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秦- 第39部分

　　　　待小素行完礼后抬起头，王翦马上注意到小素的樱唇上也有似曾相识的疤痕，不由得会心一笑：这母猴儿生得真俊，难怪离儿猴急了，不过这丫头也太泼辣了吧，看来要帮离儿一把才行。

　　　　小素见王翦的目光如炬，盯着自己的脸似笑非笑，也不言语，不觉心里发毛：莫不是昨晚的事被这老爷子知道了，他要为他的宝贝孙子报仇？那该怎么办？

　　　　“你是苏小吧，小姑娘。”还好，王翦的语气感觉尚还温和。

　　　　小素小心翼翼的回答：“是，小女子是苏小，真名小素，将军大人。”

　　　　“那么小素姑娘，你到底是如王贲将军所言是他派去的细作，还是就只是燕国的小宫女。你可要想清楚了，据实说来。”

　　　　王翦的话在小素听来，有循循善诱的味道。

　　　　这朝华殿上所有的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小素若只是燕国的小宫女，就会被献给大王。

　　　　王离神色坦然，他记得爹说过了，苏小是他派去燕国的细作。不过方才听锦秀的意思她好像并不知道小素也是细作，许是任务不同吧，那小素的任务是什么呢？

　　　　王翦这句话其实给了两条路小素选：是飞上枝头去服伺大王，还是留下。

　　　　他当然知道小素不是细作，也明了贲儿的用意。但还是要看看这丫头自己的意愿；她若是个有野心的女孩子，那留在离儿的身边也只会是个祸害，不如趁机做个了断，让离儿断了这个念头，不然这样下去，那混小子会越陷越深的。

　　　　大家也都看着迟迟没有说出答案的小素，几个年轻的军士更希望这个明眸皓齿足以倾城倾国的女子是王贲将军的细作……

　　　　小素当然不想再进那重垣叠锁的深宫，不想做那每夜独倚熏笼坐等天明的宫人，而且她也不想和谁分享她的男人，即使是在这个妻妾成群的年代。

　　　　她之前想出了燕宫自己就会自由了，可以一路游历一路寻找王贲，还顺便看看有什么买卖可以做……而现在她决定放弃王贲了，决定以后就找个家境小康不会娶三妻四妾的良人平平淡淡幸福地过一生。凭自己的样貌应该不会很难的。

　　　　于是小素面容坚定，掷地有声的说：“是，小素确实是王贲将军派去刺探燕国军情的细作。”

　　　　“所以你才会这么卖力地救锦秀吧。”

　　　　王翦想让这两件事连贯起来，这样小素细作的身分也会变得理所当然了。

　　　　小素看到锦秀的目光在瞬间黯淡了一下，但她不再犹豫：“是的，不然为何要救她。”

　　　　锦秀在心里轻轻的说，我不信。

　　　　王翦很满意小素的答案，点头捋须。接着退下了其余军士，现在公事谈完了，要谈私事了。军士们磨磨蹭蹭的走了，恋恋不舍。私事？余下的三人都有所警觉。

　　　　王翦已经飞快的换了一张脸，一张黑脸。他威严的扫视三人，最后犀利的目光落在了王离的脸上：

　　　　“离儿，你与苏小这些时日以来都是共处一室，共卧一榻吧？”

　　　　“是，离儿起先不知苏小是女儿身，一直以为她是太监。”

　　　　臭小子，还爱撒谎，毛病还真不少！小素不屑的撇撇嘴，完全不考虑自己已经撒过多少谎了。

　　　　“那小素姑娘，你为何要扮作太监呢？离儿因为不知你是女儿身而与你同榻，但是小素姑娘你自己知道啊，却为何不告诉离儿呢？还与他同塌而眠，难道是你已经心许与他？”

　　　　小素委屈地直摆手，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这老将军咄咄逼人，我要小心应对才是。于是稳住心神，娓娓道来，从听到谣言扮成太监说起，到无意砸伤校尉大人因而答应了王贲将军的拜托，为了方便照顾校尉大人而身着男装。至于为何和校尉大人共处一室，是因为校尉大人说晚上要端茶递水，为了方便照顾，并没有非分之想。

　　　　王翦见小素这边答得滴水不漏，难以突破，于是突然怒视王离：“离儿，你是何时知道苏小是女儿身的，据实招来。”

　　　　王离期期艾艾，看到小素也瞪着他，只得原原本本照实说了。

　　　　听到裹胸布，小素的脸微微泛红，羞得垂下头。

　　　　“啪！”王翦听了双目圆睁，像审案的县官老爷将镇石当作惊堂木拍在了檀木案上，命王离跪下“你既知道苏小是女儿身，理应与她分房而寝，却为何仍要同榻，是不是想趁机轻薄于她？”

　　　　此刻小素觉得王翦就像包青天再世。

　　　　王离不情不愿的跪在地上，连呼冤枉“我哪有轻薄于她！”

　　　　小素听了可不乐意，这小子真是孬种，敢做不敢当。但她也不是告状的人，于是忍住了。

　　　　但有人很快站出来了，只见锦秀款款地起身，优雅的对王翦福过之后，轻启朱唇：

　　　　“小少爷说得不尽然，奴婢昨夜就瞧见小少爷将小素压在身下了，两人身上都已是，都已是……”锦秀红着脸，垂着头，没说完的话那是不言而喻。

　　　　小素起先眼睛都有些潮湿了，心想到底是朋友。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王翦果然暴怒，呵斥王离，说他毁了小素的名节，败坏了王家的门风，接着就要对王离施行家法。

