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笑道:“你可是艳羡?”
花无缺摇头道:“非也。”
沈彦看他一眼,道:“然他有一难言之瘾,因有失脸面,所以未曾对生人说。话说他在过去奸淫并杀害他主人的禁脔后,便每晚都无法入眠。他在主人房门前长跪不起,只愿任打任罚做牛做马。之后,他每每一觉到天亮。”
花无缺淡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小鱼儿踱过来,冷笑道:“可那主人问他,整日抱着你那把剑,你真当你是江湖人?!”
沈彦惊诧不已,道:“正是,我与他说,剑是武人的向往,我虽是小厮,但心有江湖梦,有何不可?”
小鱼儿道:“他又斥你痴人说梦!谁都道你长得丑其实文文弱弱,而你整日跟随主人已摸透了他的脾性,更知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你尊他是主子,即使怒火冲天,也不好说任何不对。因此常继续跪着,头贴在地上。”
沈彦刚才脱了靴试了地面的温度,冰若寒石,凉至脚心。他见小鱼儿盯着自己,心中不知为何起了寒意。
他怒吼:“你怎地知道!”
小鱼儿笑道:“我怎地不能知道?”
沈彦道:“我生来本是大户人家的儿子,家中却把继承之位作了他人嫁!结果只落了个远走异国他乡,众人从不正眼看之。与此相反,做了小厮之后倒是快活得很,光那侍女赠来的物品都可堆满一间书房,有书画有剑饰有食物有花卉。小时别人觉得这厮整一块榆木圪垯,长大了是我觉得别人不仅是一块榆木圪垯还是一块天大的榆木圪垯。”
花无缺带柄带剑向左一挥,剑气起,远处的水仙被割下一截。沈彦连忙退后向前一跃,翻起酒桌砸碎了一瓶酒,执起碎片当作利器,招招瞄准花无缺的要穴。
小鱼儿抬脚踩在他手背上,笑道:“若你想娶亲,我亲自为你主持。”
沈彦生生受着,忽地眼前一亮,抬起头道:“你可知我要娶谁?”
小鱼儿古怪一笑,道:“月琴姑娘谷中一绝,你若不想要,我便给自己作二房了。”
沈彦呲牙咧嘴道:“难怪难怪,原来是月琴姑娘将我的事都告诉了你。”
花无缺霍地起身,攻入沈彦的要穴。沈彦显然已经后悔,他被小鱼儿转移了注意力,只因心中尚存眷恋,只想找到能宽恕这一双沾满鲜血双手的人。
这得说到前几天,沈彦继续走前,是一家茶棚,有店家坐在那里,一手捧着茶,一手捧帐本,目不转睛看着。沈彦对读书人都会没来由地敬仰几分,觉得着实厉害。
“这位店家,在下想问个路。”他冒冒然上前,恳切道。
看帐本的店家抬起头,并将茶杯放下,问道:“去哪里?”
“明笙楼!”
“哦?”店家绕着他走了一圈,拿帐本敲打着手心道:“看兄台衣着简朴,说话大气,哪里像嫖客之辈?况且明笙楼如何走,众人皆知,你还要问路?”
见这人不分青红皂白盖棺定论,他一气,急道:“为何说那些姑娘不是?纵使沾了污秽,也终是三十六行!而我,只是路上与她们搭话过,从未去过里面。”
“然荡妇者,比比皆是。”
“可清者有之!”
店家一阵好笑,盯着他道,“何为清,何为浊?”
“肤浅之人,不说也罢。”沈彦甩袖,这就要弃门而去。店家赶紧伸手一拦,指着凳子道:“兄台莫气,请坐下小歇片刻,我这就告知你明笙楼往何处走。”
“快说。”
店家隔着一张桌子颇感兴趣地看着他,道:“我刚说兄台是嫖客,你不计较,却为那些女人不值。莫非兄台是哪里的修道人,专来普渡众生?”
沈彦直摇头,“在下读书甚少,不知你所说是褒是贬。在下非富贵之人,亦不是好人。”
“那……?”
“那里有我心爱之人。”
店家摇头,大叹道:“又是一个情字。”
“人活一日,真爱来之不易。”
“明笙楼里的哪位是兄台的真爱?”
沈彦一愣,脸上通红,结巴道:“只……只是我信口说的……让那姑娘知道,不知会不会……”
店家也跟着一愣,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我做甚?”
“敢问是哪位姑娘?”
沈彦显然不太乐意告知,但也只是踌躇了一会,便答:“月琴……”
店家夸张地一拍桌子,“难道是那‘岚县风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将计就计
沈彦惊讶于他的反应,但还是点头。店家拉着他的手直道:“不瞒你说,我这间店是老字号,店铺在江湖上每一个县城都有落脚点,这不,也开到这儿来了。当时在岚县也是对这位姑娘响当当的名号闻之又闻,不少人常在我耳边唠叨,听闻她年纪尚小就能弹出一曲《数西调》!”
见她如此得缘,沈彦高兴之余又有点郁闷。他喃喃道:“可不是,明笙楼也是她独占鳌头。”
店家道:“兄台真是善情之人!”
“粗糙之人罢了。”沈彦郁闷着又要踏出门去,店家又屁颠颠拉他回来,按进凳子里道:“兄台莫急!”
