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曦却依旧坚持,他说再半日到了雪山他便可以寻到新鲜雪莲为我克毒,如此西去,及近天山,雪莲便不再难寻。
可是,我随昱那么久,怎不知雪莲何其珍贵?外人上山采莲更是有性命之忧,尤其为今正值春季,冰雪消融,雪崩泥石流随时都可能发生,再加上他若情急为我除蛊换血……
我忽然不敢再往下想,晸儿尚幼……大理虎视眈眈……
念及此,沐浴后,我趁曦去镇上打听雪莲的功夫,来到墨衣房中。
“娘娘,你怎么来了,有事唤墨衣便是——”
“墨衣,你乃仙子下凡,可变幻形貌。我想厚颜为晨曦,为东望江山求你一事……”
说着,我俯身跪在墨衣面前。
墨衣见状忙上前扶住我,急道:“娘娘说哪里话,墨衣在仙界也不过是个丫鬟,娘娘有何吩咐,墨衣岂能不从?”
“墨衣,我想我是不可能活着走到天山了,我希望你幻作我的模样陪伴曦渡过剩下的日子,今夜我便离开此地,回汉中寻长风镖局送我回西山。”
“娘娘!”闻言,墨衣脸色一白,忙跪在我面前颤声道:“娘娘,王爷对您用情挚深,岂是墨衣可以替代?再者,只需十日便到天山,难道娘娘心中仍是怕见不到靖王爷最后一面还是心中放不进曦王爷?墨衣不敢妄论人间情爱,只知曦王爷爱您爱得好苦!求娘娘您看在曦王爷为您生死奔波的份上留下吧,墨衣已经想好了,若是路上娘娘再次毒发,墨衣便为娘娘换血便是!”
“不,墨衣,不要!曦不会让你这样做的,东望不能没有他!再者,只因上天让我先他遇到了昱,我便已注定无法给他平等的爱!他爱我愈深,我的罪孽越重,而墨衣你可以代我去好好爱他……”
“可是娘娘……”
“墨衣,你不必再说,当断则断!今晚你便去服侍晨曦,将来我会在西山留书给你,记住,永远不要告诉曦真相!将来,曦一定会好好爱你的,墨衣……”
“娘娘!”墨衣再次跪在我身前,欲再劝阻。
可我强转过身,厉声训斥道:“快去寻辆回汉中的马车,难道你要眼看着王爷他明日葬身雪山吗?”
闻言,墨衣愣住了,是啊,若不如此,明日曦定要亲自去雪山寻莲了!
终于,墨衣含泪去了,我知是那最末一句说动了她。
一路南归心似箭
其实,这些年,我怎不知,墨衣虽以丫鬟自居,却是洛夫人派下凡尘的仙子。她也仅与曦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肆地吵吵嚷嚷,在她心里,曦亦是完美的,是可以与她比肩的仙人。
如此安排,恰是成人之美,看着墨衣去了,我终于松了口气,亦担忧地咬了咬唇:原谅我,对曦,我可以这样大度。
待得曦自镇上回来,墨衣已与我对换了角色,匆匆服侍曦回房歇息了。
而我则在含泪收拾行囊后,悄悄立在曦的窗外,听着曦与墨衣的枕边耳语,终于狠下心,拖着残躯登上了南下的马车!
及至汉中长风镖局分舵,道出邱帮主的名讳,舵主以礼相待,忙请名医救治。
恰逢邱帮主自西山匆匆赶来,他怕我与曦寻不到足够的雪莲,又寻了三支送来。
可是,望着那珍贵的雪莲,我却是无心回头。一来,我的身子已被蛊虫折磨地近乎崩塌,再者,离去的那夜,我听得出,曦,面对那样一个对他真心真意的晚儿时,是多么开心!
于是,在汉中服了雪莲疗养两日后,我再次踏上南下的路,多亏邱帮主派人每日悉心照料,我才得以在浑浑噩噩中,苟延残喘,拖至西山。
来接我的,竟是石雨,他早已得了邱帮主传讯,在山下等我。
多年不见,当年八婆一样的毛头小伙已是成熟稳重。
石雨已在信中知晓了一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我一路上山。
及至陵园,天色已晚,石雨安排我在陵外住下,并按照邱帮主提供药方又为我熬了一剂雪莲。
望着桌上那珍贵的汤药,我不禁无奈地苦笑道:“都到这儿了,还浪费这个做什么?留着将来救人一命不好么?”
“那怎么行,有什么比得上嫂嫂的命重要?再说,明日这样病央央地去见大哥,大哥定会怪小弟照料不周的。”
我不禁菀尔,小鬼虽成了将军,却依旧改不了贫嘴的毛病,不过那戏谑中却多了分成熟——
可不是么?我怎可这样潦倒地去看晨昱?
如此,我乖乖地服了药,安心睡下了。
沉沉中,依稀梦到昱在远处冲我浅笑,我欢欣地冲上去,那人影却忽然变成了恶鬼的模样,心中一瑟,人却不受控制地向深渊滑落!
