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主殿时,林雨风脚下减缓。一阵风吹过,其中似乎夹杂着小孩子的甜糯喃喃声。
穿过最后一道拱门,里面景象一览无余。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身着淡粉色宫装,正趴在小巧精致的桌子上。桌上摊开一张白纸,她正一只手握着笔似乎在努力写字,口中还喃喃自语,旁边一位宫女细心地照看,时不时用汗巾帮那女孩拭去微薄的汗水。
那宫女端详小女孩片刻,语气满是艳羡,“公主真是越发漂亮了。”
朱琳凝视那小女孩俯着的背影,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狂喜激动,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女孩应是……
这时宫女听到脚步声响,抬头看过来,忙屈身下跪。小女孩见此也转过身,待看到林雨风时,娇嫩的脸蛋一昂,甜甜清亮地叫道:“皇嫂。”
朱琳一僵,简直不知如何反应。
林雨风面色苍白,一只手攥起呼吸略急,提醒道:“冷静。”
朱琳这才稍稍回神,勉强止住心中翻涌,眼眶却是微微润湿,视线朦胧。唇红齿白,笑靥如花,娇俏身姿,那眉眼,那神情,无一不是童年时的阳伊儿。
小女孩此刻也注意到朱琳,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好奇地打量。这位姐姐是谁呢?
“你,叫什么名字?”朱琳向前几步,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
小女孩瞅了瞅朱琳,似乎有些羞涩,偏着脑袋答道:“韩中国。”
朱琳整个面部都抽搐了,机械地转向林雨风,仿若不敢相信,道:“韩,中、国?”
林雨风耸耸肩,嘴角溢出一丝无奈意,“她起的名字啊。”
某琳整个人都囧了。请问这是中国与韩国的合称么?
不得不说,伊儿随口起名字的功力很是强大。想起初见面因为自己受伤她便以“伤儿”称呼,若不是后来莫翰将“伤儿”改成同音却文雅的“觞儿”,许是到现在她还要盯着这么个沮丧的名字。
不过,某琳心思一转,秀眉蹙起,为何韩国排在前面,这个是不能允许滴。但总不能叫“中韩国”吧,人家毕竟姓“韩”呢。
“姐姐,你怎么了?”韩中国也觉察出不对,小小的手指戳了戳某琳的肩膀,这位姐姐怎么一动不动了呢。
朱琳终结了这千思百转的纠结,直起身郑重严肃道:“你以后叫韩中果,果子的果,记住了哦。”
“可是,她们说名字是母妃起的。”小女孩也有些纠结。
“你母妃那水平谁敢恭维啊。”某琳扶额痛叹,“果子,相信小姨。我这是在解救你脱离苦海,明白吗?我当初就是在她的毒害中过来的……”
年幼的果子实在无法理解如此深奥的话语。只好询问地看向林雨风。时隔多年后,果子才深深明白朱琳此刻的苦心。
林雨风点点头,表示应允。她对这个奇葩的名字也深感尴尬,不过鉴于是阳伊儿所起,他人也不好插手,现在由朱琳改掉她无比赞同。
韩中果看着一脸悲愤的某琳,小心安慰道:“改了,姐姐。”
某琳深吸一口。“果子,我是小姨,不是姐姐。”
果子不明所以,“小姨?”
某琳点头,“我是你母妃的姐妹,所以果子要叫我‘小姨’。”
果子看了朱琳半晌,伸出双臂,裂开嘴灿烂笑道:“小姨。抱抱。”
朱琳轻轻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心下思绪万千。伊儿,你放心,只要我朱琳在一天,定保果子无虞。她会健健康康,成长为漂亮的姑娘。然后遇到彼此心仪的少年郎,幸福快乐地生活。
两人席地而坐,青草油油,万物复苏,春天正在来临。
看着在一旁活泼玩耍的果子,朱琳心中泛起疑问,“果子一直在这里吗?”伊儿为何会留果子在宫中,这不像她。
林雨风轻叹,一五一十道来。
朱琳这才知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当时阳伊儿焚伊水宫。雨儿抱着小公主。也即现在的果子来到宫门前时,见到的便是那漫天大火。雨儿心知贵妃让她抱出小公主,一是托孤意,二是希望她能带小公主出宫。免得受迫害。
但雨儿那时悲痛欲绝,未能及时明白贵妃的意思。这迟延的片刻,让那些嫉妒成性的妃子们带人来寻时堵在了宫内。
雨儿宁死也要护下小公主,那些妃子便生生打断她的双腿,讥笑道“出去啊,护着你的小主子出去啊”。雨儿强忍剧痛,硬是抱着小公主爬到了宫门边,长长的血痕染出一条红路。
这时元康恰好送林雨风回宫,因为林雨风吐血坠马,他回来地紧急,守在宫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通报,便被元康闯了进去。小公主这才幸免于难。而雨儿因为失血过多,就那样去了。
韩源登基后,韩珣自请削封地重修伊水宫。在小公主封为“宁和公主”后,韩源赐她此宫,只是将伊水宫改为宁和宫。
皇城门外。
林雨风素衣如雪,衣袂飘飘,轻轻招手:“保重。”
朱琳颔首,“保重。”缓缓放下车帘,马车疾驶,激起阵阵烟尘,尔后渐渐归于平静。她看着熟睡中的果子,红晕的脸蛋,细腻光滑的肌肤,陷入沉思。
伊儿不想留果子在那牢笼般的皇宫,既如此她便带果子走。她会用生命来护果子,一如当初伊儿护她的情意。总要有一个人来收拾残局,大家都走了,那我便替你们守护幼子,铭刻记忆。
当初她在竹屋,守了莫翰三个月。其间,心口旧伤发作,躺了一个多月,在木儿的悉心照料下才略略好转。当时便苦笑为何她还没死,真的好想好想下去陪他。身体状况反反覆覆,多半是因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直到有一天她实在抵不住思念,半夜勉强起来欲去梅园陪莫翰。谁知却看到木儿长跪在莫翰碑前,恸哭不止,因为她没有照顾好自己。
一夜未眠。
斯人已逝,她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关心她的人着想。莫翰,我要离开了,离开你去看看这个大千世界。还记得当初在阳曲书院谈理想时所言吗?她现在便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纵览名山大川,用自己的双脚去触摸每一寸土地,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这个世界,将你未完的篇章补全。
这两年来,我走了很多地方,去充州游了西子湖,在藏剑山庄陪了叶凉一日。我到过当年卫颵与韩业激战的坎垣,抄下了据说是卫颵当时所作的诗篇。
西风战鼓黄沙。
青鸟重楼落花。
刀剑谋略阵法。
千军万马,战火中几分天下!
