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司月停在云出面前,众目睽睽下,他笑了,不过,还是那抹戏谑而讥诮的笑。
“告诉我,在得知自己推出去喂狮子后,你在想什么?”他竟然问这么恶劣的问题。
云出白了他一眼,麽甚好气地回答,“能想什么,当然是在临死前找几个垫背的……我说,你能不能别笑得那么可恶啊,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人为了你的笑死得不明不白!”
南司月脸上那美而魅的笑容,简直让她抓狂。
“她们是死了,却与我笑否无关。”南司月很正经地反驳道,“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刻意装出自己的喜怒哀乐。”
“冷血。”云出冲着地上啐了一口。
其实,明知,明知不关南司月的事情,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怪一怪他。
——他的冷漠与凌驾众生的高高在上,让她郁闷。
“你还没回答,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南司月懒得和她一般见识,重新回到之前的问题。
“什么都没想,大不了鱼死网破,一拍两散呗。”云出嘟起嘴,实话实说,“哎,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有伪装吗?”南司月淡淡反问,“这么难听的声音,除了你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这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保准气死个人。
云出愤愤地,但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连这些对话,也是压低声音进行的。
好歹,这昊天殿里可还有一大堆人呢。
“还好,这些蠢主意,你只是想了想,还没有做出来。”南司月还是清淡飘忽的语气,云出正想反击,南司月又一句‘笨蛋’,把她打击得直接没脾气了。
“不想被狮子吃,就跟我走吧。”说着,他已经出了昊天殿。
其它人可不敢撤,他们还得原地等着,等夜嘉突发好奇想的‘喜酒’呢。
云出只犹豫了一瞬,然后后脚跟着前脚地,跟着南司月出了大殿。
殿外,晚风习习。
没了丝竹,没了喧闹,没有菜香酒气。
南司月自己走自己的,根本没管云出的脚步快了或者慢了,他停在广场最前面的石狮子前,手轻轻地抚上狮子的头顶。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云出的错觉,那尊石狮子的眼睛异常辉煌灿亮,仿佛有了生命和神采一样,透着一股兴奋的喜色。
这一次,云出可吓得够呛,舌头都有点打结了,“那个……那个……王爷……”
3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一十四)云月(3)
听见云出声音有异,南司月转过身,面向她。
手也从狮子上剥离。
就好像故事被暂停,法术消失了一般。
一切都恢复到原状。
仿佛刚才那一幕,斗不过是她的错觉。
云出拍拍胸口,暗暗思忖:自己这几天果然是没休息好,竟然连这种离奇的幻想都会出现……
“如果你刚才不叫我做,而是让夜嘉再开口处置我,你说,他会不会把我一并收了?”某只刚刚脱险就得瑟的白眼狼立刻转开话题。
“难道,你以为夜嘉没有认出你吗?”南司月微微一哂,懒得和她继续争辩,“反正你想找死,不如在找死之前,把你欠本王的全部还来。还有,看来你是不想再见唐三了。”
“我哪有欠你的什么……”云出嘟着嘴巴,小声地嘀咕了一小句,转而变得无比欢欣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你能让我再见到唐三,是真的吗?”
“如果你不再这么蠢的话。”南司月酷酷地甩下一个定语,云出啧啧舌,这一次,她没敢再辩驳。
夜嘉虽是临时起意,要册妃。
可册妃到底是一件大事,夜嘉身为帝王,一举一动,都关乎国运,根本不应该像这样率性而为。
云出听了南司月的话后,便全心全意地信着他,指望他能透露什么有用的内幕给自己听,因而,果然聪明地闭紧嘴巴,老老实实地陪着南司月在夜风里傻站。
真是傻站来着。因为南司月既不说话,也不理她,只是束着手,衣袂飘飘地立于广场上,而且,还不偏不倚地站在四个狮子之中,好像被狮子护法一样,看着煞是诡异。
等昊天殿里的人把临时的喜台都搭建好后,云出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
那人肩膀上垂着两条宽宽的白色绶带,素白色的袍子,头发也松松地挽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前面散落的头发在夜风里猎猎地吹。
好像从九霄宫阙走出来的炼药师,清隽孤高,不惹凡尘。
云出眨眨眼睛,立刻认出他是南之闲。
只是以前见到南之闲,他都是便装打扮,此时乍见到他穿着祭天司的长老装,她都点认不出来了。
不过,云出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南之闲真的很英俊,也真的很适合这身飘飘欲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打扮。
“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南之闲径直走来,越过南司月,堪堪停在云出面前,秀气出尘的眼睛,连着不可言状的无奈。
云出抹汗。
难道她的易容术真的一落千丈了?怎么逮个谁谁,都能把她认出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吗!”南之闲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云出有点戚戚:她是回来了,可并没有害谁吧,没有招谁惹谁吧,怎么人人都在怪着她似的,说她笨,说她不合时宜——可她也不想笨,也不想重新回到这群自以为是的人身边,不一样是他们逼她的!他们把她生生地逼到了这一步,回头又对她指手画脚,凭什么!
