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哥的主要目标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云翔毫不客气地揭穿道,“救国救民可得排第二!”
房内的其余三人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祖望正好一只脚迈了进门,不由问了一句:“什么事那么好笑,一个两个都没个正形的。”
已经习惯他不批评别人就不舒服的癖好,云翔很适应地变回恭敬有礼的乖儿子角色:“没什么,爹,我和大哥在讨论京师大学堂罢了。”
“是吗?云飞云翔都打算将来报考吗?”祖望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如果能考上的话,倒是不错,不过这可不比考秀才考举人简单啊!京师大学堂,说穿了也就是换个了名字加了些西洋玩意儿的国子监,考上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我知道的,爹,我读书一直努力用功,您是知道的!”云飞热切道,“等考上京师大学堂,我还想争取公费留洋——”
看到祖望那张突然耷拉下来的脸,兄弟两个立刻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云翔心中暗叹,爹对西洋、洋学之类的一向嗤之以鼻,大哥恐怕又要挨训了!
“留洋,留洋,桐城太小了还是这个国家太小了?容不得你这尊大神,非得往洋鬼子的地界跑?”祖望的口气像对付任性的孩子,“你是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大学堂毕业后就该差不多接手我的事业了吧?难道你要我一把年纪都不能享清福?”
“爹,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抱负,您的家业是您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云飞立即炸毛,“您又不止我一个儿子,云翔也可以继承家业吧?”
“喂喂,哥,你和爹的争论为什么要扯到我身上?”云翔立刻摊手撇开自己,“你是长子,这本来是你的责任和义务,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云翔一句话就把为此有些蠢蠢欲动的品慧重新压回了自己的位子,她从来都是以儿子的意愿为优先,如果儿子不喜欢,她也不会勉强,这是云翔最喜欢现在母亲的一点,比起那些以“为你好”之名强迫你做这做那,硬要把你变成他们理想模板的家长,品慧实在太可爱了!
【这个家我只想呆到自己母亲寿终正寝,如果被家业什么的束缚,想要离开就很困难了啊~所以云飞大哥,你就安心地去吧!】云翔在心底死道友不死贫道地想到,【反正只要有你在,爹也绝对不会同意把家业交给我的~】
婉娴微弱地开口,为云飞辩护道:“留洋也用不了几年……”
“等留得心都野了你就拉也拉不住了!这个家里,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提留洋!”祖望重重拍了下台子结论道,意思就是这个话题再无继续讨论的必要。
“爹,你太专制了!”云飞不服,“您真的不能多给我区区几年的时间去国外看看,吸收新的知识,也许它们也会对家里的生意有帮助啊!”
“别说一年,一天也不行!”祖望古老传统的中国人通性让他极为看不惯那些“假洋鬼子”的做派,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变成那种不伦不类的样子,但看到那张和自己相似的倔强脸孔,做爹的还是小小地在口头上让了步:“这几年世道不稳,桐城虽然一派太平景象,可其他省道屡屡有小规模的动乱,谁知道什么时候要出什么天大的乱子,几年前的庚子,更远的太平天国都是殷鉴,你就舍得让我,让你娘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婉娴虽然会为云飞的留洋梦辩护,但一提到这些比较实际的情况,立即还是倒戈到夫君那边:“那样的话,等到时局平稳下来再说,那外洋又不会跑了,啊?”
家里唯一制得住云飞烈性子的就是婉娴,面对母亲忧心忡忡的眼神,他不得不屈服:“娘,我晓得了。”但云翔知道,这只是表面的风平浪静,云飞是绝对不会妥协的,按他的性子,说不定还会搞些离家出走的戏码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一时间,房内的气氛尴尬地沉默了下来,品慧头一个受不住,打着哈哈说要去厨下看看,云翔也借口要做功课逃回自己房间,半路上碰到正小步往正房方向而去的天虹。
“二,二少爷好。”天虹的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若不是耳力过人,云翔可能真的听不到这声招呼。
“哦,是天虹啊,你这是要去哪里?”云翔随口问道,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天虹为什么看到他总是怕兮兮的,如果说是因为小时候原来的“展云翔”欺负过她,那这个姑娘也忒记仇了些吧……
但与之相反的,她倒是很喜欢粘着云飞,只要云飞一有空闲,就会像个小影子般贴在云飞的身后,或者在婉娴齐妈等云飞比较亲近的人的身边呆着,连她的亲哥哥天尧都无此殊荣,所以和天虹非亲非故的云翔并没有深究其中的道理,她怕的话就少搭理她好了,骨子里云翔对这个家的其他人员还是很淡漠的。
天虹僵在原地,虽然知道云翔只是客套的问话,但不回答不好,回答的话她又觉得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你要找大哥的话,现在最好别去。”云翔注意到她的表情,明了的开口道,“大哥刚又和爹争执了一番,不如去书房等他吧,云飞哥心情不好等会一定会去那里写东西发泄。”
看着她眼睛亮了一下,又立即怯怯地道谢走开,云飞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算是青梅竹马吗?不过自己那个迟钝的哥哥,恐怕在这方面一点意思都没有吧!
