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望了我几眼,目中了然:“你终于开始怀疑我了。”
“娘娘怀疑你什么了?”容儿不知就里,辩驳道,“娘娘赏你饭菜,可是恩赐,又不是下了毒的,你还怕吃死!”
“你是要我将过程说出来,还是自己告诉我?”我对事情经过其实并无把握,只确定了云夕进宫而来的目的,是针对我。
“你这妖妃,你本来就不得好死!”自来温婉和善的云夕完全变了一个人,露出凶狠的本来面目,容吓得护在我身前,颤抖着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这妖妃,为我飞虎寨三百条人命偿命!”云夕咬牙道,“当初,若不是这妖妃和亲被劫,最后把拦劫的罪名定在飞虎寨上,飞虎寨也不会遭遇灭顶之灾!”
“你是飞虎寨的人?”我料定云夕是寻仇而来,却不知这就是所谓的仇恨,飞虎寨,是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此事本来就与我没有必然关系,而她居然将这笔血债算到我的头上!
“我是寨主云雷的女儿!当年我亲眼看到姜国的军队包围了飞虎寨,我的父母,兄弟,还有那些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们,一个个在我面前死去!他们连手无寸铁的妇女与老人也不放过!”仿佛当日的惨境再次重演,我看到云夕眼中流下了一行眼泪。
“来人……”容儿正要叫人将云夕抓起来,我拉回了她,说道:“让她往下说。”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亲人不会惨死!你这个妖妃,你为什么那么好命,你凭什么当昭仪,你……”
“你住嘴!”容儿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云夕白皙的脸上登时出现五个鲜红的指印,嘴角沁出一丝血。
“妖妃,你活不长了,哈哈哈……”云夕放肆地大笑起来,“你知道你的孩子为什么会胎死腹中吗?”
“为什么?”我颤声道。
“因为我在给你做的点心里种了蚀心蛊,蛊既非毒,也非药,是查验不出来的,这是我特地去苗疆学了两年学来的,为的就是对付你!”
“当初派兵征剿飞虎寨的,是前姜国的二皇子御熙风……”我解释。
云夕不听,怒冲冲地说道:“你何必拿个死人当挡箭牌?御熙风,南宫锐,御惊天,还有你,通通是我的仇人,他们既死了,我不找你报仇,又找哪个?”
仇恨,原来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心智,令他迷失方向。此时再劝,已无意义,我沉默不语。“妖妃,你活不长了,哈哈哈……”云夕笑得愈发得意,“你的孩子胎死腹中,是被蚀心蛊腐蚀的,现在没有了孩子当挡箭牌,蚀心蛊已经在侵蚀你的五脏六腑了。你这两天有没有觉得心口疼痛?”
“我……”她一说,我果真觉得如此。我按住胸口,疼得眉头皱起来。
“最多再拖半年,你便要全身腐烂而死,任谁也救不了你,除非……”
“除非什么?”容儿急切地往下问。
云夕突然倒地,嘴角逸出诡异的黑血——原来,她早就准备了毒药,随死赴死。
“容儿,让人把她抬去葬了。”
“娘娘,你还葬她,随便扔乱葬岗,让野狗吃了算了!”容儿愤愤不平。
我无力计较此事,只觉得很累很累,伏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听不到周边的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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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南宫锐之死,后是御熙风,尔后我又差点命丧燕莫山手下,接着是御*指证事件……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欲拒难远,我心力交瘁。
活在这个深宫,太累了,不如死去……
“娘,不要丢下夏初!”我听到小夏初声声唤我,她对我伸开肉嘟嘟的手掌,乞求我的拥抱,哭得满脸的眼泪,令我肝肠寸断。
“桃夭,你要坚强地活下去。”我看到沐晨桀对我笑,“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云夕的,是混进宫来,找娘娘报仇的。”
“你们怎么这么大意,让这女子混进来?”……
朦胧中,我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娘娘醒了!”容儿清脆的声音响起。北堂昊正凭窗而立,忙回过头来。
“爱妃,你怎样,感觉好点了吗?”他在床沿坐下,握住我的手。
“臣妾没事。”我说不上一句话,便呛咳起来。
“还说没事……”北堂昊心疼地为我捶背。
“臣妾……有一个请求……”我断断续续地说道,“将夏初接来,就住在旁边……的偏殿。”
“好。”北堂昊温柔地安慰道,“放宽心,你会好起来的。”
“臣妾知道。臣妾只是想多看一眼女儿。”
“那个女子,朕已将她挫骨扬灰了。”北堂昊道,“她的同党,朕还没查到……”
“事已至此,又何必……”才说几个字,我又喘咳得面红发乱。
“朕明天就带你去苗疆。”