好怕,那失重的感觉让我身体不住地颤抖,感觉心脏似要爆裂,呼吸也已不受控制!
杜鹃啼血春满园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终于自梦魇中醒来,竟是石雨焦急地立在榻前。
我呆呆回忆着方才梦中所见,好怕,那是死亡的气息!
那次,我也曾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却被曦拉了回来。
他拥着我自悬崖落下,那时,好安心。
可如今,再也不会,我已将他托付了墨衣仙子……
见天已微微发亮,我忙收拾心情,强撑着坐起身:“石头,带我去陵园吧,该去见他了。”
石雨闻言,直直地望着我,道:“姐姐想好了?三王爷曾说那里进去便出不来了……”
我淡然一笑,答道:“当然,我已想好,况且,再不去,恐明日我便下不了床,也见不得他人了!”
于是,石雨唤人帮我更了衣衫,拿了件裘皮披风给我系了,扶我坐上木轮椅,独自推着我往陵园而去。
翠竹掩映,曲径通幽,清晨的凉风带着一丝寒意扑面而来,我不禁往衣领中缩了缩,心中暗道:“好一个静谧避世之所!”
转过一段泛着青苔的湿滑小径,一道紧闭的月门呈现眼前。
石雨自怀中摸出一把嵌玉钥匙,递与我道:“姐姐自便,三王爷曾嘱托外人不得擅入,若有需要姐姐在园中唤我便是。”
我抿了抿嘴,深吸了口气,道:“那好,石雨,有缘再见,多保重!”
石雨亦跪在我面前,含泪道:“姐姐,若见了大哥给小弟带个好——”
我不禁弯起嘴角,冲他暖暖一笑道:“知道了!”
随即忍住夺眶而出的泪,转身推门而入。
这是曦按照昱的遗愿设计的一座庭院,小巧精美,完美如皇家园林。竹影婆娑中,溪水潺潺。
沿溪而行,兜兜转转,一缕似有还无的淡香随风而来,顺着那花香前行,又是一道月门,未及近,已看到后园倚墙而出的满园春色。
门没有锁,小门无风自开,竟是鲜红的杜鹃花树熙熙攘攘挤了满园。
花团锦簇中,一座小墓孤孤地独立风中,墓前一再平常不过的青石小碑——
碑上无字,仅刻了一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泪,潸然而下:“昱,你在哪里?是不是,打开墓穴就可以见到你?”
心中一阵剧痛,我知是那蛊虫又来作怪了。
强忍着痛,上前伏在碑前,拨开机关上的浮尘,那是一方棋盘,已落一白子在上。
我试着拣了一黑子随意落在一旁,只听“喀嗒”一声,黑子陷了进去。我再拣一白子放落于其上方,棋盘竟没了反应。
再取黑子,亦无动静,再换其他位置,亦无……
如此,过了许久,我竟渐渐忘了时间,几乎反复将棋盘的每个格子一一试了一遍!
可是,棋盘再也没有动过。
正灰心中,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对弈,怎可无伴?”
双目相携永不离
我疑惑地抬起头,那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只是少了那天下舍我其谁的丰姿——只因那睫羽蒙了尘,发丝起了绺,红唇亦失了色……
可,这一切也改变不了的,是那自信的浅笑!
“晚儿,我早说过,我,无论作为西门晨,还是东方晨曦,我对你说的话都算,我说了,我陪你去见昱,怎能这样不守信?”
我呆望着他的唇一张一合,脑中一片空白:墨衣呢?这丫头做了什么,曦怎么这样快便追了过来?
正愣着,曦已蹲下身,拈过我指尖汗浸的白子,将其落在已方白子对角做一小尖,“喀嗒”,棋子再次陷了进去。
我不解地抬头望向曦,那个位置我早已试过……
“为什么?”
曦浅笑道:“既是对弈,二人落子,自然要力道不同。”
“唔……”我轻轻奴了奴嘴,暗道:“真傻,我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
随即,我不甘示弱地拈起黑子,继续沉入棋局之中,落子防守。
曦却不管黑子,继续挨着己方白子对角落下,我围棋棋艺本就不济,这点基本功还是拜晨昱所教,只得步步紧跟防他做眼。
终于,到了边界,无处可落,我犹豫地回望自己散落的黑子,不知所措。
曦轻握住我的手,道:“晚儿,这是昱弟所留棋局,你不知要做什么吗?如此一味防守,怎么行?”
闻言,我忽而明白昱所立机关所在——
当年,他执子教我做眼,两眼连起便是活棋,我说,那便像二人携手而立,风雨不离……
念及此,我不再理会白棋,转而经营起已方布局,曦亦步亦趋,跟着防守。
终于,棋盘上出现了携手而立的六粒黑子,一阵轰鸣声自地底传来,棋盘缓缓转起,曦起身携我立在双眼之上。
随着轰隆隆的机关旋转之声,脚下棋盘渐渐陷落,一阵闷闷的地穴之气扑面而来。
我不禁有些怕,紧了紧曦的手,可又随即想到石头所言——这里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了!
念及此,我忙挣开曦的手道:“曦,不要,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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