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无梦,直到身上一重,胸口气息不顺,才睁开眼睛。灯光晦暗,我看不清嘉凛的神态,却能感觉到他饱含情欲的急躁。
嘉凛的肌肤微带凉意,还有些水迹,想必是洗了冷水,实在压制不住再过来的。
我睡意再重,遇到这种情况也睡不下去了。
“你日夜操劳,难得空闲,竟还有这份精力,我可真服了你了。”
嘉凛双臂用力,几乎箍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有些吃惊,嘉凛的情绪有些不稳,不同寻常,却不知出了什么事。
“你到底怎么了?”
嘉凛汗水涔涔,声音沉喑,却不是知因为情事,还是因为心事:“阿随,你会不会怪我?”
怪他什么?这话也说得恁没头没脑了。我心思几转,才明白他此时心里还记挂着刚才说的身份适应不良之事:“这怎么能怪你?两人相处,总会有适应不良的时刻!”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无法定夺的时刻,我好笑的同时也觉得感动,反手抱紧他的脖颈,深深地叹息:“嘉凛,我只觉得,在这世上,还有你在我身边,实在太好了!”
第五十四章乌衣巷
果不其然,因为士庶之争,我提出的赋税法反而成了士族庶族争斗妥协的产品,双方就取税的多寡争论一番,大名目还通过了。
赋税之后,便是游民招抚等具体问题的商议,本来有人提出了军制整顿,但被闻是真一句:“政制军制二者不同,政制人人都能评议,军制非专才不能解其中之味,且涉及机密,不能朝会公议。”打了回去。
相对昨日来说,今天朝会商议的事,对各方都利多于害,争执不大,可称气氛和缓。到了下午,朝会比我预计的结束得更早。
我待众人散去,便回头对嘉凛说:“昨天你可是答应让我出宫的。”
“你更衣了等我一会儿……放心,我不会赖你的!”
双姝不施脂粉,一副中昆小家小姓的女仆打扮。姝鬟沉静的跟在我身后,姝妙却不住的往宫门张望,神色也有压不住的喜意。
我想着可以出宫,心情轻松愉悦,看到姝妙的表情,忍俊不禁:“你这性子,日后要是让你常驻深宫,那可怎么办?”
姝妙咭的一笑:“奴婢和姝鬟是武卫,可不是文侍。要不是怕公子日常起居用珊珊、珊影不习惯,才不会叫奴婢天天呆在宫里呢。”
她说着又往门口张了张,嗔道:“主公怎么还不来?这宫里的气氛实在不好,再不出去走走,闷也闷死奴婢了。”
双姝姐妹跟在我身边,虽然口头自称没改,说话的内容却随意了许多。
三人说说笑笑,等了片刻,突然听到一声轻咳,嘉凛一身粗布衣裳,衣着便如中昆的普通行商。
双姝想必是跟着他游走中昆,见惯了他的各种打扮,并不惊讶。倒是我吃吓不小,呆了一呆。
嘉凛笑吟吟的走过来,架势十足的唱了个喏,问道:“小郎意欲何往?”
郎是中昆对庶族出身的富家子弟的称呼。民间的青年被同辈或长者称为“小郎”,一是尊敬,二是亲昵。郑百工等老师傅与我相熟后,也是这样称呼我的。
嘉凛这一叫,使我呆上加奇,拱手作揖,强忍着笑回答:“正欲往市井盘货贩卖。未知兄台这一身装扮,行止如何?”
嘉凛居然一脸正色,欣然回答:“愚兄行止与小郎相若,正堪同行,不知小郎能否见容?”
两人的对答,简直就是在扮戏文,我忍了又忍,实在撑不住了,笑得眼泪直流,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问:“你的军务处置好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其实最近几天战况没什么变化,事情也不多。”
两人便衣简装,和双姝姐妹出了内宫,到了大街上,却又犯了难,不知该往哪边走好。
“难得出来一次,不许你去城北……”
我知道小小多少令他不快,有他陪着城北是肯定去不成了。
“我也不去四方楼,那是你的根基所在,跟在里面也差不多,没什么意思。”
姝妙插嘴道:“城南商贾云集,货物齐备。二位郎君既然是去了解行价的,往城南走再合适不过了。”
嘉凛的四大使女早在嘉凛回西元时,就已潜在了安都,协助四方楼的掌事收集谍报,对安都可说是了如指掌,姝妙的建议,自然不差。
禁令一解,安都的商贸又繁华起来了,这当中又以城南恢复得最好。
市井里铺面大开,街道旁摊点摆设。因为已到了下午日落时分,街上行人大减,生意不旺,叫卖的商贩也少了兴头。
我和嘉凛停停走走,因为光是问价不买,问得多了,少不得要挨商贩的白眼。
从街头问到十字路口,那摊位却是卖猪肉的。屠夫生意清淡,闲着无事,早就注意到了我们这光问价,不购物的一行四人。我走过去,还没开口,他已经没好气嚷道:“小郎君,你要是只问价,看看我摊上的肉过干瘾,就边上让让,别站在正中碍着我做生意!”
