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旋儿皱着眉头,只见二姨奶奶书兰并着几个小丫头都被捆着,跪在院中,由几个粗壮的婆子守着,什么也说不出,只哭个不住。
恻隐之心一动,林旋儿却也不及说什么,便走了进去,只见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哭成一团儿,那先入来的梅子见了惜文的惨状,早已昏死了过去,几个小丫头正掐人中、灌热汤儿,躺在炕上的惜文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儿,只幽幽一口气未断,林旋儿忙上前看了一看,又把了一回脉,才问道:“大*奶今儿个吃了什么,都说一遍给我听!”
梅子还不省人事,倒是一个不过十二岁年纪的小丫头上前来回道:“今儿个一大早二奶奶就忙着伺候老太太游船去了,一路上我和梅子姐姐跟着,什么都没吃,回来后,大*奶说身上不好,怕是着了些风寒,头疼得紧,梅子姐姐找人看了,说这院子里一个大夫也没有了,只有先生是服侍老太太的,二奶奶便不让惊动,只躺着,梅子姐姐就让我去煎荆芥汤儿,浓浓地吃了一碗,躺下过一会儿好了,又进了些饭食,谁想就这样了!”
说罢哭个不住。
林旋儿想了一想,便道:“将你们熬药的吊子拿过来我瞧瞧!”
那小丫头将银吊子拿了来,放在桌上,林旋儿见里头还有残药,便轻轻嗅了一嗅,又尝了一口,确是荆芥不错,正自奇怪思考,却见炕桌下头一根鱼刺儿,忙拿起来看,问道:“今日二奶奶午饭吃了什么?”
那小丫头忙又回道:“没有别的,只一碗儿清粥,二爷带回来的黄鱼蒸了一条,胃口不好,也吃了一半儿呢!剩下的一半儿是我吃了!”说罢便也放声哭了起来。
林旋儿心中已有了主意,便出门去,那小丫头见她要走,只以为他不想治,索性跪在地上,拖着她的腿哭道:“求先生发发慈悲,好歹开个药方儿!总不能这样就走了吧!”
一屋子也跪在哭求,林旋儿无奈,只得道:“你们若是再不放开我,别说开方子,就是有了仙丹来来不及了!”
众人方知她想到法子,都忙着张罗。
林旋儿命人拿来几把锄头,这才往外头院子里来,命人在院子里头往下挖坑,直至看见里头黄泥,便命人往里头倒水,众人都不解,却也不敢违拗,照做了,林旋儿又命三人在里头用手不停地搅拌。
众人从未见过这个,难免有些心焦,林旋儿见搅得差不多了,便命人在旁看着,一旦水澄清了,便取了去,灌给二奶奶服下去,只见书兰扎挣着爬起来,走到林旋儿身边,噗通一声跪下了,只哭道:“姐姐的性命,我的清白,全在先生手上,若先生能救我姐姐起死回生,还我清白,我愿为先生供奉长生牌位,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亦当图报!”
这时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走出来,擦着眼泪儿问道:“先生,那泥浆儿水,不知好不好?”
林旋儿见她对自己心存疑惑,便笑着点头道:“放心吧!我近来行医都常说一句话,若是不好,拿了我的命去,我人在这里,若那土浆治不好二奶奶,你们连我一同捆了治罪便是,当务之急,必是快将土浆喂了进去!”
那老妇原是二奶奶惜文的奶娘,听了林旋儿这样说,虽将信将疑,但心中也自寻思,这大夫想是心好的,人已然那样了还也不说旁的,敢动手上前诊治,如今又说这样狠话,看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偏二爷又不在家,找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呢! 她正想着,已有人将土浆取了来,放在林旋儿面前,林旋儿见了,便让她拿进去灌了,那人不疑,拿了进去,又反复跑了两三次,灌了三四碗儿,只听得惜文猛地吐了一阵,竟幽幽地转醒了过来,只是仍旧虚弱些,将就着吃了两口水,才缓过来,脸上也转了,人也清醒了。
里头的人喜极而泣,出来回了林旋儿,林旋儿笑道:“不妨事了,再吃一两服要便可大好了!”众人听了都喜欢,忙上前跪谢,那书兰听了,也泪流不止。
林旋儿只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道:“快些放了二姨奶奶吧!这原是与她并不想干的!”
那小丫头看了,便走到奶娘面前,将话说了一遍,那奶娘想了一想,才又道:“我们知道先生心地善良,不过这始终是咱们的家务事,如今二奶奶好了,定然是要等二奶奶做主的,再说了,咱们这里这么大的事儿,也还是须得等到二爷回来了说一声才能发付的!”
林旋儿听那口气不顺,心中也不悦,又看那跪在地上的书兰可怜兮兮,并无倚仗,想到自己的母亲,做二房的,也是清白之人,平日里屈居人下,忍气吞声的也就罢了,难道这样生死关头,还要任人冤枉不成!
她只往前头又站了一会儿,那奶娘还是没有放开书兰的意思,也冒出火来,朗声说道:“方才我已经说得明白了!二奶奶中毒的事儿与她无关,放了她!”
