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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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放肆-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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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旧上海遗留下来的碎片,带着劫后余生的味道。如今聚集在一起,努力构筑着一个早已逝去的年代。一个淡如轻烟的故事。

    物是人非,世事浮沉的烟尘味,从那些旧物里面渗出。安琴手抚化妆台,自心底深处生起感伤和叹息,如在追忆少女时代的那份初恋。

    暮色如雾。旧式台灯散发出疲倦而昏黄的光晕。

    时光倒流。

    她在一片恍惚中,看到了女主人款款而来——

    白宜穿着月白色旗袍在妆台前坐定,悲凉而凄美。像一滴透明的水落在尘埃里。

    那套月白色旗袍是洛家荣在老介福定做的。当他亲手为白宜穿上时,不禁神迷。他没想到一件旗袍居然能将一个女人的身体衬托得如此完美。

    上乘的面料加上精致的做工,连白宜自己都惊呆了。她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仿佛看到一只丑小鸭突然间化成了一只无比高贵的天鹅。

    楚楚动人的女子!洛家荣无限怜惜地看着她,不知何故,心中倒生出一些担忧。

    那时候的白宜已是百乐门歌厅的红歌手。有多少纨绔之弟对她动了心,但白宜却不为所动。

    有一段时间,一个上海滩的富家子弟天天为她捧场,每唱一首歌后,必会收到他的一个花篮。可谓煞费苦心!可白宜从未答应和他约会,就连一顿饭都没陪他吃过。

    饮水思源。白宜想到的是洛家荣对她的恩情。

    初到上海,洛家荣教她褪下一身棉布衣裤,换上了旗袍。

    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模样非 常(炫…书…网)可笑。偷偷地,她又换回那身棉布衣衫,虽然旧得褪了色,但穿在身上时,她便能在梦中回到故乡。

    后来,她终于习惯了穿旗袍。

    那时候,西方服饰和进口面料已成为上海上层妇女的时髦。可白宜却坚决不穿西洋服饰。那些衣领过于敞开,式样怪异的服装,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已习惯了穿中国旗袍。而且她还一直坚持用中国的丝绸做面料。

    是洛家荣捧红了她。

    大都会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个造梦的场所。

    她在上海造就了一个灰姑娘式的梦。

    她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洛家荣给她的。她在心里充满感激。虽然很多时候,她仍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困惑。在上海那么多年,她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个匆匆过客,她的心无法在上海停留下来。

    洛家荣一直不肯带她走进他的大家庭。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愿,而是不舍。他觉得她和那些庸俗的娘姨们住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被带坏了。

    可当红了以后的白宜,终日被男人追着捧着时,他突然想起要带她回家。他要娶她进门,给她一个名分。

    虽然没有正房夫人那样明媒正娶,大摆宴席。但白宜进洛公馆那天,洛家荣请来了一大帮亲朋好友,在家里热闹了几天,却也十分的风光。

    洛家荣的两个小妾心中早已愤愤不平,同样是妾,她们却享受不到这样的风光。再说,洛家荣对白宜百依百顺。自白宜进门那日,她们才蓦然惊觉自己身边的男人已被人夺了去。

    洛家荣的原配夫人洛氏,虽然早已闻知洛家荣在外面带歌女的事,但只要不带到家里来,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得个心里清静。

    但如今既然将这女人娶进门来,她便得摆起原配夫人的架子,给新姨太一个下马威。

    按规矩,新姨太刚进门头三天,得为大太太奉茶。

    一早,白宜将一杯泡好的碧螺春送至大太太房里,大太太当着佣人的面,故意打翻了茶水,溅了白宜一身。白宜倔强地转身而去,连打碎的杯子也不去捡。

    大太太先后制服了两个小妾,没想到竟然制服不了白宜。她气得直打颤,嘴里连声说着:

    “造反了!真是造反了!”

    白宜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已心知肚明,这里并不是她今生今世的归宿。

    洛公馆里的女人们都非平庸之辈,她们工于心计,明争暗斗。白宜哪是她们的对手?

    她们天天联合起来,指桑骂槐,含沙射影,那些原本听来糯软圆润的上海话,在白宜听来却是那么的可怕和刺耳。

    她的笑容不见了。

    那天,白宜拉开水灰色的窗帘,她无力地倚于窗台前,对身边的洛家荣道:“你闻到空气里的梅花香味了吗?好清雅的味道。”

    这条街道没有梅花。只有苍白的阳光斜斜地*木格窗子里,分成几块不同大小的光影,浮在白宜的旗袍上。

    洛家荣知道,她又在想家了。在这样的冬天,宜城该是寒梅盛开之际了。

    可她的父母早已逝去,她在宜城早已没有家了。

    她有了他,被他爱着。但是,他却给不了她一份归属感。他不能给她一份家的感觉。

    他只身去了宜城。买下一块地,花重金请人建造了一栋白色小洋房,并在院子里栽满梅花。

    他要让她每天清晨起来,一打开窗便能闻到梅花的香味。

    她是他心中的宝,他要用心去呵护她。

    终于,她踏出了洛公馆的大门,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可是,当她来到梅园时,脸上并无喜悦之色。她对他说:“我要的并不是梅园。”

