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忙把脑袋埋低。
装傻……装傻!她一时心惊,竟忘了继续扮作痴儿!
差点儿就要惊慌失措之际,明疏影却听到男子淡声开口吩咐,命人将几位公主送回寝宫。早已站不稳脚跟的女子们闻言如蒙大赦,白着脸、软着身,就被人各自架了回去。
定安侯目送人群中唯一一个没叫人搀扶的倩影,凤眸不着痕迹地敛了敛。
两刻钟后,明疏影回到自个儿的寝宫,恰见楚聂四处寻她。眼看自家主子安然无恙地归来,楚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自是快步迎了上去。是以,他很快就发现了女子面上的异色。一问才知,在他出去为冬苓寻找太医的时候,公主居然经历了那样一场惊魂的变故。
“公主……”楚聂忧心忡忡地端量着女子的脸色,却见她倏尔回过神来,冲着他莞尔一笑。
明疏影强笑着摇了摇头,用口型道出“无事”二字。
楚聂有些意外,没料想自家主子非但变聪慧了,连性子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只是不知,这对于公主而言,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这么想着,他看见女子又招手唤他进屋一叙。他知道主子是有事要向他询问,是以只得毕恭毕敬地跟了进去。
我的兄弟呢?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他就在案几上看到了用茶水写下的文字。
楚聂皱着眉头抬眼去看。
“回公主的话,几位皇子已经在叛乱中……不幸薨逝了。”
明疏影闻讯,心下一沉:还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她定了定神,又抬手写道:谁做的?
“镇远侯。”
楚聂直言说罢,就见女子速速写下了两个字:详情。
他不免又愣了愣——面对一夜之间变得才思敏捷又有条不紊的女子,他真是感到很不适应。
话虽如此,身为臣子的男人还是简洁明了地呈禀了事情的经过。
诚如明疏影所推测的那般,先帝膝下仅存的四名皇子皆是在这场宫变中身故。镇远侯为了永绝后患,想方设法除去了皇帝所有的儿子,只留下几个不成气候的公主,预备挑一个最好掌控的,给他家世子当媳妇。值得推敲的是,他杀死皇子的计划进行得分外顺利,简直没有耗费他多少气力,就一个接一个地结果了他想除掉的人。但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定安侯的兵马却半路杀出,打着平定叛乱、讨伐逆贼的旗号,仅用了短短三天的时日,就将镇远侯父子相继拿下,并迅速镇压了这股反叛势力。
果然不对劲。
明疏影听着听着,这一感受愈发强烈。
且不谈几个皇子怎就如此轻易地被人取了性命,单看那定安侯雷厉风行却仍救驾来迟的结果,就知晓其中必有猫腻。
是了,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皇家枝叶凋零了,再一举擒获叛贼,难道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如此一思,那定安侯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怕就是……
一颗心怦怦直跳着,明疏影不自觉地握紧了一双手,突然又目露精光,将食指伸进了茶水里。
还有几位公主?
“回公主的话,除却您,宫中只剩五公主、十公主及十四公主了。”
明疏影话未听完,就情不自禁地怔住了。
十四公主?!不对啊?!她明明记得,十二公主才刚出生没几个月啊?怎么十四公主已经有四、五岁这么大了?
遽然意识到事情很不对劲,明疏影想着想着就变了脸色。
她双目圆睁地盯着楚聂看了好半天,才微抖着右手,在案几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而今,是何年何月?
121。苍天有眼
明疏影问了冬苓,冬苓表示她也不晓得。
不过,想也知道,此二者难逃其一。想来,一个是为了让傀儡公主安静些,另一个则是恨这半路杀出的痴儿抢了自己的夫婿。
所幸苍天有眼,而今,定安侯结果了那乱臣贼子,想必不假时日,便能肃清其余党,如此一来,公主也就不会再遭其迫害了。
这样的想法,并未能占据冬苓的脑海。毕竟,前脚才走了匹豺狼,后脚就来了头猛虎。
想到定远候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以及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冬苓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
只盼自家主子莫要入了那狠角儿的眼,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才好。
冬苓在心里求神拜佛了一番,便端着残羹剩饭出去了。明疏影趁机跑出去示意楚聂进屋,然后直接抓起他的一只手掌,想在上头写字。
楚聂吓得抽回右手、连连避退。
“公主!公主!公主千金之躯,卑职岂能随意触碰?”
明疏影没法子,灵机一动,扯扯男子的衣袖,示意他跟她到桌子那儿去。
楚聂照办了,随后看着女子以食指沾了茶水,开始在桌面上写字。
能替冬苓找个太医吗?
