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倾乔仰头看了看漫天的雪花,他说:“霜霜,还记不记得你那次离家出走?”
他嘴角含着笑,眉头也舒展了,眼里有温柔的星光。
我心里一抽:“怎么不记得,要不是我,你的腿怎么会受伤。”
高二那年的一个雪夜我从路家跑出去,路倾乔在大马路上找到胡乱晃荡的我,却因为着急横穿马路而被迎面而来的车子撞断了右腿的小腿。
他卧床休养了将近小半年,从没有埋怨过我半句。
他总是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瞧见我进来,便温柔的拍拍床边的位置说:“霜霜,过来坐。”
他给我讲他所知道的各种有趣的事情,他的同学,他的老师,他的偶像。
他总是微微笑着说:“霜霜,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我只要最好的。”
他一直都是最优秀的,他追求的也是最优秀的,所以他看不到那个灰色苍白的我。
回忆一旦开启,总是像洪水猛兽,抵挡不住。
路倾乔低下头来,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傻丫头,我又没怪过你,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低头看我们俩的鞋子,之间的距离还可以加一个人都绰绰有余。
路倾乔的鞋子上有满满的雪花。
我说:“可我怪我自己啊。”我怪自己,为什么这些年走来,我欠了你那么多那么多,多到无法去偿还。
路倾乔慢慢俯下身来,他靠近了一步,捧起我的脸,他的表情无比严肃:“霜霜,我爱你。”
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北风呼啸而去,我心下一片澄净,无比平静。
可眼泪却簌簌的掉下来,擦都擦不完。我索性不管它,任它滴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路倾乔说,我爱你。
一共三个字,我却觉得过了万年。怎么那么久呢。
路倾乔就近在咫尺,他的眼神温暖,口气灼热,气息带着我不熟悉的陌生味道。
我伸出手去碰他:“路倾乔,你在这里,是吗?”
路倾乔点头:“我就在这里,霜霜,我哪里也不去。”
我抽了抽鼻子,笑了:“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呢?”
路倾乔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语气不稳:“霜霜,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是不是我太着急了,把你吓着了?”
我摇摇头,泪眼朦胧中,路倾乔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我说:“没有,路倾乔,我现在很清醒,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吗?你知道我盼望了多少年吗?可是你,你,为什么要在我断了念头之后,再施舍给我?”
路倾乔紧紧的搂住我:“霜霜,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霜霜,你知道吗,我爱了你多少年,疼惜了你多少年?这18年,我没有一刻不在爱你。”
不远处有车亮了车灯,启动车子呼啸而去,卷起一地风雪。
路倾乔就在咫尺,触手可得,这样的情景我幻想过一千遍一万遍,却从未想过是现在,绝不是现在。我慢慢把他推开:“路倾乔,你既然这样爱着我,为什么去和萧思危订婚?”
路倾乔的眼神一瞬间暗淡下来:“霜霜,我们已经结束了,咱们不要再提她,好不好。”
我摇摇头,我做不到,我闭上眼,全是你和萧思危拥吻的样子,你们俩站在一起,才是金童玉女。
我爱你,路倾乔,爱你爱到骨髓,但,并不是现在。
雪越下越大。
可我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烧的我心疼。
寂静的夜里,漫天雪花见证着我们的咫尺天涯。
这么浪漫的时刻我的手机竟然不合时宜的响了,就好像在西餐厅吃饭忽然有人端给你一盘臭豆腐一样,气氛完全被破坏。
人家韩剧里上演的男女哭嚷着,相互推搡着,互诉衷肠着,最后相拥相吻着,全不能实现了= =
所以我接起电话来心情很不好,谁知那边的语气更不好:“霜霜,你不准再闹小孩子脾气,立刻跟倾乔回来!”
我那漂亮的妈妈此时面目应该有些狰狞,因为她的口吻很恶劣,我很多年没有听到她这样声色俱厉的怒吼我了,上一次还是我把生日蛋糕摔在路倾乔身上时,妈妈罚我在姥姥家待了一个多月,我在姥姥家村旁的小河边认识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年。
我挂了电话,向后退了几步,我看着路倾乔凝重的脸色,那句:“这是真的么?”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我抬起头,忽然看见很远的航站楼有暖黄的灯光照下来,里面夹杂细裹着雪花缓缓的飞舞。
我拿着手机看了又看,忍不住又打了一个电话。那么长的忙音,最后,依旧是冷漠无感情的女声说,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路倾乔拍拍我的肩膀:“霜霜,该登机了。”
我点点头,跟着路倾乔慢慢的检票登机,午夜的国际航班,稀稀疏疏的人流,我坐在路倾乔身旁,看着笑容甜美的空姐慢慢走过来,我还是忍不住又掏出手机拨了一遍梅炎的电话,依旧是无尽的忙音,空姐微微弯腰客气的对我说:“小姐,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关闭您的通讯设备。”
我不死心的听了最后一遍那个无情的女声,按上了关机键。
梅炎,你在哪里?为什么每次我想找你的时候,我们之间隔着的,都是这样遥远的女声。
眼睛有些酸酸涨涨,我靠在椅背上,耳边是飞机越来越快加速起飞的轰鸣声,身子往后仰着,飞机慢慢离开了地平线。我往窗外看着,下面的A市依旧万家灯火不夜城,路倾乔摸了摸我的头温柔的说:“看什么呢?”