沈彦道:“我家主子还等着我回去!”
店家道:“呃?”
沈彦拍了一下脑门,暗骂了自己一声。他重新道:“明笙楼里客人泛滥,我还要排上队才能见着月琴,还望速速告知如何去,多谢!”
店家道:“好,稍等片刻!”
店家倏地溜进里边的第二扇门,一下子就没了影。沈彦喝着茶,一副焦急模样。却等半天也没人出来,知道这只是爱热闹的糊涂人,于是恼怒至极,砸烂这里的东西,扬长而去。
“砰砰——”好大一阵嘈杂声。
只见那扇门内,店家悠闲地靠在墙上,双手覆上脸。只见手指游移间,原来光滑的肌肤变成了一道道褶皱,不一会儿,脸侧出现了突兀的痕迹,店家狠狠一拉,一张完好的面皮就躺在他手上。
而焕然一新的这张脸,眸子分明,古灵精怪,倒有几分熟悉。他想也不想就朝另一边注视着他的人过去。后者深深地看着他微笑。
这不是小鱼儿与花无缺又是谁?
沈彦可想不到这一茬,打斗间,他只觉肩胛骨处一阵疼痛。原来小鱼儿的短刀破风之际,花无缺已将扇骨狠狠一敲,一前一后连点两处。沈彦暗道糟糕,转腿就要上房梁,可小鱼儿哪等他这么做,他凭空一跃,嘻嘻一笑,迎着沈彦的拳风上前四指屈起连续抽击拍打。
又是肩胛骨!
沈彦道:“你们……”他还未说完,口中溢出黑血,面露青黄。他的肋骨四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作痛,动则气喘。然怎可不动?若不动,这花无缺和小鱼儿的合击便会直戳他胸膛,到时不死也残。
小鱼儿叹气道:“还不叫帮手来?躲起来的还有人罢?”
沈彦身形闪动应招,拳风剑气之猛直接拆了门,直往不远处厅内而去。原本还在那嬉戏的人们全都慌作一团,远远跑开。也有人小心翼翼地站着,一个个掩起袖在那里低语,偶尔还能听到铃铃笑声。
她们估计都在议论这几个男人,虽然只能远观,但已经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
小鱼儿算着时间,一下,两下,三下,沈彦轰然倒地。
沈彦口中带血,无端心惊,一看便知内伤不轻。他愕然瞪着两人,小鱼儿不急不慢道:“四圣之一白虎,我们便点你白虎穴,也算是尽了人情。不要因为不痛就疏忽大意,久而久之病入膏肓,你就会这样咳血而死。”
沈彦欲说什么,小鱼儿又笑道:“我通医理,这其中细节便会令你们大意,常会在之后后悔莫及,莫怪我没有提醒你。”
沈彦突然如坐针毡,众人也不停在退后,花无缺环顾一圈,冷冷地眯起了眼。
这厅是回字形的,绒毯位于中央,正中花木斐然,周围遍布坐席,设有茶几,上摆水果茶水之类,每个间隙都有少年伺候在旁,而走廊过道处在边缘,从上面望下去井井有序,像是这座地下宫殿的防御线。
走廊很宽敞,却有一个人,此人身披黑色斗篷,浑身寒气逼人。
小鱼儿与花无缺分立两头,站在后方,再后方还有层层压压的众人,刚好趁机可以将眼前所有人的表情收进眼里。但见惊恐害怕六神无主,还有悲戚凄然张皇无措。
小鱼儿揶揄道:“乔兰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乔兰御冷哼,“白虎和玄武都被你们打伤,朱雀也被引走,我再不来岂不是要掀了毓阁的顶?”
花无缺道:“你便是青龙?”
乔兰御道:“正是。”
小鱼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又错了,你们的青龙最虎背熊腰,尤其好男色。”
乔兰御眼里闪过一丝阴冷,道:“那我是谁?”
小鱼儿冷笑:“你便是那缩头缩尾的乌龟,龙是非。”
乔兰御道:“我若是那十二星相,为何先来见你?”
“不先来见我,你就不知我的底细,江湖传闻不如亲眼一见。况且你可试探我,查我弱点。”小鱼儿一点都不客气地表示自己的恶意。
乔兰御道:“你的弱点数不胜数,难能致命。”
小鱼儿看了一眼花无缺,笑道:“可你还是查出来了。”
花无缺一怔,心中的疑惑愈加强盛。他忍住波涛汹涌的思绪,道:“潜龙潜龙,自是躲在暗处设局,而一旦现身,便如同瓮中之鳖。”
“对于我们而言,手到擒来的功夫而已。”小鱼儿趁热打铁。
乔兰御震怒,原本好好握在他手里的酒樽被他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响,劲道狠厉。他冷冷地瞥了众人一眼,道:“还不滚?”说完,人作鸟兽散,哭丧着脸连滚带爬。而正是此时,一个方向传出很大的声响,犹如大刀破空,如同飞虹掠日,杀意四起。
花无缺上前,收起折扇头也不回跨出步去:“真正的青龙来了。”
来者正是当时在乔兰御面前唯唯诺诺的朱七,现在看他哪里有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