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就是你!站住!再跑就是死!”穆莳依言辞激烈,好像抓逃兵的小鬼子。
那人吓得一趔趄,冲了几步才稳住身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仰头四处喊道:“穆大哥!穆大哥是你吗?”
穆莳依也震惊的没法没法,最终劫后余生和重逢的巨大惊喜占胜了一切,他挥着胳膊吆喝道:“孟平!孟平,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接下来两人是如何热泪盈眶的用最经典的姿态奔过去,两两相拥且不提,也不说这期间孟平是怎么爬上来的,穆莳依是怎么滚下去的,得知孟平是坚定了自己没死的信念找过来的时候,穆莳依又狠狠的感动了一把,恨不得在孟平脸上啵一口,幸好穆莳依是个初吻还没送出去的纯涩郎,再激动也奔放不起来。也许目光还是太热情了点,孟平的眼神也有些深情款款:“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现在老天终于让我找到你了,走,我们回去!”
穆莳依有点迷:“回哪儿?”
“回队里去啊,我偷偷跑过来的,刘大哥肯定急坏了,我们赶紧回去,大家看见我们一起回去肯定很高兴!”
高兴,高兴个屁!这跟我的想法完全不同,这小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啊?“我们离队这么久队伍都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我们……我们走吧,回家去,打仗也不缺咱们两个人,可是父母却不能没有我们啊!”穆莳依不喜欢用一个谎遮另一个谎,这是恶性循环,还是挑明了说好。
孟平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脑子里翻书似的哗啦啦想起他失踪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呆呆的问:“你是故意逃跑的?”
穆莳依脸皮没长老,有点心虚:“我,我不想打仗,我只想回家,谁输谁赢都是老百姓受苦,我们不管了,走……”
“我不走!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大哥,没想到你是个懦夫!要是大家都不去打仗,任敌人打过来,国亡了哪里还有家!”孟平气得眼圈发红,“穆大哥,你只是说说是吧,你看你这不是来追我们了吗?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兄弟就跟我回去吧!”
穆莳依自然明白舍小家为大家的道理,可是这么个国家值得吗?侵略,扩张,反抗,打压,争夺,连正义之师都称不上,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要是真为它牺牲了才是个傻蛋!顿时也硬下心肠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跟我走!”
孟平狠狠盯他一眼转身就走,穆莳依张张嘴没喊出来,算了,既然主意已定,现在败露了,就当回狼心狗肺的小人吧,扭头背道而去。
孟平红着眼圈,一边腾腾的走,一边盼着穆莳依跟过来,可是竖着耳朵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远了,登时心里失望难受之极,他真的不会回心转意了?又想劝劝他,又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也不知到底是为他还是自己觉得不值,巴巴的跑回来找他却是这结果,还不如那时伤心死了干净,一时五味陈杂,这十几岁的少年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也不会这么难过了,满腔的委屈忍不住就要在这无人的山路上暴雨里嚎啕出来。
忽然一阵慌乱的脚步从后面跑过来,孟平的心顿时又从冰雪中脱跳出来,还没来得及扭头,一股大力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前跑去。穆莳依气喘吁吁,头都没回,嘴里叫着:“快,快,快跑,泥石流又来了!”
孟平瞧他那惊慌的样子,那句欣喜的欢呼咽了下去,奔跑中回头看身后,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身后一股泥石的巨蛇正默默的吞噬着走过的道路,山体像是融化了一样从山顶瘫下来,将一面山谷刮扯成一道深峡。孟平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一加油门拖着穆莳依奔驰起来。
穆莳依怀疑现在开启的是踩地雷模式,泥石流一个接一个爆发,将自己回头的路堵得死死。孟平突然的加速差点把他扯趴下,他扯着嗓子喊出一句:“转弯,转弯!刹车啊你,停,停……!”
孟平终于听明白了,蹲下身子喊:“快,快,我背着你!”
穆莳依真想冲他屁股上踹一脚,可惜气力不足,放弃了这个难度较大的动作,给了他肩膀一拳,道:“往山上跑!”孟平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往事故源头冲,但是穆莳依已经往山坡上爬了,他再次选择完全相信他的穆大哥,一个箭步冲上去,回头来拉穆莳依。
年轻就是好,穆莳依指点着孟平往山脊爬,孟平爬一阶他就给拉上去一阶,完全的伤残人士待遇。两人顺着山脊爬上去又从另一面滑下来,前面的山谷谷顶也显出些异象,两人又赶紧往回爬上去些,攀着几棵大树。穆莳依还是想将孟平拐走,但是理由实在不充分,正琢磨这要不要给这小子一棒,将他归队的希望拖垮,突然听孟平一声呐喊:“你看!”穆莳依急忙顺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群乱哄哄的黑点从山谷里连滚带爬的挤出来,再仔细一看,呀,那不是我们罡风军南北风营吗?!