那姨娘乍一看林旋儿恼火了,心中也有些露怯,便小声道:“柳先生,我只是个下人,这样大事儿,我是做不得主的,您先回吧!”
林旋儿这样一听,心中顿时火冒三丈,冷冷地说:“什么大事?人是我救过来的,她中了什么样的毒,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过是荆芥黄鱼同食产毒罢了,尚且与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无关,跟二姨奶奶什么相干!你既然说你是下人做不得主,方才我也问了,爷们一个都不在家,那么咱们现下家里还有能做主的人!立刻找去,当着老太太的面回了也就是了!若你们还要怀疑二姨奶奶,索性连我一起捆起来好了!我与她素未平生,难道还包庇她不成?”
那些丫头婆子们听了,都面面相觑,也自个儿嘀咕,怎么这大夫如此坚持?
里头惜文已转醒,听到外头说话,扎挣这坐起来,只想说话,却又无力,只得又躺下了。
林旋儿见那些家奴都不动,心中愈发生气,便转头对那个老妇人道:“你们要等二爷回来处置,也须得将她解开!她一个弱女子,哪里经得住你们这样又捆又绑的。你们那么多都在这里,害怕她跑了不能么?”
那妇人听了,忙动手将她解开,此时书兰又羞又窘,只埋头哭着,身后两个丫头扶着,其余人都不上前,林旋儿见状又可怜又可叹,心中也就真真全理解了母亲的那句话“打死莫为妾”。
为妾的,一生与浸yin富贵,与气节擦肩,到头来,也不过换得轻贱罢了。
她冷笑了一声,索性在前头石凳上坐下了。
卷一 昔日又复来 89。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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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场面,谁心里头都不痛快,林旋儿本应该离开,但心中担心若自己这一走,这书兰着实可怜,便是连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了,若那里头躺着的惜文心地善良些,还尚可以相安无事,捡回一条命,若是惜文早对她心存忌惮,只怕性命不保了!
眼下这样,林旋儿心中只想,等那二爷回来才能放心离开,毕竟是他自己的女人,他来了,书兰才有人说话。
于是让人拿了笔墨来开了药方,仍坐在院子里等着,那些家仆一个也不敢离开,却也不敢说话,一时无语,那奶娘嫌她多管闲事,来说了两次,被她抢白了两句,便也才走了。
那书兰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越哭越伤心,险些哭死过去。
一院子的人大眼瞪小眼,大气不敢吭一声,期间老太太让雪蝉过来瞧了,林旋儿也不回去。
约莫晚饭时分,总算听到外头马蹄声儿,奶娘忙拍着手道:“好了!好了!二爷终于回来了!”
林旋儿也从石椅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裳,正欲出门,只见来的不是二爷,却是六老爷,遂又站住。
那六老爷神色凝重,翻身下了马,朝园子里走进来,问了惜文的情况,听见说都好了,已无大碍,便点头笑了笑,转头才看了看林旋儿道:“先生请回吧!”
林旋儿看众人都对他心悦诚服,想必也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因而虽他对自己从未假以颜色,却也十分敬重地拱手作揖道:”六老爷,我不过一个大夫,本应诊完病便离开的,之所以在女眷们园子里坐着,也是无奈,目今六老爷来了,我本应立刻就走,但心中甚是忧虑,有些话儿,还是要回明白了才使得。”
那六老爷皱了一皱眉,白净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沉沉一笑,便道:“你说吧!”
林旋儿指着那头哭得人事不知的书兰道:“今日二奶奶中毒,原与二姨奶奶无关,便是吃了荆芥汤儿,又进了黄鱼,一时两物相克产毒,人已经都救回了,这里家人说仍要等二爷回来才能定夺,只望六老爷仗义执言,为她做主!”
六老爷听了,颔首看着林旋儿微笑,才又对老妇道:“柳先生既这样说了,便不要再绷着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都下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让书兰也回去歇了,好好照顾惜文才是正经!”说罢又转到书兰面前,小声道:“让你受了些委屈,这些下人都是些粗鲁人,别放在心上,等惜文好了,你们姐妹二人还服侍荣轩和老太太呢!回去歇了吧!”
有了六老爷这话,早有丫头搀着书兰下去了,那些家仆也自下去了不提。
林旋儿此刻才将心中大石放下,便跟着六老爷身后一同出去,外头十多匹马儿都有下人牵着,六老爷走到其中一高汉子面前道:“你们即刻收拾收拾,立刻就出发,将东西送到顺天府去!”
林旋儿一听他们要去顺天府,便忙上前道:“不如让小人与众位哥哥同行吧!我离家数日,眼看老太太的病并无大碍了,也该回去了!免得家人担心!”
众人听了,都笑了。
六老爷也跟笑了,回头看看她,只摆手让众人先走,自己留一个小厮陪着,和林旋儿一路往前走。
林旋儿不知他们笑什么,想跟了去又唐突了些,只能跟着六老爷往前走。
六老爷回头看她,也不正经回答她,只笑道:“今儿个的事,看完了病你怎么不走?”
林旋儿听这话,似有责备的意思,便直直地道:“我若走了,那二姨奶奶只怕连命都没有了!大夫不就是救人命的么?总不能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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