“皇上……”
“你中的既是苗疆之蛊,自然在那有解毒的法子。”北堂昊道,“苗疆属南越国,离这并不太远,朕要早点带你找解药。”
我猛然想起云夕临死前的两个字——“除非”,除非什么?她没说完,引得我猜度不断。这个“除非”,绝对不是寻常的条件。我有预感,纵然有治疗我的法子,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第三十章 失声
夜,那么深那么凉,我蜷缩在北堂昊宽大的怀抱里,仍不抑止地发抖。我知道,并不是天气有多寒凉,而是,精力与元气在我体内抽离,我出奇地惧冷,缘于丧失了最基本的抵抗力。
去上朝之前,北堂昊答应我,今日会在朝堂上将自己要远行半年的决策公布于众。
早膳由容儿送来,虽是几样精致的开胃小菜,却是每一样都放了一点当归、党参、枸杞之类的药材作为佐料,乍看倒像一顿药膳,我愈加没了胃口。
“娘娘,尝尝这个荷叶莲子羹,这里可没加药。”容儿说道。
“好。”我勉强喝了几口汤,吃了几口,便不愿意再吃了。我实在没有一点胃口。
“收了吧。”我挥手为令。容儿唤了几个小宫婢过来,将膳食一一撤去。
二月,空气中还带着残冬的寒意,披上厚厚的披风,我仍是觉得彻骨地冷,艳无双来看我,不知为何屏退了所有宫婢内侍。偌大的寝宫里只有我与她两个人。
我想,她也许是来看我笑话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她现在,该得意了吧,我没有力量与她再抗衡了,北堂昊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妹妹,才几天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她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倘若是从前,我会觉得极可厌,而今时,我已没有精神再计较这些了,我甚至连回答她一句话都懒待。
“听说妹妹早上没有胃口呢,”她见我也不理睬,也不恼,继续说着,“那些补气助神的药膳,可是姐姐专门要人为妹妹定做的呢,不吃,岂不可惜了?”
“咳……”没来由的,我胸口一紧,疼痛蔓延全身,我声嘶力竭地呛咳了几下,竟吐出一些口鲜血来。
“哟,妹妹这是怎么啦?”艳无双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来,“怎么咳血了?”
“姐姐……我这里……晦气……你还是……走吧……”短短的一句话,我却费了许多劲才说得出来。
“妹妹不想知道云夕为什么能混进宫来么?”艳无双笑,一双丹凤眼横波流转,像是在我这羸弱的身躯面前炫耀光鲜的生命力。
艳无双拿起一支步摇在我面前晃,笑靥如花:“她其实并不是什么飞虎寨的人……”
“那她是谁?”我想坐直身子,却苦于没有力气。
“是我救过的一个人。”艳无双笑,“当时,她的父母病得快死了,是我拿出了银子救了她的父母,而且还还清了她家欠的债务,并帮她置办了家业,资助她哥哥娶亲。”
世上能有几个人会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呢?如果不是挚友,那么就是别有用心。艳无双之目的,无非是利用那善良的女子罢了。
“那天,知道你要出宫,我将一支步瑶给她看,让她在你们可能经过的路上卖唱,借机接近你。”
难怪,那天云夕起初与我交涉时表现还是自然的,目光一移到我头上,便陡然变色——她是认出那支步摇了,她知道我就是她的“猎物”。如果起初的相遇是因我的好奇心的驱使,那么后来的再遇,就是她有目的而为之了。
再下面的事情,无须她解释,我便一切了然。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局。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艳无双的声音渐渐飘散开去,“……一见钟情……我那么爱他……他从前心里没有我,眼里还是有我的……你的出现……我连他的人影都看不到了……苗疆……早膳……我下了毒……下地狱……”
下地狱,这是我最后听见的三个字。艳无双那么恨我,她苦心孤诣地经营着一场又一场的局,使出浑身解数对付我,为的,就是将北堂昊抢回来……
我又何尝不曾想过离开北堂昊?他纵好,也不是我至爱的那一个,在我心中,真正滞留的那个影子,是沐晨桀的。就差一步,我与他便可双宿双飞,就差一步……
我没有下地狱,命运又一次将我从鬼门关抢了回来,我体内的蛊毒与艳无双下的毒相互克制,加之我吃的是莲子羹,亦有解毒的功效,才逃过一死,然而,毒药却带来了另一项巨大的后果——我不会说话了。
无论吃了多少药,无论用了多少方法,无论我多努力地想开口,都说不了一句话,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北堂昊令人去查我中毒的事件,只略微查了一点眉目出来,线索便断了——那名下毒的宫婢自尽了。我多想告诉他,一切都是艳无双做的,是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鲜少去留意的那个人。正是因为在意得太少,北堂昊或许根本就不了解他的皇后是怎样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