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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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成烬- 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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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头近似于师父的银白色长发,一双清透的朱红色眼眸,眉目明润流转。
  她的年纪,看去和师父相差无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叫他师父?
  我从何而来?我不知道。我与他的缘分似乎始于我记忆诞生之前的时光。
  
  我喜欢倚着日暮的沙海上那株最大的胡杨树的树巅慵然而卧。我款款摆动自己的双脚,看着它们在砂风里轻轻漾起常人肉眼无法察觉的涟漪——那是风的波纹。
  或是躲在树后,悄悄看着那个白衣祭司——我的师父在树下吹箫的背影。
  那箫音清阔空灵,杳远而缥缈,宛若不属于此世。
  他常执一柄中陆人的紫玉箫,临风吹奏,面容沉静。落日的余晖下,间或一阵风沙吹过,吹拂起他的白衣、银发和系在紫玉箫上的明黄色流苏,看去缥缈脱俗,仿如传说中远古时期天上司箫的仙使。
  那是中陆人的传说。我是这样的迷恋着那些传说。
  我是这样的迷恋着……我的师父。
  
  除了那支紫玉箫外,师父还拥有一张非常陈旧的古琴,像是从中陆流传过来的款式。奇异的是,那张琴是没有琴弦的——原本该盛置着七根弦丝的地方,却是空荡无物。然而,这张没有琴弦的七弦琴的乌黑梓木间,每夜却有透着不知名哀愁的琴音、从师父十指间缓缓流泻。
  我的记忆始于初次睁开眼、见到师父的那一刻。师父的琴音,是这样温柔和缓地,湮漫过了我与他的孤寂流年。
  在最初的时候,我还不懂得人世间的法则,宛如一个初初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婴孩。在最初的记忆里,是师父亲自拿调羹一口口喂我喝粥、喂我饮水;是师父模拟着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发声。
  我感念并且爱慕着我的师父,一如爱惜自己的生命。
  
  ********************
  
  平日除师父教我读书、写字、术法外,玉衡祭司也常过来指点我弓箭及骑术。其理由是:对于她来说,我是她的晚辈。
  玉衡祭司是我幽宸国内最年长的祭司了。她是位非常和善的奶奶,说话声音十分温和,待我也很亲切。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于是便一直将玉衡祭司当作自己的祖母般对待;而师父之于我,更是如父、如兄一般的存在。
  可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年后,玉衡祭司便不常来看望我了。直到有一日,师父一脸肃色地告诉我,玉衡祭司年迈已高、时将寿寝正终了……
  我听言心中堵塞得紧,忘记了师父立下过的、不准我随意离开文曲殿的规定,一径奔往玉衡祭司居住的廉贞殿。
  然而,我却被看守廉贞殿的侍卫拦截在大殿外。
  
  玉衡祭司闭门不肯见我。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幽宸国的每任祭司在一生结束前,必须履行生平最重要的一项使命:在我幽宸国内,遴选出新一任命辰与其吻合的孩子,继承自己此世的职位、以及代代传承的所有灵力和记忆。
  所以他们必须寻找一个足够安静处、闭关将毕生灵力倾数凝聚至自己的魂晶内,以供下一任祭司继承。而这项程序,若是此任祭司不幸猝死、寻找其他祭司代劳的话,则会耗损他们数百年灵力。
  
  在玉衡祭司身体日渐衰弱后,师父由于忙碌着遴选新一任玉衡祭司的相关事务,很少能陪伴在我身旁。由于玉衡祭司行将身故而悲恸之余,我从而多了与其他祭司相处的机会。
  在那段时间里,丰轩哥哥和式微姐姐常会来到我和师父居住的文曲殿,督促我习字、弓术和术法修为。
  丰轩哥哥是位开朗健谈的年轻祭司,和师父一样,常穿着一身白袍。区别于师父的是,师父的衣袍是柔软而淡洁的,仿佛夜晚朦胧的月光;而丰轩的白袍却是极其亮洁耀眼的,宛如旭日之光。
  
  ********************
  
  丰轩总是习惯一身白衣古剑的装扮。然而,他的恋人——式微姐姐却私下里悄悄告诉我:那柄剑只是他的装饰。“他真正的武器,和式微姐姐的武器一样,是看不见的。”
  式微是位喜欢穿着藕荷色青裳的姐姐,温柔娴静如水,是我们七位祭司之首——丰轩的恋人。
  那日,我好奇地问式微:“既是武器,为何不让人看见?”
  “因为它们乃是介于虚无与真实之间——可以说并不存在、也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这又是为什么?”
  “你看得见风的流向、握得住月光吗?”
  “自然是看不见的。”
  “那就是了。”式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凡有风、月之处,便是月羲剑、风舒刃之所在;他的剑即风、我的刃即光,孕之于无物,而归于有形。”
  我承认自己没有完全听懂式微的这番阐释。却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那么,我的武器呢?它是什么样子的?莫非也是虚无的?”
  “你还小呢。”式微姐姐笑了起来,“现在的你,还无法支配前代开阳祭司传下来的武器。等你长大了啊,一定会成为我幽宸国出色的女祭司的!”
  我听着式微姐姐的这番寄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遂又问道:“那么,式微姐姐可知道,师父的武器又是什么呢?”
  式微姐姐告诉我,师父的武器,便是他每夜哄我入睡时弹奏的那柄无弦的琴——它名为无弦琴。天下间,唯有师父,能以这张无弦的琴弹奏出世间最曼妙舒缓的音符;天下间,也唯有师父,能以这张无弦的琴杀人于弹指。
  
