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摇了摇头,张开短短的小手臂,扑到李世民怀里环住他的脖子道:“兕子想父皇了。父皇是不是不开心?兕子也不开心。”
李世民抱住明达,眼中两行泪水滑下,心里郁结之气却是散去大半。好一会儿,李世民悄悄拭去泪痕,抱起明达笑道:“父皇本来不开心,不过见到兕子就变得开心了。兕子这几天是不是没有乖乖吃饭?哼,承乾这孩子,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父皇,不怪哥哥,是兕子自己不乖。兕子想父皇了,所以不想吃饭。”
“哈哈,小机灵鬼,好!父皇现在带兕子去吃好吃的!”
第十六章 醉乡楼
朱雀大街最有名的醉乡楼,是整个长安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场所之一。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却是酒楼的老板。
醉乡楼的老板,是个女人,相当漂亮的女人。众人只知她唤作云娘,却不知她从何处来,又是怎样开起这样一家清雅别致的酒楼来的。有传闻说,她是某位大人的外室,因为她常常出入各王侯国公府邸;又有传闻说,她是江湖上有名高手,退隐后落脚长安开了这醉乡楼,因为她的酒楼,时有江湖人物出入。据说,就是当今江湖第一高手魔手佛心刘清玄,也曾出入其间。
各种传闻多了,酒楼也就更热闹了。醉乡楼不限来者身份,就算是个乞丐,只要出得起钱,也可以登堂入室。当然,这只限于一楼。醉乡楼二楼,除了要有钱,还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或者乡绅名豪,或者才子士人,或者江湖高手。至于三楼,则是达官显贵,世家公子的地盘,席间有花草木雕相隔,隐蔽性极好。真正特别的,是醉乡楼的后院的二层小楼,哪里侍候的都是些妙龄少女,专门招待名门贵女们。据说,老板云娘就住在那里。
大唐风气较之历代都要开放,女子的束缚也是最轻的,所以淑女贵妇们,也常常会邀约出游。但风气再开放,男女总是有别的。一群女子坐在酒楼里,被一堆男子围着,滋味也不会特别好。云娘专门为这些有些影响力的女子们开辟了这样一个场所,自然大受欢迎。而一旦女子多了,男人还会少吗?就算不能在同室吃喝,甚至进出都不是一个门,但一想到不远处众女嬉戏笑闹的场景,也足够飘飘然了。何况两道门就在左右,总能见到那些或婀娜或雍容的身姿妙影。
此刻,明达正坐在醉乡楼的四楼,左右坐的正是大唐最尊贵的两个男人——皇上和太子。
李世民宠溺的看着女儿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叹道:“自从观音婢卧病以来,朕已经一年多没有来过这里了。这间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包间,却还是没有一丝变化。”
李承乾拉回将脑袋探出窗外观望的明达,好奇道:“父皇,你和母后以前常常到这里来吗?”
李世民举杯一饮而尽,露出怀念的神色来:“是啊,前些年观音婢身子还康健,我们偶尔便会到这里来,一起亲眼看一看普通百姓们的生活。观音婢总说,如果我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就好了。”
李承乾适时的为李世民添满酒杯,听他继续道:“承乾,你知道这里的老板云娘是什么人吗?”
“儿臣不知。父皇,难道这里的老板和咱们家有关系?”李承乾之前也来过醉乡楼,但都是和其他皇子或者众大臣公侯家的少爷公子来的,从来不知醉乡楼四楼竟然也是营业的。今天跟着李世民来,见他轻车熟路,而且负责接引侍候的人也好像知道自己等人得身份,便有了疑惑。现在听李世民问起,自然要一解心头之惑。
李世民举杯浅饮一口,叹道:“云娘啊,本来是江湖上最出名的用毒高手,外号毒仙子。当年天下未定,我们兄弟几人与她结识,得她相助良多。那时候,她也不过才十六七岁,观音婢和她年岁相当,交情也是极好的。后来,我们李家终于得了天下,云娘功劳不小,父亲本打算重重封赏于她,谁知她竟不辞而别。”
李世民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声音也随之低沉许多:“谁知,再见时,竟是敌对了。呵呵,不过终归她没有对我使出她最拿手的功夫来。”
“所以,你也就默许了我在这里开酒楼,是吗?”随着幽幽的女声,一名白衣女子掀帘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一头挽做妇人髻的秀发却是毫无生机的灰色,柔媚的脸庞未施粉黛,虽然微小着却依旧让人抑郁。
“云娘……”李世民双眼一亮,本想起身相迎,终究还是又坐了回去,平静的语气掩不住关切之意,“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吧。自那一年后,你总是对我们避而不见。”
“避而不见?”云娘笑容扩大,眼中哀痛却更胜,“你让我如何面对?”
