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前想后整理了头绪,对儿子道:“我看谭岳的架势和决心,死活都要让他遗作上马。单纯点儿看,就是一个粉丝想完成导演心愿罢了。既然早晚这部作品都得上马,咱们‘心又不虚’,何苦防触电般地避之不及。与其让别人出资,赞助这片子,不如我们自己投以显心正……”
“我们行端坐正心不虚……我们也喜欢他的作品,干嘛刻意回避。”
父亲固执至此。邵伟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在凌氏一场继承权之争上,凌余两家其实是把宏新当枪使。谁叫宏新夹在流水线的中间,上下受气。虽然说凌道远符合三家的利益,要比一个不知世事浪漫天真的半吊子好许多,但他那颐指气使的劲儿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凌道远在查程鹤白。邵伟乾知道,这位公子哥要真是附会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借刀杀人不过是家常菜。可刀,还能是谁。他们家,还要再一次做刀吗。
纵然程鹤白身份背景单纯,社会关系不复杂,然而他有家有亲不比孤零零的某个导演。更何况,他不偏不倚还挂上一个大名鼎鼎的谭岳。谭岳为了他受的冤,能公开道歉,为了陪他也为两人关系不受谴责,能转幕后。如此这般,程鹤白要是真没了,谭岳能安生,能不追究到底吗。
“儿子,就这么定了吧。”邵宏坤大巴掌拍了桌子,以示独断。
有些事情无不透风的墙,可一可二不可三。邵伟乾苦笑,心有隐忧。但他也知道绝对无法违拗父亲的定下的决断,也没办法阻挠凌道远借堂弟之手试探程鹤白的举动。一家人,都着了魔。去年那件事儿,得亏他在国外碰巧撇开,人跳出来看,清醒。
谭岳最近得到一个认识,比起舞台屏幕里的表演,生活才真正是刷演技的地方。这段时间他天天逢人就说“遗作”,说为了“纪念他”,连自己都快要被自我暗示地相信这就是全部事实。遗什么遗啊,那人明明就在身边呢。
谭岳想他,想得夜夜不能寐,狐裘不暖孤枕难眠。
可他就是不来。谭岳曾遣吴栋抬龙撵去接,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推脱说芙蓉帐暖度春宵,隔日早朝起不来。这理由谭岳不爽,但勉强可以接受。更要命的是又过了几天,他开始说谭岳是乱臣贼子居心叵测,既然谭岳自个儿玩得开心,就别找他一边玩去吧。
这小妖精真烦人,守着公寓三十平米的小单间,死活不放他媳妇去抢亲。谭岳开动脑筋,决定组个局把这小妖精约出来。公事私事,事情感情都给了了。
凌青原不是当真疏远他,只是觉得谭岳一天天驴唇不对马嘴,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是啥药。凌青原明白谭岳有企图有阴谋,所以故意不告诉。不单是让自己能够在他的“企图”里头本色出演,也许还更为了护他安全。
那索性就保持距离,冷淡到底好了。
凌青原最近还从室友袁薪那儿听了一个消息,电影《销明草》导演班底已定,最近在选拔演员。袁大个儿参加了视镜,有可能拿下其中一个分量极重的角色。
“据说剧组里面,导演和编剧不和。鹤白,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袁薪忆起视镜时候的事儿。对面坐着的只有一个导演,一个编剧。两人一人一票,基本上次次都会吵架。要是有一个制片人在,剧中调停或者三票奇数都不会让现场火药味那么浓。
凌青原想了想孔节的脾气,问袁薪导演是谁。得知是个姓马的没听说过的人,他猜想宏新用一个酒囊饭袋来应付导演。
凌青原找袁薪要来了剧本,仔细读过以后,发现不少枝干和细节都背离的孔节的愿意。正如邵维明无意中所言,偏了题,架上肉锅炖汤熬肉。外加脓包导演,这种片子还拍他干嘛。
……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凌青原安慰袁薪,告诉他若真进组了,回头自己有空可以去探班,看看片场到底炮仗成什么情况。
晚上,凌青原接到谭岳的电话。两人虽然在闹别扭,不过每天照例都会厮厮磨磨卿卿我我地联系半天。谭岳的态度始终都是,不用翻牌子,就你一个,赶过快来。凌青原总会回他,那咱们先在电话里,把你最近做的事情说道说道。
谭岳不说话了,凌青原冷笑。接下来谭岳会千篇一律地:“你要过来我就说。我不说不是人。”
凌青原想他早已承认自己是乌龟王八蛋,这个誓言已经不成立,干脆反驳道:“我过去你若不说实话,从今往后就次次让我上。”
谭岳噤声。他相信凌青原目前体力上斗不过他。不过这茬事儿可不能轻易答应。往后日子长着呢,他大了那小妖精十岁,千万不能落人口实害了自己将来的幸福生活。
“宝贝,明天你收工,出来聚个餐嘛。”
好一招转移话题,凌青原在心里骂他,嘴上回了不去,不聚。
“咱还欠丁柏一顿饭。我最近有些打喷嚏,估计是那厮想咱们想得紧了。”谭岳摸了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等小爷心情好了再去宠幸他。”
谭岳问候了一声他奶奶,知道这妖精跟他犟到底了,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我已经跟丁柏约过了。不止丁柏,还有文隽,子钰和……老慕。”
漫长冷场。凌青原的声音好像从冰柜里…拔…出…来,一字一顿:“你一天天嫌我死得还不够透吗,这突然是要大白天下我借尸还魂了?”
