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胤?时正逢血崩,差点便没了性命,但命悬一线换来的孩子,却被皇上顷刻夺走,寄养在惠妃那里,缘由是我身份太过低贱,拥不起大清皇族的血脉,记得那日他洗三,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围墙一侧落泪,看着他在惠妃和皇上跟前欢快笑着,我心里开心,遍遍念叨的是,孩子啊,再笑的灿烂一点,让周围的人,都欢乐一点,因为这样,别人才能忘记你卑贱的出生,才会给于你稍多的关怀。其他阿哥朝夕便可得到的恩宠,他却要用尽全力才能赢来。”
她的话,似把刻刀一样,缓慢却很深刻的在我心里划出了痕迹。
“他虽未长大,却似乎懂得自己与别人不同,所以身边每一个哥哥弟弟,甚至婢女宫人,都给予温和神色,有时甚至几近谄媚,但换来的却是什么?惠妃罚他在太阳底下站了三个时辰,我站在拐角深处,望着他仍是强作欢笑的脸,差点便去投井自杀,是我这个额娘给他带来了所有的苦难。但每逢他有机会见我,却总是会笑着说:额娘,不要伤心,总有一天我会将皇阿玛的江山奉到您的面前,让所有欺辱我们的人都明白,谁才是天下至尊,谁才是最最尊贵显赫的当朝权贵,谁才是青史留名的芳香故人。”
八爷…原来那张温笑的脸面之下,是一颗如此艰涩的心,而他为我而放弃的,又何止这一片江山。
“你可知道他为了笼络这班朝臣,花费了多少心思,谁会将赌注下在一个贱妇所生的皇子身上?你可知道他为了留住内大臣的心,曾在阿灵阿的府上跪了整整一夜?抛下所有尊严,仅为实现曾对自己额娘的一朝允诺,你难道真的忍心破坏他穷尽此生筹谋忍耐所换来的权势,换来的一争天下的资格么?”她双目盈水,痛苦的落下泪来。
我抹了下眼角,狠甩了下自己脑袋,要将自己方才听到的所有言语都抛诸脑后,我不能被一时的感动迷乱了心智,助他迈进那条不归之路。
“额娘,您到底有没有想过,八爷到底要些什么?或许他儿时是受过万般欺凌,但也正因此,才造就了他如今贤德美誉,您的儿子,并不输于任何一位皇子,天下臣民都可鉴证,又为何非要用帝王之位,来显示他的高贵呢?古语有云:以权示人,仅显威,以德示人,才显尊。你的儿子,已是万民心中的贤德尊贵之人,又为何要争抢那本不属于自己的九五之位呢,况且帝王权位,成则至尊显赫,败则殒身不恤,难道您真的有必胜的把握么?仅凭着朝中内大臣阿灵阿,侍卫鄂伦岱以及那些不成气候的阿哥们?政权之争,从来都是谋定后动,军权相挟,原来还有福全亲王这位有着显赫战功之人暗中美言提携,而今他人走茶凉,他的后人可还有谁跟随八爷的脚步?兵家重地可有八爷的知心之人?莫说别的,单说今**欲将我唤来,借助的却是四爷的兵!试问,你又有何能耐在他夺储失败后保他余生?难道你真幼稚若此,相信仅靠大臣们几片烂唇烂舌,便可将这江山大权咬下来么?!”
她被我的厉色言辞说的面色苍白,端茶的手也险些捏不住茶杯。
我见她有些踌躇,继续说道:“额娘,莫要再受他人利用,做了别人踏上地位的垫脚石,莫要害了八爷…您的儿子已经受尽天下敬仰,毋须再为卑微出身所累,无法摆脱贱妇声名之人,恐怕仅有您一人了,请您扪心自问,是否愿意用自己儿子的性命做赌咒,来达成你母仪天下的冤枉,来洗刷皇上曾对你的侮辱言语?”
“我当然不愿…”她竟莺莺的哭了起来。
“人当自尊而后人尊之,这个道理,我信额娘比我懂。没有人能给你高贵,包括你的儿子,除非你自己懂得如何做一个高贵之人。”我知道她已然被我劝服了,正当欲松一口气时,她却兀自说道:
“来不及了…啊灵啊早就拟好了奏折,经我允准便呈递上去了,此刻恐怕已在皇上手中了。”我浑身一软,到而今才知不管我如何费尽口舌,事情已无半分转圜之力了。
“如今,你的儿子,连安坐贤王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丧气的说道,马上便要晴天翻雷,震声滚滚了…
八爷…我到底该如何,明知结局却仍帮不了你我焦急的提步欲走,良妃急急唤住我,说道:“胤?乃是你的夫君,若真的出了事,你要不顾旁人,先救他啊!”
“你就少操点心罢!”我恶狠狠的说道…这个妇人,为何这般见识浅薄。逐尽一生之事,到头来方才了悟,实在是毫无意义。
出宫路上,明显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同往日,大臣们都疾步匆匆,此刻虽然不是上朝十分,却争着赶着往乾清宫去。
路上又遇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四爷佝偻着背随着那些急跑的大臣们,一步一挪的走向乾清宫,似乎并为察觉我的驻足。
只是专心致志的走着自己的路,是不是便捂着嘴巴咳嗽一阵。
他生病了;对他是既爱且恨…爱已深进骨髓,这辈子即使将他放下了,也无法将他全然剔除身体了…而恨,却是恨的那般无可奈何。
“心儿!”八爷在我身后唤道,我匆匆转过身子,掩了失神面色,尴尬的强笑着问道:“是皇阿玛招大家进殿议事了?”
