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撞在床沿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易阑珊的哭声把水瑶招了回来,水瑶一边揉着她的额头,一边奇道:“长公主怎么了?”
易阑珊也说不清楚,那个张牙舞爪的影子,是真的,还是她在做梦?一眨眼的功夫便没看见了。她于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哭。请了太医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可把水瑶吓得不轻:难道最近宫里煞气太重?长公主是遇到恶鬼了?这些话,她自然不敢明着说,全部吞进肚子里。
没多久,纪心心也被发现病倒了:躺在床上,水米不进,也没有别的什么症状,只有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太医院派来了好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会诊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暗地里,谣言渐渐传遍了宫廷:李明辉化为恶鬼,索命来了。
“索命?一个被钱迷了心窍的阉人,有资格向谁索命?”易元真把奏折扫到地上,跪着的暗卫噤若寒蝉。
“谣言从哪个宫里传出来的?是栖霞殿?栖蝶殿?还是……凤仪宫?”
暗卫摇摇头:“是……燕子楼……”
易元真皱起了眉头:“燕子楼?燕子楼哪个没见识的宫娥混说一气?”
“这……是……宝妃娘娘……”
“宝妃?”易元真陷入了沉思。
“宝妃娘娘睡在床上,又哭又叫的,直说‘李明辉索命来了讨债来了’,太医们无法,已经把她的嘴堵上了,她就一直哭。”
扯着嗓子哭,泪痕干了又湿,嘴被堵住了还是哭,哭到身体里没有水分,眼泪依然源源不断。
易元真眉头紧锁,这是唱得哪一出?是谁在挑事儿?苏璟、上官静已经借李明辉的手除掉了,李明辉也被剪除了,这后宫里怎么还是不得安宁?方同运为人持重,再说他是我越级提上来的,甫上任正焦头烂额呢,就算有心浑水摸鱼也无力兴风作浪。是某个我没注意到的妃嫔?抑或……易江垣,皇后的位子当真安抚不了你吗?你到底想怎样?我总不能封一个女孩儿做太子吧?生不出儿子的人是你,我可不会放任你闹下去。
他的思路完全走错了方向,只不过,他不会去问,她不会来说——李明辉已经死了,可是李明辉留下的这个局,永远不会破。这就是猜疑的力量。
易元真一挑眉,喃喃低语道:“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么?”他的语声甚低,暗卫武艺高强,也只隐隐听到了一个杀字,心里猜测着皇帝这会儿子想杀谁,转念一想,皇上想杀谁是皇上的事,我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太监在院外高声宣道:“长公主求见!”易元真走出书房,穿过院子,抱起易阑珊,捏捏她的小脸:“我的珊珊好像瘦了啊。”
“我本来就不胖!”易阑珊义正词严地抗议道,随即又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父皇,我来和你睡好不好?”
“不好。”易元真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不好?”
“我看奏折到很晚的,你和我一起睡一定睡不好。”
“那珊珊和你一起看奏折嘛。”
瞧着易阑珊撒娇的模样,易元真心里明白:她也是被吓住了,不敢在燕子楼过夜,所以天都黑了,还是眼巴巴地叫宫女把她送来了这里。
可是,我的女儿,你知道吗?这宫里若真有恶鬼,游荡在育德殿里的肯定最多。易元真无声地笑着,眼前一个又一个模糊的面孔飘过:他借这个手除掉那个,借那个的手除掉这个,这种借刀杀人的勾当瞒得过活着的人,死了的人却能洞悉一切,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世间真的有冤魂,他们,都飘荡在育德殿中,等待一个报仇的机会吧?
易阑珊静静地看着易元真,她知道,当父皇露出这种悲伤无奈的笑容之时,谁也无法打扰他。
发了好一会子的愣,易元真醒醒神:“你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明天,我再想怎么安置你。”
纪心心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帐子,眼泪被地心引力拉扯着,流个不停。守在床前的水瑶水珏等人也是暗自垂泪:娘娘若是……了,我们如何是好?
暗红色的宫灯向燕子楼移动而来,那是易元真。易阑珊已经睡下了,他只命一名宫娥引路,打算来看看纪心心。走到燕子楼的门口,他愣住了,一样事物让他惊疑不定——易江垣的凤辇正停在燕子楼外。
算算时间,离落锁倒是还早,只是,易江垣不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么,大晚上的,她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易元真心里的问号逐渐变成一个句号:垣儿,看来,真的是你了。
屏退了宫女太监,易江垣为纪心心掖掖被子,悠悠地道:“你,是为谁哭?”
纪心心似是什么都没听到,眼泪依旧流个不停,易江垣拿出一方锦帕,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哭吧,哭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你病了,大家都知道李明辉的鬼魂让你哭了,你就尽情地哭吧。”
纪心心的心中一动,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易江垣自然没有错过:“好奇么?好奇我是怎么察觉的?”