孟平看着这人仰马翻,鬼哭狼嚎的场面就要冲出去,穆莳依一下将他扑倒,不好意思,手实在太疼起不上作用,正声道:“我知道你想救他们,现在我说的每一个字儿都给我记牢了,否则你一个人也救不了还搭上你自己的小命!叫最前面那几个人跟你一起喊,让所有能爬动的人都往两边的山脊上爬,来不及上去的,抱着周围的树绝不能松手;爬不动的别挣扎,在原地撅着屁股趴下,护住脑袋,还有,要是旁边有沟壑,地坎就抱着脑袋蹲进去。千万记住,泥石流没停,谁也别逞强去救人!”
孟平诧异的盯着他,坚毅的点点头,正要冲出去,穆莳依又按住他:“最后一句,这是你听村里老人说的,活下来的人包括我都是你救的。”孟平被穆莳依从未露出过的眼神吓住了,被穆莳依推了一把才大梦初醒一般,踉踉跄跄的跑了。
穆莳依看着少年一边跑一边呼喊,看着他截住前面几个惊慌失措的士兵,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他身边,在他的指挥下实施救援,看到副军长被他从泥泞里拽出来,狼狈的紧握着他的手臂……而他疲惫的倚坐一棵树下,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而这一切对于那个少年来说又到底是福是祸。
此恨绵绵无绝期
泥石流冲下来将孟平与他隔开,像是站在忘川的两岸,只需要一转身,就是下一辈子,可是穆莳依还是没走掉,他又救了一个人。那个人在慌不择路中舍近求远跑向了自己这面山脊,泥石巨蟒在他身后席卷而来,在他快抓住一棵树时咬住了他的腿,穆莳依到底没狠下心伸手搭住了他的手。
灾难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来如炸雷去如闪电,泥浆里好多生命已经冰冷僵硬了,穆莳依只当那些是石头,埋头扒着一个被糊住半截的身体,胃里仍是一阵翻腾。这也不过是个孩子吧,脸庞还那么青涩,只是因为强大的压力憋得发紫,嘴角噙着一丝血。
穆莳依感觉手上的肉都快掉完了,也许只剩下骨头架了,呵呵,白森森的手指骨挖着一座半截坟,真像是恐怖片啊,一双泥手伸了过来,成为生力军,少年胸口的泥浆终于挖下去了,那双泥手托住他的脖子,从脖子一直用力拂到腹部,然后用极快的手法在他胸腹捶按几次,少年一口血沫吐出来,紫色渐渐从脸上褪去。
穆莳依意外的看了几眼自己刚救的那个人道:“你是医生?”“是。”那人抬头微微一笑,两人面面相觑,呼吸可闻,穆莳依在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毫不掩盖的疑惑,心下一凛,正好有几个人跋泥涉水的过来救援,穆莳依很自然的退到一边,往孟平那边艰难的去了。
下意识的用眼四处搜寻,却不知道到底是在找什么,同一帐的刘大哥看见他老远的就跑过来,一把将他提出泥糊,激动的拍着他的肩膀语无伦次的说着:“你没死,你真的没死!”穆莳依被他拍的站也站不稳,可是全身都热乎乎的,那些温暖仿佛要化成液体从眼里奔出来。
穆莳依使劲的点着头,哑着喉咙问起其他兄弟的情况,刘大哥一阵黯然,终于还是要失去,我们的手太无力,留不住。孟平还在忙碌,满脸的泥土给雨水冲成道道沟壑,露出他紧皱的眉头满是血丝的双眼,穆莳依决定再也不诱拐他了,让他不受干涉的选择自己的路,当世界太乱时只有让双手强有力才能不被满是尖刃的漩涡卷的粉碎,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安全感,不能分享,也就无需勉强。
出山的路被冲垮,军队在重整后决定绕道从山上翻过去,清点完人数,全军默哀,每个人身边都有位置空出再也填不上了,一千人马死伤过半,完好者不足一都,军长,营长都将马匹让给伤员,不要别人搀扶自己步行,手伤的架着腿伤的,腿伤的替手伤的背着兵械,除了昏迷不醒的,所有人都靠自己的力量跟上了部队,穆莳依不禁对这支微弱而有韧性的队伍生出一些敬佩。
雨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众人只怕再有这样的山神之怒,即使爬也不敢停下来歇息。终于到了山顶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这里的土质似乎比较坚硬,下面是岩石的可能性比较大。军主下令全军停歇,在原地过夜,顿时瘫倒一大片。这次人们吸取了前车之鉴,都在树边靠着,有的蜷缩在沟壑地坎里,将蓑衣顶在头上任雨水噼噼啪啪打着。
穆莳依在一条山间小溪边倚着一棵树,一旦水混了就叫大家撒丫子跑,孟平和几个人集合了全军的干粮给大家分配,穆莳依怀里还揣着点没上交完,别说我自私,我交的最多了,还不准我留点老底,心里不踏实脚下能走稳吗?也不想想这从侧面充分反映了这人窝藏公物最多。吃完干粮自然就要喝水,穆莳依眼看着一个士兵在这溪流里掬了些水喝下没多会就倒下了,满地打滚,一群人过去扶住他,军主和营长也闻讯赶过来,那名军医挤过去两指搭在他的腕上,满面肃然。
穆莳依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忽的站起来哎呦一声也倒下了,孟平一个箭步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