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姆也笑起来。“这就跟你为什么要谈女朋友一样……”他灌了一口酒——现在是上班时间,可这里竟然有酒,还大大方方地摆在桌子上,“小子,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艾斯立刻回答,但他旋即觉得有些愧对薇薇;于是改口,“……有。”
众人都大笑起来,但却没有人追根究底。一群奇怪的人,他想,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这队如此特立独行,更连队长都不设,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无法被管理吧。
“那小子的座位在那边。”老詹姆随手往窗台口一指,一个不错的位置,
似乎可以远离这些烟味,并且开窗通风。“我们总是对新人特别优惠。”
“是以前蒂奇的位置啊。”马尔科若有所思,“的确,他讨厌烟味。”
“相信我,他辞去白胡子的工作可不是烟味的错。”左手侧的一位说,马尔科知道他叫韦弗,他小声地向艾斯介绍。“他盗走了我们一个未公开的全案,并且带走了所有的数据,那些可是顶级的商业机密。不过公司的损失暂且撇开不谈——那是我们熬了多少个夜才做出来的提报,他简直就像偷走了我20年养大的黄花闺女,还不想付彩礼钱!”
又是一阵大笑。艾斯觉得这挺爽快,他有些喜欢这里了。老詹姆拉着他的胳膊为他介绍了全员:一共九人的工作组,在各个队中绝对算是寒碜的配置,不过倒是五脏俱全。2名专项AE,3个设计师,1位企划,1位市场,2名文案。加上艾斯,设计师的配比显得富足,这让老詹姆有些头痛。
“我得要再配一个文案,最好要再来一个市场;不然这活没法做了,真没法做。你能不能帮帮忙,马尔科?”
“我已经不在白胡子了,詹姆。”马尔科耸耸肩。他话音刚落,老詹姆就把手中的一本书狠狠掼在桌上。
“马歇尔是个混蛋,你也是。”他翻了翻镜片后面有些浑浊的眼,视线却锐利地扫在马尔科身上,他重复道,“别忘了你也是。”
“好吧,我时刻铭记。”马尔科笑着回答,他好像很不容易生气;一面揽过艾斯的肩膀,“今天他剩下来的工作时间就算赠品送给我吧,不好意思我们要早退了;我保证他明天能准时来这儿报道。”
好几个没脸皮的家伙吹起了口哨;艾斯不太明白他们什么意思,不过那神情显然是在调侃;但既然马尔科不介意,他觉得也因该没什么好介意的。在嘘声和口哨中只有一个声音正常地发问,因此听起来尤其的刺耳。那是韦弗的声音,令人一凛。
“你呢,马尔科?”
“……我就不回来了。”
“是吗?”
“是。”
对方不再说话,整个烟雾弥漫的办公室沉闷得仿佛即将下雨,但那烟雾却又干燥得令人喉咙发痒。没有人再开口,甚至连一句再见也不说,马尔科叹了口气,扯着艾斯向外面走。
“你为什么——”
“闭嘴,”菠萝星人背着身扯着他,腕力大得惊人,“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艾斯重复着,觉得生气,这个混账拖着自己在这个公司里来回转了两圈——这还不止,从一见面就被他拖着去这去那还没抱怨呢,结果这家伙竟然还说不关我的事!
“那你吃不吃饭也他妈的不关我的事,”艾斯摔开他的手、气冲冲地说,“你自己去好了!”
糟糕透顶
的一天。马尔科坐在预定了的位置上想,难得这孩子想破了脑袋地花心思请客,他却要在报上波特卡斯的名字之后请侍者撤去一副碗筷。在别人眼里,他一定是被女友放了鸽子的可怜男人,也许会收获一支额外赠送的幸运红酒。
不过,我到底在做什么?
马尔科点上烟。皱了皱眉头。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有更多要做的事和排着队等他的商业应酬,他却选择和一个小鬼一起吃一顿毫无目的的饭,而且最终还被甩在这里。这小鬼到底哪里好?而自己究竟又在期待有什么样的发展?答案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得了吧,你一把岁数了,难道还想和小鬼跨越代沟做好朋友?他嘲笑自己;毫无目的和动机的活动令人心情更加糟糕,他想起跨年时的遭遇,如果不是遇到这个笑容灿烂的好小子,他还真不知道那一天该怎么度过;但现在,还有谁能来陪他度过这一次被爽掉的约会呢?
面前突然毫无防备地“砰”地一声,马尔科支着颊的手被震得滑脱,他抬起头。
“喏。”
还真是幸运红酒。他顺着酒颈向上看去,艾斯别着他气鼓鼓的脸,看起来简直像未成年。“什么?”他问。
“你要不要?不要我就自己喝了。”他仍然昂着头不看他。
“你懂酒?”
