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朗并没有做停留,开过口的,十几天时间就得将生蛮搞掂,时间宝贵,在广州仅是停留一天时间,立即转到龙川北上。可北上一天,田周二人脸色便灰暗一天。
在广州看得很好,越往北去越没有那么美妙。
山越来越多了,最后山连着山,林连着林,大团浓烈的绿意都绿得让人感到压抑。
这还是在惠州境内,若是到了循州,到了五岭会是如何?
两人脑海都不能想像。他们看到的仅是外表,还没有看到剽悍的民风,闻听侬智高来犯,惠州许多不肖子弟不是害怕,而是欢喜若狂,准备借乱做大匪,大捞一把,幸好王罕鲍轲等官员镇压及时,否则将会成为烽烟四起之势。
郑朗说岭南是处女地,一个庞大的空间袋,里面还能装很多很多的东西,可已经装的一点点东西有着太多太多不好的成色,如何将这些成色去掉,不亚于一场大型战役。
郑朗未多做解释,一路继续北上,到了循州终于停下。
让随行的各个酋长与官兵下了船。但进城离船前,所有兵士一起脱下盔甲,化作平民商人的行头,郑朗又再三吩咐诸人对这一行人的身份保密。不知道郑朗葫芦卖的什么药,但是郑朗的吩咐,又关系到军事行动,诸人不敢违抗。
随着郑朗又说就在这里继续开会,但诸人一起产生狐疑,郑朗说的,十几天,已经过去了十二天时间,就算十九天吧,还有七天时间,如何取得大捷?
连田瑜也不由担心地说“郑相公,时间不多哪。”
郑朗睁大眼睛,看着田瑜,无语了,这说得倒是什么话哉。
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郑朗将诸位酋首召集,说道“请你们将派出的人选挑出来,跟某走吧。”
大家忽信忽疑,各自挑出一个代表,一共两百多人,上了船。
船的数量在增加,不过船已经换了小船,到了这里,龙川水开始浅了,大船无法航行。
田瑜与周沆也上了船,但他们发现更奇惊的一幕。
到了船上,所有兵士扮作了伙夫,押运的车夫,仅有少数人扮作侍卫,但也是没有盔甲的私人武装侍卫。船上还有大大小小的车子箱子,有几个箱子没有保管好,往船上抬的时候,能看到箱子里装着雪白的广盐,另外几个箱子里还有更贵重的香料,精美的绸缎,这些香料与绸子引起岸上一些百姓的注意与惊叹。
也没有什么不对,扮作盐商进入五岭也是可以的。主要不对在兵士数量忽然变少了,仅剩下四百余人,要么就是两百多名代表。本来兵士数量不够,怎么越变越少?连郑朗所带的一百名蕃兵侍卫也消失不见,他们可是最强的战斗队伍。
田瑜忍不住又问“郑相公,其他兵士呢?”
“资忠,该出现时他们就会出现。”郑朗做了一个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
但郑朗上船后接见了一个人。
一个独臂大汉跪了下来,号淘大哭“郑相公,我丢脸了。”
正是刘古,那个老刘。
作为西北战场上的佼佼者,击毙数名西夏战士的勇士,在生蛮出现时,没有作战,而是选择了象文官一样逃跑,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不仅是这个,传了出去,以后谁敢雇佣他?
这些天,一直在钻牛角尖。
“刘古,你坐。”
“我,我,我……”
“叫你坐。”
刘古悲愤地坐了下来。
“刘古,当时你第一选择为什么出逃?”
“我,我……”
“不是你出逃,而是为了其他人,当时你若是反抗,可能你们四百五十人性命全部丢在哪里。或者当时你不及时做出判断,不向北逃而是向回逃,估计死的人会更多。有什么错?牺牲了个人荣誉,却救了一百多条性命,那一个更重要?”
刘古再次大哭。
“想不想重新夺回失去的荣誉与勇敢?”
“想。”
“想,请回想一下当时蛮人的情况,以及循虔道的道路情况。”郑朗温和地说。这一行必须保密,不敢从当地请向导,天知道所请的向导会是什么来路?故写急信,让富弼将老刘送到循州。
“属下遵命。”
“这样象是我部下,”郑朗赞赏了一句,然后拿出地图,一一询问对比。
在两人一问一答声中,船只开始启航。
七天时间,这是第一天!
二人还在谈话,船队北上,离开循州郊外,青山隐隐水迢迢,不对,是青山重重叠叠水急急,水很碧,但许多地段变得十分湍急,山很绿,绿得快要将绿意汪出来。
不时地传来畲蛮特在的歌喉,一个喜欢唱歌的民族。
现在周田二人因为郑朗这几天的谈话,对畲蛮印象扭转。不是人家不好,关健是朝廷没有做好。是有理,心中还是有些不快。这都是次要的,看着这些连绵的群山崇岭,苍莽的森林,田瑜与周沆皆产生更大的怀疑,时间短,兵力少,连一个向导还是来自一个逃兵,仅来过一次循虔盐道,倒是如何打败蛮人?