“嗯”他低低达到,我看着他那张如水般平静的脸,心里说不出的焦急无望。
“你额娘…”我哽咽道:“已经将大臣的联名奏折上呈皇阿玛了…此次议事,怕是因你之事。”
他硬挤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轻扶着我眉心说道:“莫担心,啊灵啊已经同我说过了;我有些准备了,不会出什么大篓子的。”
我知他是强弩之末,没人会比我更清楚此次风波的结局。
为了他的额娘,他也会将此事揽上身的。
第二百零八章:西风起2
我站在偌大的府院里,看着漫天的黑云飘来积聚一起,似盖顶般压的人喘不过起来…阴霾的天气更加令人烦躁,零零星星的雨点已经倾洒下来,打在我脆弱敏感的脸上,激起一阵阵心绪翻涌。
“福晋…进屋去罢,都下雨了。”月眉拉起我的手便往屋里拖,奈何门槛太高,实在没有气力跨过,就那般僵硬的绊倒在地。
“福晋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月眉赶忙蹲下身来搀我起身。
忽而眼前一片乌黑,转头望时,才看见两位带刀侍卫赫然站在身前,将屋外唯一的光亮遮掩殆尽了。
“你们什么人!”月眉护我心切,起身站在门前问道。
“奉皇上之命,请侧福晋去牢里坐坐!”他答的一丝不苟,却将月眉吓的手足无措。
“你…你们等等!福晋,奴婢去拿几件衣衫,天气凉,您刚才又落了雨,先喝口茶水暖暖身子再走…不行,这手炉实在是太冷了,奴婢去换一个来…”她手忙脚乱,左窜右跳的一会捧茶一会送衣,结果茶水溅了一地,想拿衣物却拿出了一床小被。
那些兵士忽然一脚跨进门内,将月眉递来的小被扯起一扬,抛在了远处。弯身一抓便将我的双臂牢牢钳住,说道:“这一进大牢,有没有命出来还是未知之数呢!你还忙活这些做啥,冻死最好,省的到时受些个皮肉之苦!”
我淡然的笑了一番,而月眉却呆呆的站在门内,似乎仍在想着那兵士方才说的话到底是何意思。
见我已被他们拖至院中,她才如梦初醒般追出门外,大声嚷着:“福晋…你们想对福晋做什么…”
北京难得在此初春十分落此大雨,往日干燥的烟尘尽被雨滴砸的滚滚扬起,迷蒙了我的视野,不管是在雨中跪着哭喊的月眉,还是这八爷府的草草木木,皆在烟尘中若梦似幻…如沙场马蹄扬起的硝烟一般…漫散着血腥气弥。
要来了;终于要来了,该来的总是逃脱不掉的。
我闭着双眼任由那两位兵士架着双手在地上拖行,脚跟已被磨的滚烫,那单薄的素布鞋子,再也护不了我的皮肉,渐渐的磨出血来,撒了一路。
宗人府大牢门口那一排慑人醒狮,今日似乎格外狰狞,我被他们粗鲁的塞进一三面石墙,一面木栏的稻草屋内,因着此时乃是寒凉的初春时节,终于没了熏人的酸臭味道,但仍能若有似无的闻到股股尿骚味道。
行廊传来铁链拖地的摩擦声响,我拖着钻痛的双脚爬至门边,才看见太子跟着方才那两位兵士走了过来。半月的牢狱生活虽然使他面容憔悴,衣衫污破,却仍是精神爽利,行动自如,看来康熙并未派人审讯过他,只是凉在牢里未曾聆讯。
我虽慌乱的转过身子,却仍是被他看见了,他还是那般气焰嚣张的说道:“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皇阿玛终于腻烦了你这歹毒女子!本太子笑着看你怎么死!”
我没有与他辩言,一是实在揪心着八爷的安危,二是与此等无能之辈逞口舌之快实在毫无意义。到底谁会先死,日后自有分晓。
牢内光线昏暗,特别是到了晚上,没有兵士巡夜经过时候是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宗人府素来是关押皇室罪犯的地方,更是少有囚犯,故而夜深时候,那凉风嗖嗖的吹过行廊,似鬼泣一般令人悚然。
牢内除了满地的稻草,没有一件可以取暖的物件,我冷的瑟瑟发抖,双手环抱在钱,蜷缩着身子靠在角落,仍是没有半点暖意。
但心里却如浪激涌一般上下不定,八爷到底怎样了…深处此静谧的大牢,我无时无刻不在细听着空洞的镣铐回响。除了太子时不时弄出一点小小响动以外,再没了别的声响。至少能让我肯定,八爷还未被康熙打入牢里,但更难定心的是,他还安全吗…会不会已经…
正当意识左右博弈,正欲涣散之时,一狱卒小兵举着火把打开了我的牢门,粗声粗气的说道:“喂!起来,跟我走!”
我痴望着那一团火苗,尽量控制着抖动的身体,用手敲了几下大腿,才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