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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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花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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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沈括爹爹沉吟良久说了句:“民为国之本,思国之安者,先安民心。我既然食君之禄,自是要为君分忧。莫说是有危险,便真是要以身相殉,又岂能犹豫半分?”

我看他说的慷慨激昂,不禁大为折服,心中对沈括的佩服,又加了几分,以前只以为他是个万事喜欢追根溯源的天生的科学家,现在才知道,他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要求自己做好的颇具责任感之人。我心下感动,拍起小巴掌,动情地说了一句:“不错不错,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是清末林则徐诗中的传世名言,他自然没有听过。此番听我说来,不禁连连跟着默念了数遍,越念声音越清亮,越念意念越坚定,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最后忍不住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此时他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默默地在屋中踱步,眉头微皱,似在思索着什么,我不敢打扰,甚至不敢大声地呼吸。

终于他踱了几圈后,走到书房的窗前,沉默半晌,就背对着我对我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怎地,居然有点惶恐,我端着胆子沉声吐出几个字:“爹爹请讲。”

“请教………”他出声居然是这两个字,我心中警钟长鸣,震得脑子都轰轰作响。我看到随着这两个字他已经在窗前回转了身子,正对着我,盯着我的眼睛接着问道:

“小姐何方神圣?而我颜儿又在哪里?”

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把我震在当场。几秒钟后,我佯装镇定,马上摆出了一种迷惘听不懂的神色来。

但沈括何许人物?他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灼灼,直盯着我,似乎要望进我的心里面去,直接把那么困扰他的答案念出来一般。

我实在是太过于任性而为了,纵然偶尔担心过这种场面早晚会出现,却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出对策。

如今,已经到了如此正面交锋的时刻,对方又是沈括,我是该瞒还是该招了呢?瞒又如何瞒,招又如何说,说了可能信?不信又如何?

纷乱的信息在脑子里搅成一锅粥,我竟然一个关键词都抓不住,只是面色惨白的从桌子上滑了下来,我没有抬头,但我清楚的知道沈括没有放弃追寻一个答案,我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她怯怯的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你不必害怕。”我听到沈括悠悠说道,“我知道你毫无恶意,只是我非常想知道我女儿的下落。颜儿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她先天不足,九岁不语,幼时没有玩伴,从来亦无密友,如今竟是不知所踪。请你体谅一个父亲的心,告诉我她是否已经,已经——”

我在犹豫的时候,沈括又开了口,“我本来不太相信鬼神之说,只是现今的情况,让我不得不想起四个字……借尸还魂。”

我忽然笑了一下,无奈至极,沈括认为我是个鬼魂,我本来想大笑的,思量之下,不禁觉得凄凉,我不是鬼魂的话,又是什么呢?告诉他我还有肉身,只不过是在几百年后的医院里躺着呢我现在回不去了?

但是现在的情形,分明是我不说的话就不可能收场。于是我斟酌着用词说了句:“我和令嫒互换了灵魂。”

求你带我走

那日谈话后,沈括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让我先回了。

而沈括忙起了安抚灾民以及开挖沟渠,排涝治灾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也没再顾及到我。但是我却日日落落寡欢,心里忽然就觉得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人前的时候我还是有所顾忌强作欢颜,只是不爱叫人了。我其实很想离家出走,或者不能叫离家出走,这原本也不是我的家,我只是想离开沈家,因为我忽然觉得不知如何自处了。

我甚至都羡慕起灾民来了,起码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原本也有家,即使是天灾过后的孤儿,应该也是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而我实实在在成了乌悠儿。无有儿,什么都没有的孩子,没家,没亲人,没爱人,没朋友,没名字,没身份,没银子。是啊,我没银子,又这么小没力气,即使是出去当丫鬟,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家收留。而我又不能走,我占着的是人家沈小姐的身子,这也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把她带走。

可能沈家其他人也察觉出了什么,我总觉得他们也奇怪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太奇怪了才看人也奇怪了。

直到这天晚上,我刚睡下,忽然有人轻轻敲窗。

我轻声喝问了下:“谁?”