嘉凛也凑趣,果然拉着我往肉摊边上让:“大叔说的是。”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那屠夫拱拱手,笑道:“大叔见谅,小侄一家因为战乱流落江湖,想在安都定居,所以才会出来问问安都的柴米油盐。”
那屠夫呆了呆,看看我,再看看嘉凛,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再说话居然有些口吃:“小……郎……郎君说的是,如今这世道乱着呢,也就只有安都安稳些了。虽说安都柴米贵,可不用打战,总是好的。”
我看了嘉凛一眼,笑道:“柴米太贵的话,定居也难啊!而且安都城破没多久,新朝的皇帝还没登基,也不知道他的品性怎样,万一他穷凶极恶,跟旧朝皇帝一样蹧践咱们老百姓,那可糟了。”
那屠夫闻言脸色微变,显然心里有些忐忑。嘉凛瞪了我一眼,对那屠夫道:“大叔,我家小郎顽皮捣蛋,信口胡闹,你别放在心上。”
那屠夫想了想,叹了口气:“哪里有皇帝不蹧践百姓的?不过这新朝的主公,除了禁市和征用民夫以外,倒真的没有纵容士兵到百姓家里抢劫杀人。也不像旧朝那狗皇帝一样,每月都征税。小酒馆的老高说,这新朝的主公现在行的仁政,是在招安百姓,收买民心。”
我微微吃惊,笑道:“大叔的话说得有道理,老高还说什么了?”
“老高说话,有时酸溜溜的,听得入耳的我才听,听不入耳的,哪个去记?”
那屠夫嘿嘿一笑,却终究不免凄凉之意:“这么些年,前朝皇帝每月征税,每季征役,蹧践得咱们老百姓猪狗不如,早晨出门不晓得晚上是生是死。这新朝的主公征税少,征役还给钱。管他是招安还是收买,这好日子过得一天算是一天呗。”
嘉凛笑道:“大叔说的哪里话,既然是好日子,就该挣命活个够本,哪里有过一天算一天的道理。”
那屠夫咚的一声将手里的斩骨刀砍在案板上,笑道:“大郎君,你这就不知道了。这新朝的主公现在虽是好的,谁保得住他不变坏?再说……”
他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这也是心狠手辣的主儿,虽说民宅没有纵容士兵劫掠,安都城东那些豪门贵族却遭了灾。听说那里住的二十几万人,除了女子,全都杀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呐。”
他这话虽然有些水分,但搜杀顺朝宗室,安都城东被元兵血洗却是不争之事。我看了嘉凛一眼,也压低声音问道:“安都当时不是禁市吗,大叔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屠夫一时语塞,支吾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小郎君,你要真想在安都定居,就一定要记得,城东的房子是不能买的,那地方煞气太重……”
难为他与我海侃的同时,居然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见有人走到摊前,立即一个箭步窜了过去,笑脸相迎:“郎倌……”
我看他操刀砍肉,与人称斤计价,赶紧告辞:“多谢大叔指点。”
那屠夫忙碌里还能分嘴招揽生意:“两位郎君慢走,定居后要记得多来照顾生意啊……”
“一定一定。”
我和嘉凛讨论着中昆的民风习俗,徐步而行,处身市井,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安都解禁的同时也除了旧朝的宵禁,夜色一浓,瓦舍间便有人挑起风灯。一时市井里灯火渐明,映着次第摆开的夜食摊点,蔚为一观。
我闻着煮面的香气,突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我饿了!”
姝妙抢先几步,奔到一个人最多的摊点面前,装腔作势的哄出一张空桌来。
“旁边的摊位有的就是空位,你偏爱去跟人抢这个。”
“郎君有所不知,生意特别好的地方,一定是吃食的口味比别家好。”
姝鬟应了一句,给我和嘉凛这样对生活细节不用心的门外汉上了一课。
姝妙报了两份大碗,两份小碗,那摊贩快手快脚的下面,听到姝鬟的解释,得意之情形容于色:“某家这面是高郎倌教的方子做出来的,用料十足,保证两位郎君和娘子吃了还想吃。”
那面条入口香滑柔韧,简简单单的,竟有一股令人回味的余韵,连嘉凛也不禁赞了一声:“好!”
我嘴里吃面,眼角余光看见面摊旁边那店铺挂出来的风灯,微微吃惊,那风灯上贴着的字分明就是“小酒馆”。
“老板,难道这给你和面的方子的高郎倌,就是小酒馆的老高?”
“可不就是!”
摊贩一面收钱,一面唠叨:“高郎倌可是好人呐,可惜性子怪了些……”
走到小酒馆前,就着昏暗的火光,可见门边的楹联:“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
与楹联不衬的,却是冷清的店堂,柜后的枯瘦少年也不迎客上茶,懒洋洋的说:“小店惯例,入夜便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