谭岳听他咬牙切齿自己也撮了一个牙花。这话说得谭岳也觉得窝心难受,不过他依然拿出气魄强势盖过,决不妥协道:“已经打过招呼了。你明晚,记着要来。”
“……好。”
第83章 八十三章
慕德礼推开包厢的门,巡视一圈才看见谭岳坐在拐角茶几旁边的沙发上,低头垂目地拿小茶壶倒水。听他叫了一声老慕啊,慕德礼纳闷道:“你头也不抬怎么知道是我。”
“跟你通知的时间和其他人不一样。”谭岳又满了一杯茶,示意慕德礼来沙发坐。他闲云野鹤地看着慕德礼慢悠悠走过来,好整以暇道:“我告诉其他人七点到,鹤白六点半才收工。”
慕德礼瞪眼,险些没把“草你耍我呢”几个字叫出来。他俩谁玩谁,都是一笔糊涂账。他似笑非笑拉平嘴角,木偶一般咯吱咯吱坐下来问谭岳:“宏新的钱骗到了吗。”
“邵伟乾和我接触过几次。不过他嫌我矫情,这么多条件。觉得我在玩儿他。”
“然后呢?”
“没然后啦,我就等着下家呢。”谭岳呷了口茶,悠悠道:“咱都希望有一个神秘投资人突然冒出来说‘你条件我照单全收,钱你拿去’。不过看样子,宏新对我没这么无防备。”
慕德礼鄙夷:“天天都看你哭丧,哭得倒挺真情实感。百度百科说你没演过骗子,没经验。实际装得像不像谁知道。”
“您该庆幸我是个稳重大度成年人。否则五秒前这杯水就该泼你脸上了。” 谭岳微笑着欠身。慕德礼很内涵地乜了他一眼,俩人许多揭短旧事又消弭在这眼波里。只听谭岳又说:“反正我尽力了。我淡出,就是为了拍片。鹤白在宏新,所以我上门找他东家要钱,也为了能和他顺理成章常碰面。”
慕德礼语带不屑:“瞒着他让他帮你演戏呢。”
“当然。”
“你这小子。我之前听你说起两套班子的时候,觉得主意不错。还以为你终于能摆脱‘因为脸太抢镜而被人忽视智力水平’帽子。结果我看你脑袋还是不灵光。”
谭岳涵养再好,无奈着无奈着也要火起。慕德礼开门三句话,损了他演技又损了他智力。说他脸抢镜,从这个男人的角度,估计依旧是损他。
“我还是认为,脸的进化程度与人的进化程度呈正相关。比如您,还有狒狒猩猩金丝猴,就都进化地不太顺利。”
“你年轻那会儿更可爱一些,至少尊老爱幼谦虚谨慎,绝不会和师兄顶嘴。”慕德礼忆苦思甜,饮水思源。听慕德礼提起这茬,谭岳拿起湿巾直楞楞塞过去,直接让他闭上臭嘴。
慕德礼青筋跳跃地吐了塞布:“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没跟你家属报备,不是智商有问题么。”
谭岳无表情嗯了一声:“告诉他结果就行。省得他瞎操心,踹不住抖落出来挂在脸上就不好了。憋心里责备自己就更不好了。”
慕德礼本想教育他哪儿有这样护着人的,早说了没什么完美无瑕的。转念他又想,这谭岳估计是等太久,守着宝贝怕弄疼了又怕捂化了。他一个外人,管年轻人情情爱爱的破事儿作甚。
慕德礼政治路线正确地拐回正事儿:“你说剧本要改,我问一句,是站在投资人还是导演的立场?”
“我是你的投资人。你是导演。我希望让小男女主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反正剧本拍摄你都一肩挑了。投资人的意图,你灵活领会。”
慕德礼嘟囔着还幸福生活,小娃娃早恋呢:“他故事里原来就是很纯洁的友情,压根不是爱情。两个小勇士在神秘土地上开辟新天地的革命友情!是救赎与创造!你们这些金主,太商业了,太有…色了。”谭岳很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他已经说服了另一个当事人。
慕德礼适当假设脑补了一下,语塞。瞬时理解他谭岳近儿怎么总这般欲求不满,果然是透支了感情债,被人扫地出门。他很端正地绕开私事,借坡下驴道:“既然你要改剧本,他同意了我也不拦着。不过工作你要帮我分担点,好歹你是挂名的导演。”
谭岳想了想点点头。
他们两人联合拍摄《夜空下的游乐场》采取一种很诡异的合作模式。用谭岳的话说,叫做两套班子。为了骗宏新的投资,谭岳对外宣称这部电影由他导演,以向逝世将满一周年的凌青原致敬。
实际上对内,谭岳只是形式上的挂牌导演,而是实际上的投资出品人,资金全由他出。至于拍摄制作工作,则由挂着副导演名号,更懂剧本和拍摄的慕德礼负责。
凌青原因为谭岳找宏新要钱而生他的气,又矛盾地相信谭岳不会背着自己意愿勾搭上宏新。他始终想得到谭岳确切的答复。
谭岳也懒得和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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