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无痕一听也来了兴趣,“带我去看看。”
逍遥横他一眼,看着那粘稠稠黑乎乎的东西,道:“等我把你给整好了再说。”
无痕点点头,走了出去。
逍遥看他走了,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放松,额上冷汗溢出。
这家伙,她不就因着落英的事怨愤了他一下,他有必要这样吓她吗?奶奶的,老娘活了这一把年纪了,居然被个小子吓成这样,传出去多丢人啊!
无痕走出去后,又转到小酒的屋子里,见他睡得很熟,这才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吹了一声清哨,不多时一声清叱由远及近,一只黑鹰极快地从空中俯冲下来,落在无痕肩上。
这黑鹰比一般的鹰身量大了许多,全身羽毛黑亮,最是奇异的是,尾翼中居然有三根金色的羽毛。
无痕笑着将黑鹰抓到手中,摸摸它的脑袋,眼中暖暖的笑意:“金翎,辛苦你了。”他从袖中摸出张巴掌大的纸,卷好了放进金翎腿上系着的小纸筒里,用塞子封好,然后又摸了摸它的羽毛,将它放飞空中,朗声道:“去吧。”
金翎恋恋不舍地看他一眼,清叱一声向高空飞去,渐渐的,消失不见。
【太行禁令】
次日一早,还在酣睡的无痕就被逍遥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冰凉的帕子往脸上一仍,登时瞌睡就醒了大半。
无痕睁开一汪清眸瞥一眼逍遥端进来的碗,碗中乌黑的一团,头一倒趴在桌子上,哀哀道:“你今天不用出诊么?”
逍遥将他的身子扳直,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固定住,一手拿着只刷子将那些黑色的黏黏的东西均匀的涂抹与他的发上,嘴里不忘说教:“你别不放在心上,我昨天看过了,你这头发再不好好染一下,挨不过几个月的。就算你不在意,也得为其他人想想。你也知道这么多年的辛苦不能白费,要是因着你自己出了岔子,到时候阁主指不定要如何罚你呢。”
无痕闭着眼睛假寐,由着身后的女人喋喋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推醒。
“我服了你了,坐着都能睡着。”逍遥看了看外面明媚的阳光,“今天天气不错,你到外面晒个两个时辰就可以了。”
无痕听话地搬了凳子去外面坐着了,“两个时辰后,你带我去那看看。”
逍遥离开的步子一顿,转眸怒视:“你就不能等等?”
无痕摆手,“上次我在靖州遇到六皇子,那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也许料到了倾意闲会死,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倾城会落了风尘。他当年如何上位的,即使宫家封锁了消息,但有心的又怎会不知?他没那东西的庇护,是怎么都不会安心的。而且——”
“而且,他那也动作了?”逍遥接过他的话,“说来也有五年了,是敌是友你还分不清么?”
想到那夜那人眼中阴郁的恨意,无痕苦涩地自嘲:“我跟他,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闻言,逍遥心中一叹,转身去小酒屋中了。
无痕靠在椅子上,阳光暖暖的,他眯了眼。
眼前恍恍惚惚看到了那年,满天的飞雪飘絮,一袭华衣独立山顶,似是要化雪归去,美丽的令人痴迷又心疼。他打马而过,看得惊心,迷蒙之时,有人踏雪而下,风吹起,衣袂翩跹,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
只一会儿,那袭华衣就到了近前,手中羽扇轻摇,凤目望着他似有清流漫出,唇畔含笑,“兄台,可否送我一程?”
……
“呵呵。”无痕低笑出来,都道是红颜祸水,其实男色也惑人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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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季节仍然葱绿的竹林里,无痕侧身避开周围不断射出的竹叶,又勾起两指夹住了几片,不满地问前面带路的人:“你故意的吧?”
逍遥耸肩,脚下一不小心又踩着了什么,然后飞速朝前两步,听得身后“刷刷”声,竹叶以更快的速度袭向了身后的人。
无痕愤愤地在竹叶中惊险走着,不就是昨天不小心得罪了这个女人,她怎么能记仇记到现在。
过了片刻,前面豁然开朗,却是满目的红枫飘摇。
这无回山真是个奇异的地方,走了这一路什么样的景色都有。且都是美得摄人,不过,也险得紧。
无痕将指间的竹叶扔掉,“还有多久?”
逍遥指了指这一片红枫林,笑道:“杏花迎春,竹叶是夏,枫为秋,梅就属冬了。”
无痕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尽快过去。”言下之意,你就别在折腾我了。
逍遥却也凝了神,严肃地说道:“前面的都不足为惧,我也就闹着玩玩。”
闹着玩玩?无痕当真是无语了,这是他武艺还算不错的,要是来个武功一般的,还不早被扎成刺猬了。
“我们走的这段路叫‘迷央’,看着美,实则杀机重重。而机关、阵也随着四季景色的变化越来越危险。这片枫林,你看着美,其实最是能迷人心智的。你记着,进去之后,什么都不要想,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无痕敛了笑,慎重地点头。
一足刚踏进枫林,无痕顿觉全身舒心,心海飘飘荡荡的,像是躺在一张极为舒软的床上。
“屏息凝神。”前面逍遥冷冷地声音传来。
无痕惊醒,暗道自己大意。随意收敛了心神,亦步亦趋地跟着逍遥,他知道脚下的路,踏错一步都可能让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快到阵中了,稳住。”逍遥道。
这阵中的枫林更是美,片片枫叶如火如荼,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血!