  我从未见过师父杀人的样子。那张古琴每日只是陈卧在师父古旧的琴架上,夕曛透过户牖垂照而下之际,琴身便会泛起淡淡柔和的光泽,显得极为安静、温暖、纯洁而朴素,仿佛一个亘古便长眠于此的恬静少女。
  这样一张出世而不染的古琴,又怎会是式微姐姐口中的杀人利器呢?
  白日,那张琴便静静搁于案上,而它的主人每晨会去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静修术法,至日落方归。
  当明月高悬的时候,师父便会在琴案前坐下,弹琴哄我入睡。无数个夜晚,我陶醉在师父那透着淡淡伤愁的琴音里,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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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微告诉我,我们幽宸国总共有七位大祭司,分别以北斗七星为名。除了天权——师父、天枢——丰轩、天璇——式微、开阳——我、以及年迈的玉衡祭司外,另有身为我幽宸国皇戚的天玑——倾颜,以及生性孤僻乖戾、至今仍未与我谋面的摇光——初怀。
  七位祭司之上,更有以北极星命名的紫微圣女。而在圣女之上,便是我们幽宸国唯一的王了。
  我对那个从未谋面的、身为摇光祭司的少年产生了好奇。那日,我偷偷溜入破军殿,希图看看他。
  我心里猜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少年,竟会背负着杀神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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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什么人?”破军殿内,一个同龄的少年拦截住我。
  我瞬间被一双凌厉而阴郁的眼睛震慑住,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然而,与对方含有威慑力的眼神截然不同的,是对方的容貌——那是一个比女子更为俊美的少年:瓜子脸,唇鲜齿白,薄唇如削。在他肩头立着一只小鸟,金黄色羽毛蓬松厚软,依偎在他颈际,却睁着一双粉色的眸子,目含警惕地盯住我。
  我没有去在意那只小鸟,只是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无法置信这个世间上竟会有容貌如此好看的男子——那与师父的好看是截然不同的。师父的面容透着某种安静沉着的气息,仿如中陆传说中天界的仙史;而眼前这位少年的美丽……却隐约透着某种令人抗拒、却为之吸引全部视线的……妖异。
  “你……你是谁?”怔了许久,我终究只是讷讷地问出这样一句。
  对面的少年笑了起来,笑容显得讥诮而凉薄:“这句话难道不是该由我来问你吗?现在好像是你擅入我的地方。”
  “呃……我叫茱儿。”不知怎地,我竟坦率地供出了自己的身份。然而话音才落,我便后悔了。
  对面少年似乎没太在意。沉吟了片刻,他目光蓦地一惕:“你就是新继任的开阳祭司?”
  “呃,是的。”
  “为何来我这里?是你师父派遣你来的?”
  “不是的!是我自己……”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而来,现在都请你立刻回去吧。”
  “为什么?”
  “因为我这里,不欢迎外人。”
  “……”
  
  初怀似乎很讨厌我。隐约的,我有这样一种感觉。
  他的眼睛微微透出淡蓝色泽,那让我想起师父曾经跟我描述过的、遥远大陆之外的海水。
  就像蓝天,只是更为深邃,更为莫测。
  我知道,他的身体里藏有一种强大的破坏力,那种力量,足以倾覆这个人世。
  那是破军的力量。
  
  他很讨厌我。每番见我,总是用冰冷的言辞讥讽我,对我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然而不知道为何,后来,在我学懂人世的规则、师父逐渐疏远我后,他却是与我走得最近的人。
  我愿意接近他。他身上仿佛有种莫名的魅惑力量,令人忍不住为之神往而又畏怯。
  在师父繁忙的日子里,我喜欢接近他。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异常孤独的气息罢?
  宛如我的同类。
  
  “初怀,我师父呢?”
  “王今早把他叫去,遴选下一任的玉衡祭司。”
  “啊?下一任?那么,玉衡祭司她……”
  “是的,她快要死了。”
  “她快要死了吗……可是,你为什么一点表情都没有呢?”
  “我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悲伤啊!”
  “我为何要悲伤?”
  “那是你的同伴呀!”
  初怀用不解的目光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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