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是2019年1月,肖恒去了一次西伯利亚。他去西伯利亚也是有充分理由的——订购安源。西伯利亚在从前就地广人稀,是帝国的主要原材料产地,也是安源的主要产地之一。后来隔离带降临,那里的人甚至比南吕宋的那些人更有底气。因为在西伯利亚和帝国之间——长城以外的那一片区域,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被隔离带占据了。
在2016年到2017年这一整年的时间里,那边同帝国本土彻底隔绝,直到半年之后隔离带再次分化,才出现了可以使用“门”通过的区域,同时也开始随机出现规模或大或小的缺口。
西伯利亚那里手握重要资源。于是以这些资源为筹码,那地方在实际意义上“自治”了。很多东西不再依照中央政府的命令供应帝国,甚至自由贸易也受到限制。至于“安源”,则变成稀有品中的稀有品。只有付出足够代价的人才能得到供货。
肖恒去那里应当是为了“安源”贸易的。
他在那边待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带了四百多支安源。
四百……
李真回忆了一下当初渝州的能力者数量。b级的人数大概是三十三人。
四百支不过这些人一年的消耗量。而在之后的记录当中,肖恒没有再去过西伯利亚。资料里也没有渝州官方同西伯利亚方面进行贸易的记录。
这意味着那三十三个b级在2019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使用过安源。
两种可能性。一,那些人都死掉了。二,那些人都晋了*级。
显然两种可能性都很小。
那么……李真想起了那十几个用空间能力禁锢自己的“门徒”。如果是那些人都转化了门徒……
这意味着变化就发生在肖恒去了西伯利亚之后。
他在西伯利亚遇到了一些什么事情,然后被转化为门徒。
他下意识地吸一口凉气。如果说最坏最坏的设想……那个幕后黑手就隐藏在西伯利亚。倘若每一个去了那里的人都遭遇与肖恒同样的事情……像他一样看起来是人类,实则是“门徒”的家伙究竟有多少?!
他只愿是自己想多了——只愿对方是早就通过什么方式,比如先知,预测到了自己会落在渝州的地盘,然后才有针对性地转化了肖恒。
肖恒并非只身赴会,他还带了护卫。而那些护卫就是那三十三个b级。
李真睁开眼睛再环视这间屋子,并且想起了肖恒在同他作战的时候态度。
那家伙简直就是要自己去干掉他。
为什么肖恒要那样做李真已经知道了缘由。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他应该知道他自己会受伤——或许他没想到自己会死,只知道自己会受伤。如果是李真的话,提前会将这里打理好——以防敌人趁虚而入,收集到一些资料。可眼下肖恒仍然留下这么多的蛛丝马迹,又被自己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推断出了不少的事情。
比如那个人就在西伯利亚。
他愤怒地笑了起来。依照肖恒的做法——他可以认为是那个人的主意——那么眼下的状况再明显不过。
对方不在乎……
就好比之前不在乎以一个肖恒,一个实际控制区渝州为代价来试探、戏弄自己一样,现在他也不在乎让自己得知他的藏身处。
从他落地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好像一场游戏、一次宣战。
对方在告诉自己……他就在那里。
如此狡猾、恶毒、自信满满。
他深吸一口气,握了握自始至终带在身边的朗基奴斯之枪,低声喝骂一句。
这哪里是类种……这明明就是一个狂妄无比的人类的做派!
他愤怒地站起身在室内踱步,意识到自己很想搞清楚的另外一个问题自始至终没有得到线索——那四个小女孩。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北川晴明……她们又到底是什么来路?当真是克隆体么?也是西伯利亚那边的那个人搞出来的?