楚聂一愣,抬起头来,对上女子清澈而镇静的目光。
公主她……果然有些不对劲。
“公主……您……”
明疏影瞧出了他眼里的疑惑和猜度,这就不假思索地在桌子上写了另一行字:以前的事,忘了。
见心中猜测得以证实,楚聂仍觉不可思议。
莫非公主跌入池中,倒是寻回了清明,因祸得福?
这样想着,楚聂倒是不由替女子高兴了一把,他定了定神,表示现下宫中局势混乱,太医们都逃回家中了,就连先前他匆忙逮着的那个,也在为公主诊完脉后就没了踪影。
明疏影皱眉。
那冬苓的伤怎么办?
楚聂想了想,说:“卑职去寻个有经验的嬷嬷来,让嬷嬷替冬苓看看吧。”
明疏影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商定之际,胸口仍在隐隐作痛的少女正四处打听着太医的动向。无奈几番询问皆是失望而归,她只得揣着一肚子焦虑,回了自家主子的寝殿。孰料刚一回屋就被一个冷面的嬷嬷架到了床上去,几经挣扎更是全然无效,她没一会儿就被嬷嬷给扒了个精光。
好在嬷嬷只是应了楚侍卫的请求,来替她检查伤势的,想到这一点,冬苓也就顺从了许多,由着对方在她胸口又摸又按的。
“嘶——”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伤到筋骨和脏腑,死不了。”嬷嬷冷冰冰地说罢,起身便懒得再看她半眼。
“多谢嬷嬷……”虽然人家话说得有些不好听,但好歹也是帮了忙的,冬苓低眉顺目地谢过了她,又因想起一事而喜笑颜开。
楚侍卫看上去一板一眼的,倒也是个会关心人的。
这么一想,心头的清甜顿时浓了几分,殊不知嬷嬷乃是受楚聂所托,楚聂却是奉他人之命。
当真没事?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公主寝殿的桌子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楚聂颔首称是。
明疏影笑笑:那就好。
楚聂欲言又止。
明疏影微惑:有事?
有事的,显然不是他楚聂。
尽忠职守的楚侍卫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明了自己的顾虑。
公主虽是变得与常人无异了,却难保没在池子里磕磕碰碰的。先前那个小太医太不负责任了,才花了半柱香的工夫,便断定公主无碍,随后提着药箱就跑了。这种人得出的诊断结果,恕他难以信任。是以,为防万一,他还是盘算着要到宫外走一趟,请个可靠的太医回来替公主把脉。可是,他这一走,公主身边就没有一个会武的了,如若发生什么了意外,谁来护公主周全?
想起两个时辰前的一幕幕,楚聂就觉心有余悸。若非那时定安侯的人恰好出现,拿下了世子,他真不敢想象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
思及此,未能护住女子的男子难免愁眉深锁。
明疏影并未瞧出他渐渐走远的心思,只垂下眼帘,凝神在桌上抹着那一笔一划。
我真的无碍,你不必担心。
见对方依旧蹙眉不语,明疏影勾唇给了他一个柔柔的微笑。
楚聂恍惚失了神。
他一直非常喜欢公主天真纯净的笑容,仿佛只要一看到她的笑脸,无论什么烦恼,就都抛诸脑后。
此时此刻,公主又对他笑了,他却冷不丁觉着,这好像不是原来那个傻乎乎却很可爱的小姑娘了?
唔唔唔……
楚聂迅速驱散了这一念头。
公主永远都是公主,是他要全心全意守护的主子。
这样想着,他隐去了少许不易察觉的情绪,便行礼告退了。
一夜过去,明疏影确实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倒是冬苓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脸色也有些憔悴。明疏影见她精神不济,便不让她再伺候着,催着她卧床歇息,还命楚聂再去太医院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太医的影子。
岂料楚聂走了没多久,一群不速之客就登门造访了。
由于寝殿内外只有几个胆小怕事的小宫娥,定安侯手下的人马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以直闯公主闺房。
其实,这群直来直去的大老爷们也不想这样,可谁让这痴儿的屋外实在没个像样的人负责通报,事急从权,他们也只好亲自入内了。
对于这些男人的冒犯,明疏影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这定安侯请她前往那金銮殿外,所为何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疏影觉得,定安侯不会无缘无故“请”一个的痴傻公主前去那般重要的处所,所以……
她隐约感到,此行怕是并不简单。
这样一想,她也不去知会正在另一间房里歇着的冬苓,径自装出一副呆傻痴憨的模样,乐呵呵地跟着来人走了。
一路顶着东风来到金銮殿外的广场上,明疏影一眼就望见了几个跪在青石板上的白衣囚犯。奇怪的是,囚犯的附近还立着个素衣女子,春寒料峭,那看不清相貌的女子衣衫单薄,似乎正在凉风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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