我笑了笑:“路倾乔,咱们现在离地面有多远?”
路倾乔装作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说:“根据我们眼睛的可视范围以及现在下面灯光的晕圈大小及敏感度,我算了一下,有521米。”
我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路倾乔就是这样,纵然要哄你开心,也会哄的你根本察觉不到他是在哄你。可我知道。
我说:“这么远的距离,怪不得我看不到。”
路倾乔说:“看不到什么?”
我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没有再说话。
梅炎,我看不到你。在心里。
心中那些泡泡问题,我在飞机上才终于回过神来,一一询问路倾乔。
我拽住路倾乔的胳膊:“路伯伯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为什么你们一直不告诉我?”
“路伯伯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路倾乔,路伯伯……会不会死?”
我手里捧着路倾乔给我的一杯热牛奶,眼泪却啪嗒啪嗒砸进了牛奶里,溅起了点点奶白色的水珠。
落在手上,有灼人的温度。
路倾乔拍拍我的肩膀,伸出手把我搂进怀里,他的声音干涩:“不会的,霜霜,爸爸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他的怀抱温暖厚实,我很相信路倾乔的话,我从小就相信他,只相信他。
路倾乔说不会,那就一定不会。
我说:“那路伯伯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严重的?”
路倾乔顿了顿说:“我和萧思危订婚前。”
心里忽然有一丝的轻松,我指尖摩挲着纸杯,低低的轻喃:“哦,你们是为了安慰路伯伯才订婚的吧,路倾乔,你做的对。”
路伯伯一直盼着抱孙子,看到他那些老战友老部下纷纷儿孙满堂,他总是艳羡的不得了。
路倾乔搂着我的胳膊却僵了一下,他慢慢抽回来手揉揉我的头发:“睡吧,还要很久才能到
呢。”
我点点头,慢慢闭上眼。三万英尺的高度,耳膜有些微的疼,连带着心也好像被一个东西不上不下的吊着,找不到着落的地方。
我蜷起身子,望着机窗外漆黑茫茫的夜空,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曾经有人告诉我,霜霜,你看到天边那颗最亮的星了吗?那就是我,所以不怕,有我在看着你。
可是现在,为什么我的眼前,是无尽的苍茫和凄凉。再看不到一颗星子。
第四十九章
暖暖的阳光透过飞机的玻璃窗照进来,我掀开眼帘:“到了?”
路倾乔正在看书,听见我问,抬手看了看手表:“快了。马上就到。”
他只穿着衬衣,外衣盖在了我身上。
见我醒了,他请空姐给我到了杯热牛奶,并轻轻吹了吹,他低着头,看着那杯牛奶,专注的好像当初看着萧思危的目光。
我起了起身,坐直身子从他手里接过牛奶,嗫喏着说:“路倾乔,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路伯伯的病?”
路倾乔眼睛没有从书上抬起,他的手指摩挲着乳白色的纸页:“我以为,凭我自己就可以带你回去。”
我一顿,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窗外的阳光可真好啊,一望无际的云海,太阳近在咫尺。
路倾乔倾身过来,扳住我的肩膀:“霜霜。”
“嗯?”我回过头,看到他距离不到10cm的俊颜。
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手心的温度似乎透过毛衣烫伤了我的肩膀。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我嘴角的牛奶沫,还顺带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像个小花猫似的。”
飞机忽然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有空姐用熟练的英文说,J州就要到了。
我伸着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把路倾乔的外套还给他:“你说妈妈和路伯伯要是看到咱们出现在他们面前,会不会很开心?”
路倾乔揉揉我的头发:“这还用说吗,他们都很想念你。”
我也很想念。
果然是一路明媚灿烂,似乎太阳格外施舍这片美丽的土地。妈妈站在修葺的整齐的绿树旁边,裹着米色羊绒披肩笑的和这阳光一样肆意。
气候比B市暖和的多,十七世纪小古堡一样的房子,虽然没有路家在A市的大,却小巧玲珑,别具一格。
一进屋,温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壁炉里燃着熊熊的烈火,不时发出噼噗声,一只金毛温顺的趴在摇椅一旁,看见我来,只是很淡定的摇了摇尾巴。
这气魄,一看就是路家养的狗。
藤条摇椅还在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