“妹妹,我对不起你。”是沈博毅的声音。

我披衣走到窗前。

“妹妹,你听我说,那日父亲跟你在书房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心下震颤,“是母亲叫我过去听听的。我本不想告诉母亲的,可是实在是太震惊了,我神色有异,终于,还是,被母亲问了出来。”

“母亲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沉了两日,荆妈说要不找个道长来试试。她们已经找了道人了,今夜就要暗地作法,妹妹,你收拾收拾,赶紧逃吧。”沈博毅急促地说完了话。

“谢谢你告诉我。”我推开窗户说。

窗外依旧延续着下了一日的细雨,窗前的沈博毅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似乎实在是不明白这明明白白就是他妹妹样子的人怎么就不是他妹妹了。

而我注定无法给他解释。

沈博毅急匆匆地离去,我转身找出一套紫色绸衫底裙穿好,披上那件紫色的披风,默默走出了房门,向后院的柴房走去。假如是暗地作法,估计地点只能选在那里了。

我打开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我环视一周,未见沈括踪影。

法坛刚刚摆好,除了一个法师之外,还有3个弟子,符、剑、印、镜、牛角、鼓、锣、镲等各种法器俱全。

“母亲”瞪了沈博毅一眼,沈博毅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时尴尬无语,寂静半晌后,道长试探性的问了句:“夫人?”

“道长,开始吧。”我走向前说道。

道长仍旧瞧向沈夫人,而她点了头。

我解下已湿的披风,绿雪怯怯地上前接了过去,我对她笑笑,她却吓得赶紧藏在了荆妈的身后。我不知道我何时成了妖怪般的人物,居然把小孩子吓得面色惨白。

我被带到法坛前盘膝坐下,心里平静的像死了一般。忽然间,我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我正在看着《梦溪笔谈》时做的梦,一个逼真的冗长的让人心碎的梦。我想或许这道长真的法力通神,说不定真的可以将我换回自己的时代,自己的身体,换回沈家的小姐,让我做回我自己。或许我很快就可以在21世纪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中醒来,看到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的方扬老师还陪在我的病床边,看到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看到妈妈端着保温饭盒走进来,我甚至都闻到了甜香的粥味,或许还有我喜欢吃的香脆西瓜皮小菜。

道长已经开始了作法的程序,他蘸了朱砂在黄色的纸上自如的挥洒,我知道那是在画符,这应该是道教驱鬼的初步程序。道长技术娴熟,很快就画了好几张符,然后他开始念念有词,我回神听了几句:“我乃天目,与天相逐。晴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桃木剑穿过符咒在蜡烛上点燃之后,向我急点数下,纸灰掉落在我绣着白色花朵的紫色绸衫上。

沉了数秒,似乎见是没什么效果,道长瞥一眼弟子们,法器声响了起来,时长时短,时急时缓,道长依旧念念有词:“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逢迎。急急如律令。”

这次他没有用剑点我,符咒烧化成灰后,和进了水里,有名弟子上前接了过来,递给我。我茫然地接过,不知道做什么。

“喝了!”那名弟子沉声说道。

一碗清水悬浮着大大小小让人恶心的纸灰,还有一角没有烧完全的黄纸在碗中翻腾,我不知道自己是期望什么还是什么原因,我看向除法师外我认识的“家人”,没人阻止,也没有表情,似乎都在等待,等待着我喝下去,然后奇迹出现,沈家小姐回转来。

我笑一笑,心一横,闭着眼,喝了下去。

“喝干净!”还是那名弟子沉声说道。

我看了看已经喝干的碗底,发现贴着那一角没有烧完全的黄纸,于是木然地捏出来放进嘴里。

似乎仍旧是没什么效果。

道长拿出了镜子,或许叫照妖镜?天地含象;日月贞明;写规万物;洞察百灵。镜子反射折射的烛光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视线有点模糊,不知道周围的人作何表情。

鼓点也跟着密集起来,打鼓的弟子用一种特异的声调不停的重复着几句话:“坛前鼓一面,下界度众生。一打天兵降,二打地兵行,三打百姓得安乐,四打邪鬼断宗由……准吾奉太上老君敕令。”

有一个弟子过来拉起我的右手,我还没反应的时候,忽然中指指尖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然后盛着清水的黑瓷碗中就绽开了数点红花,丝丝晕染开去。

我最怕见血了,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就在要晕过去的瞬间,有人迎头浇了一盆腥气扑鼻的东西过来,我没有晕过去,但是我情愿晕过去。

黑浓的狗血兜头而下,顺着发丝滴滴答答,绸衫和裙子都已不辨颜色,视线模糊,口中腥甜,腹中作呕,我俯身呕吐连连,直到吐的都是淡绿色的酸水才勉强停止,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呕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全身乏力,腿脚发软,差点再次跌坐地下,我走到法坛前扶住桌子问了法师一句:“完了没有?”

法师竟然后退了数步,我从他仍旧拿着的照妖镜里看到自己凄惨的样子,黑血遍身,腥味扑鼻,五官难辨,这时候的样子真的很像人们想象中的鬼了。

法器声也戛然停止。似乎他们不准备继续了。

于是我继续摇摇晃晃着向门外走去,我太想马上冲出去了,冲到雨水里,洗干净这一切,可是我没有力气。

终于走到了柴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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