拼命的想,拼命的不懂。
六百六十二章 变脸(上)
船队在北上,但在某一处地方,几十个人在进行着秘密会议。
其中一人问道:“广州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
是问郑朗的。
郑朗这次真的有些动怒了,说十几天俺们就将这些生蛮解决。但知道的仅是在场的一些人,以及上层人士,随着郑朗耽搁两天就顺流迅速东下,真实的内幕消息还没有传到广南东路。至少普通人不知道。
然而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郑朗突然来广州,还是引起一些相关人的担心。不过因为带的军队不多,并不认为是对付生蛮的,或者马上就要对付生蛮。
就不知道郑朗是来干什么,也不敢前去询问,只好打探郑朗来的用意。
一个人答道:“他顺着龙川水北上了。”
“北上?”一屋子人抽冷气。
另一个人敲着桌子,说道:“北上又能怎么?别忘记了,他还带着一百蕃骑,一百匹马,这样的目标到哪里都会引人注意。若是来到循州,我们一定能得知消息。”
大家一起点头。
又有一人说道:“主要广州那边有变化啊。”
大家一起沉默,指源头的亭户与大小官吏以及一些豪强。
宋朝份量最大的是淮盐,其次是解盐,还有其他地区的盐,各个地区情况又不一样。例如登密二州的盐,主要供应京东路大部份地区,这部分盐依然还是谋利的。滨沧二州的盐。供应河北路与青淄齐三州,这里情况又与其他地区不一样,抵消契丹盐的侵袭。实行的是最直接的通商法,盐价低,宋朝政府谋利不大。福建长清盐。产量低,供应福建路,不过因为山路运输艰难,朝廷想谋利,出的盐价高,使得福建路西南地区遭到广盐私盐侵害。井盐地区,供应夔峡四路。浙盐,供应两浙路与江东路歙州地区。还有广盐……
这一制度乃是赵匡义实行下来的。
赵匡胤三条最重要的家法。不杀士大夫,用以收文臣心,使文臣尽心尽职为国家效力。不杀柴家子孙,善待之,毕竟柴荣对赵匡胤有知遇之恩,自己却篡了柴家的皇位,感到内疚。其三便是不得加税。五代更替,百姓太苦了,包括他一家都生活在胆战心惊的日子中,他一统天下,就是想给全天下百姓一个好日子。
一开始执行很好。但高梁河一战,赵匡义将大哥留下的家底子全部打完了,意识到契丹强大,不得不增兵,国家开支浩大,又不好公开加税,于是将主意放在其他方面,例如鼓励行商,对几项专营加强控制。
不能一昧贬之,有好的一面,有坏的一面。
为使盐政不能混乱,严格地划分了各处产盐官榷与通商的范围。
可是时代在变,这些划分的范围漏洞渐渐扩大,各路盐都出现许多问题,广盐也是如此。国家盐政大头在淮盐、解盐、浙盐、井盐、建盐、京东盐。这六种盐几乎占据国家用盐量百分之八十几。但还有两种盐,一是河北盐,获利最少。其次便是广盐,因为控制弱,以抚柔政策为主,怕激起蛮人生变,获利同样很少。出盐价低,税务也低。(官方统计数据,淮盐两百多万石,解盐一百多万石,浙盐五十多万石,广盐二十万石左右,建盐十万石左右,京东盐与河北盐四万石左右,井盐是谜,实际产盐数有可能是其一倍)
于是麻烦来了。
广盐又分为两部分,北部湾地区的两个盐场,产盐量小,主要供应北部湾与雷州半岛数州,其中高州与窦州(后废,以信宜并入高州)因为当地情况,允民将廉盐贩来自卖,朝廷直接放弃这一地区盐利所得。另外就是广州盐,占据广南盐产量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产量高,而两广人口少,供远大于求。加上朝廷管理松懈,所以一些相关的亭户、官吏与豪强与走私商人勾结起来,将盐运向虔漳汀等地,以谋取利润。于是盐政混乱八州,广州也名列其中。
新盐政出来,并没有加强管理控制,一旦公开让虔州等地区成为通商区,甚至传言福建数州也将实行通商法,那么这些大亭户、豪强与官吏将会谋取更大的利润。
因此这个松散的联合出现分裂。
对郑朗来干什么的,也不那么上心了。
一人说道:“无妨,只要外地商人不敢将盐向虔州运输,迟早新盐政便会罢废。到时候他们还要与我们站在一起。”
怎么办呢,人家是源头,盐从他们手上出,虽不乐意此次分裂,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最痛恨的是广州一些商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加入商盐行列,那么冲击力会更大。
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郑朗此行的目标,反正目标显著,一百蕃骑,一百匹马,到哪里都会引人注意。索性不管,又开始商议正事,一人问道:“码头上的人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上船的货物大箱子是盐,中箱子是绸缎,小箱子是香料。”
江南西路也产丝绸,并且比两广发达,不过有部分人将北方丝绸购来,经过一些黎蛮的再加工,织花绣图,又反过来运回北方销售,若是这些绸缎,价格更贵,有的贵者都不可估价。
“来者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杭州钱家的人。”
“那个吴越王?”
“吴越王一家多搬到京城,大约是钱家的族人。”
大家松了一口气,一起呵呵笑了:“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