一霎那,眼前一片血雾朦胧,他站在满是血的地上,无法移步,身与心同时纠结地痛起来。
剑没入身体,如兰的女子缓缓倒下,胸前一片红色的绸带飘出。
他疾奔过去,想要揪住什么,却最终只能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走——”
走,走哪儿去?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蔓延的血红,何处为归途?
身后传来惊呼,一只手拉起自己飞奔起来。眼前红色渐渐退去,化成了一片洁白。
逍遥跌在地上喘息,嘴角有血丝溢出。
无痕一下子瘫在地上,胸口气流翻涌,一口血喷出。他“哈哈”的大笑起来,迷心阵,果然迷心。
逍遥打坐片刻,见那人越笑越大声,不由地吼道:“你还笑,差点被你害死。”
枫林阵中,只要有一人入了阵,迷了心,一旦触动阵中的机关,其他人也会遭殃。
“哎!”无痕长叹,“想不到我自诩修为颇高,竟然险些在这丧命。”
逍遥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两人吃下,又歇了片刻,才道:“这就是梅林了,‘玉雪为骨冰为魂’,这药可保住我们的心脉不被冻伤。”
无痕也站起来,“除了极寒,可还有别的。”
逍遥点头,“这是更可怕的幻境。人心深处所存在的一切贪婪、妄想、恐惧都会在这里出现。所以,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一步跨过去,千万不要回头。还有,如果你看不到我,也不能惊慌,我必定是在你前面的。”
说完她担忧地看了看他,叹着气走进了梅林。
香气宜人的梅林却是冷的可怖,无痕聚了周身真气,抱着臂环住自己。
周围场景急速撤退变幻,眼前白芒一片,巍峨的雪山离自己咫尺之遥,他居然一下子了回到了五年前和那人初遇的那天,他打马而过,不由驻足。那人飞奔而下,笑容若三月里的阳光,一个潇洒的纵身利落地坐在他的身后,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微风拂过彼此的发丝,呼吸相闻,衣袂飘飘。
忽然,“呲”的一声,两人身体同时僵住,不可置信地望着插在彼此腹中的匕首,而彼此的眼中,瞬间的笑容凝结成不可逆转的悲凉。
无痕痛的心惊,大喝一声从这种诡异的幻境里挣脱出来,发足狂奔。到了出口,他已是精疲力竭,脸色惨白,神色恍然。逍遥也是冷汗淋淋,没比他好多少。
“你不是来过吗,怎么还搞成这样?”缓了许久,无痕总算恢复过来,调笑起逍遥。
逍遥没好气的瞪他,“人心都是变幻莫测的,所以每次遇到的幻境也会有所不同。而且,都说是人心深处的念想了,我哪里会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再说,我这一次次涉险是为了谁,我不管,这次过后,你得赔我一个如意郎君。要不,你娶我。”
“哦?”无痕抽出玉笛,轻佻地勾起逍遥的下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出去后,我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迎取你过门。如何?”
“唔——”逍遥皱眉思索,“可以。”
两人相视片刻,顿觉自己好生无聊。
又歇了片刻,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更觉得寒气逼人,两人都冻得嘴唇发紫。
“这是——”无痕咋舌。
面前居然是一座十几丈高的冰山,山身透明冷凝,站在面前,连几根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无痕伸手,离山还有一臂的距离就觉得臂上血液都要被冻住了,慌忙缩回手,聚气取暖。
这……应该不是幻境了。
“噗。”逍遥喷笑,总归是有人尝到了上次自己遭的罪了。她指着山顶,对无痕眨了眨眼,然后摸出两颗暗红色的药丸,一人吃了一颗。
提气跃起,借力旁边的一棵被冰封住的高树,一下子竟跃出了数丈高。
无痕跟着她,两人在离冰山最近的树上停下。
“看到没?”
无痕点头。冰山半腰赫然刻着两行字,那笔锋力道非一般兵器所刻。
“十丈之外又十丈,无回山中永无回”。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比较奇怪的事。”逍遥笑说,“我上次就是到了这里,看到了这两句话。看来,已经有前辈来过了。”
无痕勾着玉笛点着下巴,忽然玉笛出手,利剑出鞘,竟在坚硬无比的冰山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
“果然不错。”他轻笑。
逍遥瞪大了眼,疑惑地看着他:“这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