李世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声。
云娘掩去眼中情绪,脸上挂着淡然笑意,视线扫过李承乾,在明达身上微微一顿,开口道:“这便是兕子了吧?四年前无垢怀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倒是和她很像哪,也是那么安静美好,让人怜惜疼爱。”
明达好奇的看了看李世民,冲云娘微笑,礼貌道:“云姨好,你认识兕子的母后?”
云娘疼惜的上前,俯身摸了摸明达小脸,笑道:“是啊,云姨以前和你母后,是好朋友呢。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陛下,你们真是好福气啊。”
见有人称赞爱女,李世民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兕子确实是很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只是自幼身体虚弱。若是能有个好的师傅,教她一些适合的功夫,帮她调养一下身体,那就好了。”
云娘直起身道:“陛下富有四海,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明达却从中听出一股淡淡的怨恨讽刺之意来。
李世民微微一僵,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的。观音婢最近身体也总是不好,已经卧病许久了,我知道你医术亦很高明,就算你怨恨于我,观音婢和兕子她们却是无辜的。”
“无辜!”云娘声音一扬,又很快平静下来,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陛下,思儿又有何罪?就因为他是元吉的儿子,不是吗?我今天愿意来见你,并非我已淡忘往事。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因为,我是元吉的女人!”
看着云娘决绝转身离去的背影,李世民喟然不已,自语般喃喃道:“云娘,你还是如当年一般刚烈不折呢。”
李承乾垂眼不语,从刚才的只言片语间,他已大致明白这个女人的背景来历。本来还对她和父皇、皇叔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却在听到思儿这个名字时沉默下来。李承思,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儿时最要好的玩伴呢?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小,却也已经足够让他记得一些事。那一天的厮杀混乱,兵杂马乱,刀光剑影。若不是思哥哥保护着自己,拉着自己躲进一间暗格里,只怕自己早已死在那场变乱中了。
但一切结束后,思哥哥却被那些强壮的官兵粗暴的拖走了。不管自己怎么哭闹,怎么哀求,他再也没能回来了。
李承乾神色复杂的看向李世民,正好李世民也望了过来,父子两四道目光在空中相撞,一时竟谁也没有开口。
恰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门外王公公叩门走了进来。
第十七章 酒楼闹事
“陛下,楼下有人闹事,潞国公家的小少爷侯天和一群江湖人士打起来了,双方都有人受伤,暂时还没出人命。”王璞简单说明情况后,便恭敬的立在一旁等待。在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他很明白李世民说一不二的性格,自己只需交代清楚情况,怎么处理自然会吩咐下来。皇上需要的奴才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而不是一个足智多谋的大才。
“哦,是侯天啊。”李世民挑了挑眉,对李承乾笑道,“才得到西北大捷的消息,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君集最疼爱的儿子受伤。承乾,这件事你去处理吧,我带着兕子先回东宫等你。朕还要亲自见一见立下大功的李泽修呢。”
这一刻,李世民回复了其一代帝王的威仪,不再是那个为往事叹息的多情男子。李承乾也收拾好心中情绪,恭敬答应了,送李世民和明达自侧门离去。旁边小楼上,云娘自虚掩的窗缝间冷冷目送李世民带着明达离去,柔媚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中一片冰寒,喃喃道:“二哥,是你逼我的。我要让你也尝尝我的痛苦!呵呵,小子,你以为你不动手,我的计划就无法进行吗!呵呵,呵呵呵呵!”
两行清泪,自云娘两颊悄无声息滑落。
醉乡楼一楼大厅,桌椅凌乱的倒在两边,侯天愤怒的瞪着对面满脸得意的粉衣青年,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可惜,他这次带出来的六名护卫,四名已经重伤倒地,动惮不得,另外两人也都挂了彩,紧张的守在他身前。
“哟,你刚才不是说,要让我跪着求你吗?啧啧,这样吧,如果你现在跪下求饶,本少爷现在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狗命!”粉衣青年吊儿郎当的斜靠在一把完好的椅子上,轻浮的笑道。
侯天是侯君集的老来子,平时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偏偏现在武力不如人家,打不过也逃不了。更何况之前放下狠话的是自己,又哪里有脸就这么认输走人?若是往常,侯天一旦自报家门,那些人便会自行虚了三分,哪里敢和他较真?就算是和他门第相当的少爷,也多得过家中警告,不会和他死磕。侯君集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任,偏偏气量狭小,眦睚必报,又护短得很,就算是一般族亲也不许人随意动了去,更何况是最宝贝的小儿子。
偏偏侯天这次遇到的,是江湖中人,蜀中林云寨的少寨主,平日里也最是天不怕地不怕。林云寨在蜀北一带也是赫赫有名,加之天高皇帝远,对于朝廷的畏惧不深。这少寨主罗乙群头一次到京城,虽也感叹长安威严和繁华,对于这些功勋贵家却并没有任何了解,自然也就不清楚这位潞国公之子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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