　　　　王离猛的站起来，语惊四座：“我若娶她就不算毁她的清誉，不算败坏门风了吧。”

　　　　王翦立时缓和下来：“此话当真？”

　　　　“等等！”小素越听越不对“将军大人……”

　　　　“小素姑娘莫急，待老夫为你做主。你的父母既已经将你卖了，贲儿又不在这里，就由老夫为你做主了——择日成亲，保证离儿不敢欺负你。”

　　　　“我哪有欺负她，她像个疯狗。”

　　　　“放肆离儿，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夫人呢，以后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再不可蛮横。”

　　　　“是，爷爷。”

　　　　王翦又命令传上卜官。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

　　　　“锦秀，你就陪你小少爷的夫人先下去吧，待卜好日子老夫再差人通知……”

　　　　小素目瞪口呆，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根本就插不上嘴，昨天才和王离恶战了一场，今日就莫名其妙的将要成他的夫人……

　　　　光线由暗到明，空气似也清新起来，但小素的脑袋里还是像浆糊一样糊嗒嗒的，浑浊不清。锦秀一面将小素拖出了大殿，一面语气淡漠地关心到：

　　　　“死丫头，不要再说了，老爷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再说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婆家！”

　　　　“那你怎么不嫁给那小子！”

　　　　锦秀明明说的是关心话，小素却听出了其中的幸灾乐祸。

　　　　“又不是我被小少爷看光了……”

　　　　“你这丫头，也太没良心了吧！我是为谁才变成这样的。”

　　　　小素咬牙切齿，锦秀居然咯咯的笑出声来……小素心里百味杂陈，还没见这丫头这么笑过，还真是个坏胚子。

　　　　“说真的，其实小少爷本质也不坏，时间久了你就了解了，和你这丫头还真是很般配。”

　　　　“你这就是在骂我，我怎么会和那小子是一个级别的，那小子……”

　　　　“哼！你这疯丫头，你说谁是小子呢？！太没规矩了，等进了我王家的门，也让你尝尝家法的厉害！”

　　　　王离从背后走上来佯装生气，不过连地上的蚂蚁都看得出他那难掩的笑容，说完就脚步轻快的走到前面去了。

　　　　“喂——校尉大人，你等等！我们谈谈吧。”小素奔上前去。

　　　　王离在前面站住，转过身来，背对着阳光，笑容不可抑制的展开，浅浅的梨涡让跑到跟前的小素差点忘记了立场。

　　　　“这么心急啊，以后再谈不行吗？好像成亲前不可以再见面了，别人看到了也不太好吧。”

　　　　王离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温柔羞涩，锦秀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小素于是开始打咦，王离的话让她凉了胃。

　　　　王离轻拍她的背部，被小素甩开，王离于是手足无措的问是不是要传医士。

　　　　小素摆摆手，一路“呃”回了房……

第二卷　今夕良夕　第二十二章　嫁就嫁吧

　　　　锦秀从王离身边走过时，王离正像个英武的天神石像，伫立在金色的阳光下，注视着渐渐走远的背影。

　　　　“打咦不会死的。”

　　　　锦秀一贯清冷的话语在与王离擦肩而过时，细细的从面纱里透出来。时隔六年，这是锦秀与王离之间的第一句话。一句揶揄的俏皮话被锦秀表达的毫无感情，语调轻缓，平稳。

　　　　“锦秀——”

　　　　包含了巨大决心的呼喊经过百转千回后平和地从王离口里释放，跨越了六年的时空，落入锦秀的耳蜗里。

　　　　意外而产生的震荡从心里渗出到身体，锦秀轻颤，转身。“是，小少爷。”哽咽里透出拼命抑制的激动。

　　　　“回家吧。”看似平常的几个字由王离坚定清晰地吐出，宛如在瞬间释怀了沉积心底的浓厚浊气。然后他步态轻松地越过锦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锦秀呆若木鸡，像被囚禁多年的刑徒跨出了牢门，被射来的第一缕阳光刺痛了双目，眼泪从氤氲的水雾到默默的流淌……

　　　　锦秀一路木然，行至僻静的池塘边，终于抑制不住，伴着无限蔓延的委屈，眼泪如汹涌爆发的洪水，倾泻而下，悲怆的哭声震荡了平静如镜的湖面，无数个涟漪一圈圈的散开……那天上午，阳光和煦，温暖如春。

　　　　小素站在窗前，阳光从竹梢间透进来，洒在她白瓷一样细致的脸上，像抹上了一层薄薄的金沙，闪闪发光。

　　　　细微的推门声打断了小素的沉思，“你回了。”小素回过头，却发现出现在视线里的不是锦秀。

　　　　“你不是说成亲前不要见面吗？来干嘛？”小素的目光从俊朗的脸庞移到他手上的黄缎小包袱。

　　　　“我来看看你噎死了没有。”

　　　　其实王离本来准备说的话是‘你好些了吗？’但小素对他轻慢的态度，冷淡的语言让他临时更改了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