天虹近乎一路小跑地冲进书房,合上门,坐在靠窗的位子边抚着胸口低低喘气,心绪也如同呼吸一般起伏不定。
从小到大,她就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欢云飞少爷,不是那种对兄长的喜欢,是那种偷偷看到过的戏台上演的那种喜欢。
母亲早逝的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在婉娴太太和齐妈的照拂下长大的,云飞少爷总是会对她温柔地笑着,给她特地带点心,在云翔少爷恶作剧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护她。在她的心里,云飞少爷就好像天神一般,是希望能够永远在一起的人,而能够永远在一起的,就是夫妻,所以她想做,想做云飞少爷的妻子。一想到这个,天虹就忍不住面红耳热,但想到刚刚遇上的二少爷,她的脸色又不由发白。
她就是很害怕云翔少爷,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但仍然害怕。虽然自从他那年意外摔到脑袋后就再也没对自己进行过任何恶作剧,甚至都不太会去理会自己,但还是很害怕,害怕那双好像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让人觉得什么都瞒不过的眼睛……
天虹突然害怕起来,云翔少爷知道自己喜欢云飞少爷吗?他会不会跟云飞少爷透露过?那云飞少爷会怎么想,会不会讨厌她?
这个可怖的念头让天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急急地跳了起来,想要逃回自己的房间,但一打开门,站在门口的赫然便是云飞!
云飞不解地看着满脸惊恐的天虹,以为她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连忙柔声地安慰:“对不起天虹,我不知道你在书房,没吓着你吧?”
那熟悉的温柔声音和关切的眼神让天虹渐渐缓过神来,看来云飞少爷什么都不知道……她既欣慰又心酸:“我,我没事,我,我有问题想问你,但是我以为你不来书房了,所以,所以……”天虹结结巴巴地撒谎道。
“所以你打算回去了对不对?”云飞好脾气地笑道:“幸好我及时来了,我说过要做天虹的先生,一定说到做到,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女孩子虽然不用上学,但认识几个字还是很有必要的,云飞好为人师,自弟弟上学后就接着教导天虹读书认字,认为女孩读书明理是男女平等的第一步,为此非常积极热情,而天虹也为这个光明正大接近云飞的机会雀跃不已。
“所,所以说……那个《诗经》里面……”天虹微微红着脸随口找了个问题,在云飞讲解的时候又红着脸神思不属地盯着他的侧脸发呆,将心底的爱恋和不安统统都压抑了下去,只想静静享受现在这一刻。
第 10 章
世道渐渐真的如祖望当年预料一般开始变得恶劣,“驱除鞑虏复兴中华”,这种革命军的口号半遮半掩地在城内传播,一些煽动性的宣传单也神秘地出现在街头巷尾的墙壁上,然而满清的官员们已经没有什么抓革命党的心思了,更多的是紧紧关起自家的大门,免得成为越发嚣张的革命党的靶子。
“今日起,云翔暂时不要去上学了,云飞你没事也不许出去乱跑。”祖望恶狠狠瞪了大儿子一眼,“那些集会游行什么的,是你能去的吗?是你该去的吗?你非要把我气死不成?”
云飞只觉得父亲的口吻不可理喻:“为什么不能去,爹,我这是正经事!”要满二十岁的他,因为各地日渐汹涌的起义风潮而不得不遵父命留在家中,不能去考大学已经很郁闷了,但是父亲竟专制到连自己的日常活动都要干涉,实在太过分了,太不能原谅了。
云翔倒是有些理解祖望的心情,云飞展家大少爷的身份实在太过招摇了,明目张胆地跟着那些热血冲动的青年胡闹的话,倒霉的只会是祖望,只会是展家,官府不能拿神出鬼没的革命党出气,却并非不能拿治下的良民展家开刀。
这些心理活动只是短短一瞬滑过云翔的脑袋,随即他无奈地捏了捏前额缓解头痛,如果祖望能够爽快地对云飞指出这一点,对方应该可以理解并同意他的看法,但这个世界传统的“严父”没有摆事实讲道理的可能,只有下命令别人遵从的份。但接受过“新思想”的云飞恰恰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这样独断的口气只会让他反感+反抗,于是和祖望再度开始新一轮毫无营养又翻旧账的争吵。
“真麻烦啊……”云翔低声道,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碗,慢吞吞地啜饮着,下一刻就被祖望突如其来的只言片语吓得喷了出来:“爹……你刚刚说什么?成亲,是大哥的亲事吗?”
“什么,老爷你替云飞订了亲事?”得知父子俩又开始争吵而赶过来劝解的婉娴也被吓了一大跳,“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