    他的心被冷冷地划开。

    他爱她,她不是不知道。她也爱他,因为那份感动。

    可在爱的路途中,她逐渐发现,来 自'霸*气*书*库'心底的那份感动,并非是爱。虽然,她早已将自己交出,但她的灵魂却始终只属于自己。

    而他也不会只属于她一个。永远都不能。

    不管怎样努力,她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女人而已。

    他们在梅园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日子,然后,他得返回上海去。上海有他的家有他的事业。她也得回到上海去,上海也有她的事业。

    当百乐门的霓虹灯重新打在她身上时,她轻轻扭动腰身,歌声随着节拍旋转起来,流进一个个痴男怨女的心里。

    一阵阵的掌声流淌着,一声声的喝彩在她耳畔流过。她原本可以拥有这一份事业,展现她的希望,在这舞台上实现她的理想的。

    而她的心却充实不起来。

    这一年,她已二十六岁。

    纯洁的年代已离她而去。

    她已有一种成年女子入世渐深的表情。

    章节16

    16。嫣然带回来一个男人

    烟馆是最能打发女人寂寞的地方。白宜和一些太太娘姨们一起,斜倚在沙发上,品着茶,抽着烟,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烟雾轻轻地打着圈向上飘起。

    在暖昧的灯光下,她们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面前的小桌子上放着各种糕点和瓜子,食物的香味融进温暖的空气里,慵倦而无聊。

    是谁在茶楼里轻轻地弹起钢琴?琴声也是软洋洋的,一如她们懒洋洋的姿势。是她们将这里的环境改变了,还是这里的环境改变了她们?

    她在烟雾里越来越慵倦。

    终于,她抽上了瘾。——可怕的鸦片瘾!

    洛家荣痛惜不已。他夺下她的烟,踩于脚下。

    “为什么要堕落?为什么?!”

    他和她大吵。

    “我要——”她近乎哀求。

    “早知如此——”

    是啊,早知如此!……

    世事多变,谁又能料到?

    他将她送进梅园。她被隔离。

    可是,纵算她戒得掉烟瘾,但戒得掉心中那份几乎没有目标的怨恨吗?

    戒得掉吗?

    ——她终于戒掉了!

    是什么样的动力让她将烟戒掉?

    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很多时候,女人的毅力往往超过男人。

    她本来可以回到上海,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可是,她和洛家荣之间却产生了一条再也无法修复的裂痕。

    那年初春,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雪地上盛开着梅花,梅花上又积满了雪。

    说不清是雪中梅,还是梅中雪。洛家荣穿过梅园,惊落了一树梅花。他踏雪而去,从此扔下白宜。

    雪光将梅园的夜晚照得惨白雪亮。

    白宜身着月白色旗袍,寂然立于青砖墙下。那扇蝴蝶窗,静静地伫立于她身后,伫立于永恒的时光里。

    那只蝶,饱满浑厚。仔细看,在丰满的翅膀上竞雕刻了无数只振翅欲飞的小蝴蝶。可它们飞不起来,永远都不能!

    白宜苍白的手,在那只蝴蝶上轻抚而过。心里涌起阵阵酸楚。她抬头叩问:“你为什么不飞走?”

    它不飞走。是因为它根本飞不走。它是一只石蝴蝶。

    她的双手,艰难地攀越蝶窗,一种冷硬而结实的疼痛划破她的手心。她无助地缩回手。石蝴蝶,它不懂人的喜怒哀乐,它不会怜香惜玉。它是一个坚硬而美丽的窗,就像华丽却冰冷的冷宫的窗。

    一阵风起,骤然间,所有的梅花纷纷坠落!点点梅花混着雪花打在她身上,白色的旗袍上留下了无数淡痕,分不清哪是雪花,哪是梅花的印痕。

    “为什么花开之时,已是凋谢之际?”

    那一夜,她消失了。如花魂,悄然离去。

    雪地上的点点梅花。竟没有了香味。

    唱针“噬噬噬”地在密纹唱片上划着圆圈,轧到了细尘上,扑扑地响。三十年代的旋律,三十年代的颓废。那又是一首当年流行的《卡门》——

    什么叫情?什么叫义?

    还不是大家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你要是爱上了我,

    你就自己找晦气。

    我要是爱上了你,

    你就死在我手里!

    夜已深,安琴在白宜的房间里听到这样的歌曲,不禁怵然:不知谁死在谁的手里?

    画报里的白宜忧郁地笑着。她最后到底去了哪里?

    越是往深里想,越是一筹莫展。

    安琴长叹一声。她想不通的是,任何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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