“皇上都没有察觉,我竟然察觉了。女人的细致入微,真的很可怕,对不对?”易江垣把锦帕塞在纪心心手中:“这是你绣的吧?手工很不错呢,可是,还没有好到让李明辉贪的程度。”
“放心好了,皇上绝对还没有察觉,我也是听说你病了,才想到这一层的。我去借调了查封李明辉家产的卷册,奇珍异宝,无所不有,偏偏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锦帕、被褥之类的东西,也被他眼巴巴地收在密室之中,你说,这是为什么?”
“再查下去,在净身入宫之前,李明辉是京城里的一个乞儿,这倒也没什么特别,只是,他乞讨的地方离皇子府很近而已。你看,我也没什么证据说你们一定认识,可是,我一看着这方锦帕,就相信你们一定认识。李明辉是二十岁上下方才净身,也就是皇上登基那一年入宫,你看,你们在宫里扮了这么多年的不认识,扮得可真好。连皇上都被骗了。”
“人人都说李明辉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无耻小人,谁知道,他原来是个要情不要命的大情圣呢,追女孩子都追到宫里来了。”
纪心心摇摇头,易江垣取出了塞在她嘴里的手绢,纪心心说话了,说话的声音如此嘶哑:“他不是为我入宫的。他只是活不下去了,想要一口饭吃。想要比别人吃得更好。”她的眼神飘忽,心也随之飞到了过去:“进宫之前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他也只知道我是个丫头,在宫里遇上的时候也很意外,还好那时候他是被派来燕子楼送月份,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这宫里一步一惊心,我们平素都当对方是不认识的,所以他当上了总管,也没给燕子楼什么优待,打秋风的时候也不忘来我这里刮一刮。”
易江垣掩口而笑:“本以为小心使得万年船,谁知道,船不翻在这条阴沟里,便要翻在那条阴沟里。”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九章 璇玑(上)
纪心心没有反驳她的嘲弄:她本来就是个实心人,别人叫她怎样便怎样,别人不叫她,她便什么想头都没有。
李明辉死了,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至于后果如何,她并没考虑过,她痛心疾首中胡乱嚷嚷的那些话,完全叫人会错了意,人人当她被恶鬼缠身,谁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为李明辉而哭,这更加让她哭得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尽情尽兴。至于现在被易江垣抓到了小辫子,她也不着急:怕什么,反正李明辉已经死了。想到这一点儿,她哭得更凶了。
易江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真想叫皇上看看你的眼泪呢。让他看看,没有人会为他这样哭。再也没有了。”她轻笑着:“别哭了,再哭也哭不活死人,你若是哭得太狠,没准皇上会召一群道士去鞭尸驱鬼。”世上自然没有鞭尸这一驱鬼之术,可这番说辞,倒是劝止了纪心心的眼泪。
易江垣站起来:“我来了,无非是探望你。你只记住了,我什么都没说哦。”她笑着,迷离的大眼睛里灵光一转:“否则的话……”
候在外堂的千顺只隐隐听到贵妃娘娘的笑声,心里猜测了上百个可能——自然,一个也未曾猜中。正胡思乱想着,她看到娘娘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娘娘还是那个娘娘,穿的衣裳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眼神里闪耀着莫名的光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她欢喜地迎上去:娘娘来做什么是娘娘的事儿,我操个什么心啊。
第二天,易江垣精神抖擞地去育德殿拜见易元真,叩谢了册封之恩。易元真觑着她欢欢喜喜的神情,脸上是喜笑颜开,心中是暗潮翻涌:她在高兴什么?在燕子楼,她到底和纪心心说了什么?她是怎么把纪心心弄病的?又是怎么让她不药而愈?
易阑珊好久不见易江垣,此时越发亲昵,在她身旁扭来扭去,直说易江垣生了小宝宝这不喜欢她这个大宝宝了。易江垣假意生气,嚷着叫皇上评评理,易元真则是笑而不语。两个认认真真做戏的大人,加上一个开开心心撒娇的小孩儿,三个人的气氛倒也融洽,乍一瞧去,还真是一派共享天伦的和乐气氛。
在易江垣的帮助下,易阑珊择定了“璇玑”二字作为小妹妹的名字,解决了这个困扰她多日的大问题。易阑珊乐得在书房里跑来跑去,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书桌旁的一个画筒。倒掉的画筒里滚出一副泛黄的卷轴,易江垣一眼便看到易元真变了神色,她故作漫不经心地拾起脚下的卷轴,徐徐展开:“闻说皇上私藏了许多好画,臣妾也来见识见识。”易元真想阻止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易阑珊也好奇地凑在易江垣旁边。
画卷一寸一寸地展开,出乎易江垣意外的是,画上什么都没有。这是一张白纸。准确地说,这是一张泛黄的白纸,除了右上角盖了一枚印章,诺大的画纸上压根未曾着墨。她在心里揣度着这幅画里的秘密,易阑珊则是开门见山地问出了自己的好奇:“父皇,这画上怎么没画啊。”
易元真惨淡一笑:“来不及画。”
易阑珊从易江垣手上拿下卷轴,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一什么什么什么……”发现自己除了“一”字之外什么都不认识,易阑珊有点羞怯地吐吐舌头。易元真把画轴铺在桌子上,抱起易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