他的语气,终于将云出惹怒。
云出冷笑一声,伸手将南之闲一推,然后很自负地回答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干嘛要听你的话,别以为你长得帅就了不起。”
南之闲没料到云出会动手。
他是君子,秉承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优良传统很久很久了。
以至于,云出这样毛手毛脚地推过来时,南之闲吃惊之余,竞忘了躲避。
所以,她的咸猪手,再次揩了帅哥的油,在他不够宽厚,但细韧的胸口上,大大地摸了一把。
其实云出的力气用了不小,但南之闲没有被推动——他还不至于被一个小虾米推的踉踉跄跄,可毕竟是中招了,所以两人都是一愣。
南之闭其实没有生气,他不是心胸小气之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生气。
可是,云出注意到他的眼神,突然幽深难辨,本一汪清澈如湖水的眼眸,好像被一个人不停地倒入墨汁,越来越黑,越来越沉,渐渐地看不见底了。
云出看得心里发毛,小渔村那晚的压力,再次侵袭而来,和着昊天殿外呼呼的风声让她不能呼吸。
她有过见识,所以能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杀气。
铺天盖地的杀气几乎要惊动殿里的人了。
南司月本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顶多在听到他们的对话时皱皱眉,此时,却不能不管了。
云出胆都寒了。
她再次开口时,牙关打着颤,声音断断续续,但中气依旧十足。
“因为我回来了,所以你要杀我?”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南之闲,与其说恐惧,不如说,懊恼的成分多一些,“我不过……不过……只推了你一下下……”
被推一下就要杀人,那大街上一定处处血案了。
“我杀你,只是为了苍生。对不起,云出。”南之闲蓦然敛眸,刚才沉然若深渊的气场,忽而炸开,云出好像同时被数十个野兽撕咬,几乎来不及叫出声,便硬生生地抛在空中,皮肉拉扯,好像要裂成碎片。
也在这时,南司月突然如大鹏鸟一样跃起,紫色的表袍猎猎鼓动,黑色的长发掠过那双没有焦距、却美得出奇的眼睛,同样森冷而凄厉。
他张开双臂,将云出箍在紫袍之中,让她深陷他怀里。
哇哇的电流声,被挡在了双臂之外,云出溺水般揪着南司月胸前的衣襟,吓得瑟瑟发抖。
她真的不怕死,真的真的,可是,这样死,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为了苍生?
他杀她,竟是为了什么劳什子苍生?
苍生关她屁事!
她虽然骗骗人,糊糊口,害过那么几个人——可这个世上,有那么多贪官污吏,有那么多强盗响马。他们杀人越货,他们克扣大坝河堤的款项,动辄便是几十,几千,几万的人为之流离失所,生生送命。
他怎么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是盯上她了?
难道,真的是柿子要找软的捏么?
怪只怪,她是一只软柿子!
云出不想死得那么憋屈,而且,刚才那要将她裂开的压力,让她害怕,即便现在安全了,还是心有余悸,好吧,其实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怕死的,赖活着都好,干嘛要死得这么轻如鸿毛?
无论心里转什么念头,云出还是没能止住自己的颤抖,那只下意识揪住南司月的手越来越用力,脸更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其实,将云出楼进怀里,对南司月而言,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南之闲一出手就这么决绝,一招天地灭世,可以将气场内的一切事物都能压成血肉,继而粉碎。
他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破招之法,唯有自己先护住她,可仓促之间,他的气场不会太大,只能顾及身边的人。
可是,当他把云出带进怀里,运气抵抗南之闲的功力时,云出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他怀里战栗不止。
小小的手,下意识地攀附着他,同样微弱地抖动着。
那让人心底发涩的恐惧和柔弱,让南司月怔了怔。
这是种极微妙的感觉,大概,是出于男子对弱小事物的本能反应,南司月有点失神,本想在下一刻推开她,可是,落地后,却犹豫了。
反正,云出这个丫头也不自觉。
照理说,一脱险,就不该继续赖在男人怀里了,按照惯例,女方应该羞怯地推开对万,捋捋头发,低头做娇盖状。
可是,她不仅没有推开南司月,反而像只寻奶的小猪猪一样,朝南司月的怀里又拱了拱……
出去?
笑话!
出去就被南之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