他这个人果然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就他那水平还敢作诗,最恬不知耻地是作了后竟还敢拿出来吹嘘。不过,这还真是他的风格。
我登上了岱山。巍峨险挺,果然有众山之首的气势。在那里,点了一炷香,想着当初巴阆山谷的卫颵,心里很难过。
在瀛州转了一圈后,随着一商队到了曾经的榆国。辉煌威武的宫殿仅余断壁残垣,芳草萋萋,落日西斜。暮色笼罩其上,朦朦胧胧似不真实。当晚,我在梦中见到了林慕云,她一脸正经地责问我怎么没给她带美男过来,说我出栖汀后她还心心念着呢。
我还去了……
最后来到了阳城,这个有你,有伊儿,有叶凉。有卫颵,有韩业等人的地方,这里有着我们大家最美好的记忆,最纯真的时光。听着酒楼上的说书人,神采飞扬地讲述着你们的故事,真真假假喜喜悲悲。最终不过是博得场外人的几声喝彩或叹息。一切终与我们无关。
前几日路过风华斋,一眼瞥见当期风华录》的巨幅广告,“山庄有鬼?盗剑人午夜惊魂”。心下莞尔,风影那群混蛋真是越来越能扯。
果子尚小,带着她不能太奔波劳累。我想了想决定回竹屋,离开那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你。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如鲠在喉,愤愤不平至今。果子像极了伊儿,莫忆像极了你。如此这般置我于何地?虽然我相貌是差你们一点。可也不带这么鄙视的啊。
想起莫忆,不觉愧疚,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我竟迁怒于他。何况从小到大我没有尽到一分做母亲的责任。不过他在唐门你应该更放心吧,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莫翰,你在地下看得到我吗?莫翰,你有没有想我?莫翰,我很想你,想你们,很想…
待回到竹屋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朱琳抱着果子徐徐前行,果子双手搂着她的脖颈,好奇地四顾。
“小姐,你回来了。”木儿跳出来简直要欢呼,待看到果子时神情明显一滞,磕磕绊绊道,“这、这是、小小姐?”
朱琳点点头,木儿有点怪怪的。
“小小姐?”木儿兀自嘟囔着,神情极度纠结。
“回来了。”杨涟从厨房绕出来,感觉到朱琳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拍掉身上手上沾着的面粉。
“你做饭?”好吧,某琳也僵硬了,这位蔑视众生的公羊先生竟然会亲自下厨。真是天上下红雨。
“嗯嗯。”木儿点头如鸡啄米,“杨大人做得好好吃,小姐待会一定要尝尝。”
朱琳视线在杨涟与木儿之间打了个转,前者面皮微红,微微侧首,后者完全沉浸在美味的回忆中。某琳对着杨涟挑挑眉,简直要仰天长笑,木儿,小姐我果然没看错你,杨涟啊杨涟看你这次怎么求我。
“哎呀,”木儿似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冲着杨涟悲愤欲绝道,“这是小小姐,小小姐啊。”
朱琳莫名其妙,如坠云雾。
杨涟扶额黑线,“你家小姐才出门两年,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吗?”
某琳风中凌乱。
木儿犹自未觉,掰着手指算道:“若是小姐走的时候便怀着呢,貌似也差不多。哎,那岂不是唐少主的?”木儿圆睁双目,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
某琳深吸一口气,欲大喝以证清白。
杨涟摸着下巴,目视果子,果断拍板:“放心,你家小姐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绝对不会!”
木儿沉思须臾:“也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某琳双手握得咯吱作响,欲与行凶。
杨涟嘴角轻扯,语气一转,郑重道:“木儿,你不觉得忘了最重要的事吗?”
木儿哀呼一声:“小姐,梅园,梅园。”
朱琳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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