“不懂!随便拿的。”
马尔科笑起来。“那么你手气不错。”
“我可买不起贵的。”艾斯将信将疑地说,但终于把视线转了过来。
“酒的价值不是看标价的,人也是。”马尔科将那瓶捧在手里,最后珍而重之地收了下去,“谢了。”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艾斯倏地红了脸,他简直要把头埋下去,但又陡然抬起来。
“你为什么抢先说了啊?本来该我对你说吧?不是定好的么!混蛋!”
“到底什么时候定好过啊……这种事……”马尔科扶住额头,但他的视线离不开对面的人,那脸红的反应简直傻的可爱。他好奇这孩子谈女朋友的时候是怎样的。
“刚才的不算,现在换我了——”他突然一本正经地站起来,扳直了背后的腰杆,规规矩矩地向他鞠了个躬,“一直以来非常感谢你的照顾,马尔科先生。”
“喂喂,……”马尔科这下有些明白自己在心慌什么了;他急忙跟着站起来,膝弯撞到椅角,想让对面的年轻人坐下去、停止现在的举动。“艾斯,我并没有……”他突然怕听到他接下来说什么,因为通常这样说过后,那个人就会离开自己——对,像庸俗的小说里那样,像肥皂剧里那样,像……他所经历过的那样。
我在害怕他也离开我吗?可是,可是他甚至还没有抵达过我的身边,永远不会;这种担心是不是过于杞人忧天?
他想要去扶他的
肩膀,想要看见他的脸,想要顺理成章地……也许,一个拥抱。
他向前迈了一步;但几乎同时,艾斯抬起了头,脸上满满的是爽朗自然的笑容。
“啊——爽快多了。这样就可以开吃了吧?”
当事人自顾自地坐下来,才发现自己面前并没有刀叉。他气吼吼地叫来侍者,并且将厚重的菜单丢给马尔科。“肉。”指令简单明了。
再一次觉得自己快要秃顶的中年男人有些疲惫地收回了还悬在空中的手,转而对付菜单;如果一切感情都如同这个指令一样清晰健康又一目了然,那该有多好?
“……马尔科……马尔科……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晃神中的男人被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刚一清醒就看到一张巨大的脸凑在面前,对方还沾着肉汁的嘴唇简直要碰到他的鼻尖。
“……我操。”他骂了一句,摁着那家伙的脸将他推回自己的座位上,呼吸的热度喷着他的掌心的纹路,潮湿的吐息沁得痒痒的,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吻。“你说什么?”马尔科拿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我在说萨奇刚接的一个新案子——是个家电品牌……不过,算了,反正也不是我负责的。”他闷闷地咬了一口肉,咕哝着说,“你也没想听。”
“抱歉,我走神了,现在说吧,我会好好听的。”
马尔科甚至端正了坐姿;可这一招并不奏效,艾斯干脆连刀叉都放下了,一双黑眼睛认真万分地看过来,仿佛吃了什么令他发生变异的果实。
“我说,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个特别没用又傻逼的菜鸟?蠢得一塌糊涂令人发笑?”
“哪有那么严重,”马尔科失笑,“犯错是现在的你拥有的资本,我羡慕都来不及。更何况你虽然经常错的离谱,却不是蠢得恐怖。将来的路有你好走的呢,放心吧。”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艾斯抓着脑袋,“八小时以外,我们能聊点别的吗?另外,你怎么还像是我上司似的?”
“好吧、好吧,我这是职业病;可我们聊什么呢?”
马尔科摊了摊手,他说话的本意是轻松地,可是问题的答案却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是啊,我们还可以聊什么呢?我们并不了解对方。甚至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现在会坐在一起,像朋友那样聊天——也许不像朋友那样。
我到底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呢?艾斯支着颊想,总不会是想要变成像他一样的秃头大叔,也不见得是想要变得那么成熟;归根究底,也许只是想得到他的认同罢了,那又为什么要得到认同?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想知道他的事。
“不可以说吗?”
“什么?”
“今天……那群烟鬼们好像没给你好脸色看。”
马尔科
啜了口酒。
“怎么说呢……我们共事很久了,可我却抛弃了他们。”
“你要是单干,就带他们一起出去啊。”
“白胡子需要他们,而且这里明显能得到更好的发展;跟着我有什么好处?”他笑了笑。
“白胡子不需要你吗?”
直接的问话没有一丝藻饰,撞向空荡的心腔。马尔科悬在半空的手停了停,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打算做什么,修长而生满指茧的手指在半空周兜了个圈子,最终敲着自己的额头。
“……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无法挽回了。”他最后说,“比起这个,你得好好管管你的嘴巴,总有一天你要吃亏在这上面。”
“可他们都在等你回去。”艾斯执拗地坚持说下去,“哪怕是不熟悉你的家伙。”
马尔科故作轻松地说:“你也希望我回去吗?回去天天逼着你加班到天亮,一个企划改上一百稿?现在说要我回去的,多半都还不知道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