可眼下已是深夜。即便他想要同燕京方面、同应决然取得联系也得等到天亮。他只得强行压制心中愤懑的情绪,令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然后还有更多的事情。
还有一场大戏要他去演。
第九十八章 虚与委蛇
第二日是一个晴天。但李真早早出了“将军府”。
除去要去肖恒的别院看一看这个理由之外,他尚有些私心。那就是,即便眼下有一个神神秘秘的敌人对他心存恶意,即便很多事情还没有理清楚,然而他仍旧没法儿抵抗这样一种强烈的愿望——
走出去,走到市区去看一看。看看那种与六年前相似的景象,瞧一瞧人类世界的繁华。
他带着这样的愿望同朱狄庞上了车。可当车辆驶上街头之后他才意识到很多事情仅仅是“看起来很美”。
昨夜回来得晚,整个城市灯火通明。而他在灯光的辉映下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这里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流光溢彩般的人物。但今日借着晨光仔细看了街道上的人流,他才意识到昨夜统统都是错觉。
人多是没错的,然而不少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实际上街道上的人流分成了几类群体,而每个群体都穿着对应的服装。
朱狄庞的说法是,这是肖恒的主意。不同工种的人穿着不同的衣服、便于区分、便于管理、服装由渝州政府下发,而这些人要工作到很晚,才能获得维持生计的报酬。
那么昨夜街上的人流就是这些人。那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一天的疲惫劳动,在各自归家,却在灯火的映衬下营造出了恍若昨日的美好幻觉。
街道上也有商铺,且都开着门。朱狄庞对此的解释是,可以自由营业是没错的,但是赋税极高。未进城之前李真听说肖恒“打算自立”。但如今看了闹市中的景象,他才意识到肖恒早在这条路上走出去很远了。
果然还是回不到从前啊。
很多事情就只能从记忆当中找影子了。
带着这样的遗憾他去了肖恒的宅邸,但所获不丰——从他的角度来看。那人的确收敛了不少财富,但这对李真而言毫无意义。而且这人似乎极少归家,就连床单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一整天的时间里他都带着那柄枪,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朱狄庞提到了庞飞鸿的事情,而李真表示是他要对方尽快同南吕宋方面取得联系。他打算此处的事情一了,他就到那里去瞧瞧。
下午两个人分开——朱狄庞去做那件两人之前便商议好的事情。
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朱狄庞才再次回到将军府。而这时候李真正在吃晚饭。
朱狄庞的脸上带着神秘而不易觉察的喜悦之情,被李真招呼着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
李真咽下嘴的东西,微笑道:“成了?”
“幸不辱命。”朱狄庞目光炯炯,全身洋溢着奋发的劲头,“将军,我是来同您敲定最后的细节。”
李真示意他说下去。
“肖恒以下就是从前的副知事。他叫王磊,字老石。他从前是肖恒自立的支持者,王家在渝州本地也相当有影响力。现在肖恒一死,除了一些被您的威名震慑的宵小之外,其他的死硬派唯他马首是瞻。”朱狄庞咧嘴笑笑,“我去见了他们,在那里待了一夜。您前天昨天今天都没有发话也没和他们联系,这些人有点儿坐不住了。一些人觉得您或许是在暗地里谋划着些什么,心生畏惧。另一些人则打算——恕我冒犯——给您点儿教训。”
李真笑起来:“那他们也算勇气可嘉。”
“螳臂当车罢了!”朱狄庞笑道,“所以我给他们加了把火。”
李真想了想:“你怎么让他们信你?”
“因为我姓朱。”朱狄庞正色道,“他们问我,为什么要相信我、而我又为什么要同您作对,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真点头:“呵……也有道理。你姓朱,你是皇室后裔。从某个角度来说……割地称王其实更加适合你。而且你有资格做真正意义上的王。”
朱狄庞挺直了身子:“但下官的确没有那个意思。”
“我了解的。你是在虚与委蛇而已。”李真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又为朱狄庞倒了一杯。
朱狄庞继续说下去:“下官这么一说,又和他们谈了一夜。然后那些人被我鼓动起来。因为我对他们说我去的时候,您已经相当虚弱了。我说您受了重伤,有些时候甚至说话都费力,所以这几天才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想等自己稍微恢复些再同他们谈。”
“还提到了您的这柄枪。”朱狄庞看了一眼横在李真膝盖上的朗基奴斯之枪,“您告诉我这东西是可以消灭类种的神器,但那些人并不清楚。您整天带着它,不少人都瞧见了,所以他们也知道。他们问我您为什么这样做,我的解释是——”
朱狄庞看着李真:“说您受伤很重,而这朗基奴斯之枪不但可以消灭类种,还拥有另一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它可以缓解您的伤势,让您以健康的姿态示人。我对他们说,倘若离了这枪……您就衰弱得无以附加了。”
李真正在饮茶。朱狄庞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手微微一僵。但只极短暂的停顿之后就恢复如常、将凉茶一饮而尽,把杯子搁在桌面上,沉声道:“然后呢?”
“然后么……那些人就心动了。”朱狄庞垂下眼帘,“或许他们有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我说的是详情。”
李真点头:“嗯。”
然后他摸摸横于膝上的长枪,轻声道:“我就是为了这东西上天,也要用这东西还世界一个太平。所以我得让它一直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这算得上是某种解释。朱狄庞笑笑:“将军谨小慎微,这是好的。”
然后他一挑眉:“然而那些人不知道。”
“所以他们要我带一个话。眼下我就不做那个扭扭捏捏的‘说客’了——”朱狄庞开了一个玩笑,“他们要我软硬兼施,要您同意明天与他们会面。他们还要我假意威胁您,倘若明**还是不肯出面安他们的心,或许他们就会有‘大动作’——比如铤而走险行刺您、在渝州各地发动暴*——”
“如果你真如我对他们所说的那样,虚弱不堪的话,您一定会同意明天的那一次会面。”
李真叹息着摇头:“是啊。”
朱狄庞继续说道:“他们还要我说服您接受这么一个条件——不将这柄枪带在身上。当然借口随便我找,比如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