧揪着衣角的手显示了不平静的内心。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说你媳妇是我的,那还就是我的了?”粗鲁的形容让那男子的表情好像挨了一刀,见状军官脸上笑容更盛:“这些都是赃物,充公!小的们,押好人犯回衙门去!”
男人身后看来柔顺的妇人这时却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光中猛冲过拉住军官的袖子:“那些,那些都是我娘给我的,你还给我,还给我!”
那军官本来被妇人俏丽的容颜引出色心,却在注意到她微凸的肚子不由扫兴:“啊呸,是个大肚婆,扫兴!”他狠狠将对方往地上一推,看也不看一眼扬长而去。
“淑涵,你没事吧,淑涵?”男子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扶住妻子,“天啊,我真没用,竟眼睁睁看着你冲了过去……你没伤着吧?”
“我没事,鸣远!”淑涵在跌倒的瞬间也十分害怕,突然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她,因此看起来好像重重倒在了地上,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但这种事太诡异了,她也不敢说出来让丈夫担心。
出手帮忙的自然是云翔,而云飞此时也不知是正义感还是同情心作祟,爬下仆役的肩膀冲过去问道:“这位大婶,您没事吧?”
第 7 章
“多谢小兄弟好意相询,拙荆想来没有大碍。”男子文酸的口气听得几个小孩面色古怪,如今西学东渐,云飞所读的书院也半遮半掩地添了算术、格物、洋文等新学科目,这般书呆子的做派倒成了稀罕事,几个孩子楞了半天,还是当过古人很多年的云翔文绉绉地接过话头:“大叔多礼了,还是先给大婶找个医馆看伤要紧。”动了胎气可不是好顽的,为了表现出正常同龄孩子的水准,云翔硬是将这句话憋回了肚子里,那有点纠结的表情,落在萧鸣远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成了担心,不由更加感激。
“我和宝宝状况都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不要在我身上胡乱花钱了,鸣远!”淑涵连忙拉拉脸上有些意动的丈夫的衣袖。
萧鸣远忙不迭地摇头,双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妻子:“淑涵,你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穷书生千里跋涉,末了连你娘亲的一点首饰都保不住,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你的夫君,我真是太不称职了!这点钱不能省,万一今日没有及时就医,日后有个好歹,你让我如何自处!”
“你都说了,我千里跋涉都跟着你一路走了过来,哪里今日就这么娇弱了!”淑涵握着他的手动情道,“夫妻本是一体,你自责我也内疚,你难过我更伤心,钱财乃身外之物,刚刚是我太莽撞了,明明身边尚有大半的银钱没被贼子发觉偷走,偏偏要好强争气,幸好宝宝没有伤到,不然我才真的是不称职的母亲!”
萧鸣远双臂温柔地环着妻子:“你这才不是好强争气,当初的我就是被你身上那股不畏强权的正义感所吸引的!”
“鸣远!”丈夫这热烈的话语听得淑涵又是激动又是羞涩,一边的云翔顿时有种他俩已经陷入某种二人世界,完全无视了周遭的环境的古怪感觉。
云飞虽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也隐隐觉得他们这样不妥:“那个,大叔你们现在有何打算?”他的开口将陷入二人世界的萧氏夫妇拉回现实。
萧鸣远苦笑一声:“在下早年父母双亡,于举业上亦无多大建树,平生幸事独一贤妻,这几年也算有了点薄蓄,想要安定下来,初到贵地时,本打算置几亩薄田为后人计,无奈人头不熟,不敢随意打听,淹留至今,却不想碰上这等事。”
云翔忍不住乐了:“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对夫妻身上有几丝三圣母和刘彦昌的影子,尽管一直对迂书生的沉香父亲有些看不上眼,但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类似的人竟和生出了几分怀念,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嗯?”云飞呆了一下,不解弟弟的意思,此时连天尧都笑了:“云飞少爷,您忘了,咱们展家不仅世代经商,还是桐城的大地主,如果这位大叔想要买地定居,直接和我爹交易的话还省了笔中介的钱呢!”
萧鸣远和淑涵没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一时间也是又惊又喜。
几个孩子带着萧氏夫妻朝展家的方向走去,为了照顾萧夫人,他们的脚程自然比较慢,还是云翔心细一点,先差一个男仆回去报讯,让家里的人做好准备。等几人来到门口的时候,纪叔已经站在那里候着了。
“萧先生、萧夫人一路辛苦,我家老爷夫人正在花厅等着。”纪叔一脸和煦的表情,让因为自作主张而有些忐忑不安的孩子们放心下来。
萧鸣远和淑涵只是打算买点地落脚安身,而且看他们二人的样子也不会是大主顾,照理来说,展祖望也不必携全家老小亲自招待。原来展家虽然世代商贾,但也是忠厚传家,从仆役口中得知这夫妇二人的详情后,大人们便有心想要帮衬一把,也算为孩子们结善缘,积阴德了。
“客人前来,有失远迎。”展祖望拱手为礼。
萧鸣远对这样的场面倒还应付裕如:“不敢有劳展老爷。”淑涵也在一旁和婉娴品慧见过礼。
“萧夫人,云飞和云翔没给你们添麻烦吧?”婉娴见淑涵有孕在身,忙按着她的手请她坐下,品慧的脸上也挂着诚恳和煦的笑容。
“哪有这种事,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才是!云飞和云翔都很可爱,”淑涵轻轻抚过自己的肚子,眉眼含笑,“若是我肚子里的这个,能有他们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对你母亲来说,夸赞她们的孩子比夸赞她们本人效果更好,几个女人兴高采烈地叹了起了育儿经,没一会就已经开始姐妹相称,而一旁的萧鸣远也意外地合了展祖望的眼缘。
如今朝廷取士或因留洋破格提拔,或为一方疆臣幕僚谋出身,或干脆做散财童子补候缺,这科举正途倒成了鸡肋,就算考中了没有路子活动上下,也不会有什么正式职缺,然而就是这鸡肋的虚名,也有千军万马要争要抢,从八岁考到八十岁的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萧鸣远也曾是科考大军的一员,十八九岁时连过童试、乡试,在乡间声名大噪,但轮到会试却屡试不第很快就把殷实的家境耗尽,父母早亡的他也无颜回到家乡,郁郁不得志的滞留京城,除了读书外,他唯一擅长的便是音律,后来经人介绍在某大户人家做乐师糊口。
“萧老弟满腹才学,如若做塾师的话岂不是比乐师更……满足生计?”展祖望尽可能挑了个不伤人的字眼,从刚刚的谈话里,他就了解到萧鸣远的才华横溢,看来科举的不成功只是时运不济,不由起了招揽他为云翔做一任夫子的心思。
“展老爷,这是鸣远的一点痴念头,既已和功名无缘,糟蹋了所学过的圣贤书,若再以此为谋生手段,更不堪了~”
“老爷,饭菜已经齐备。”见对方口气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