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朔曾说过,自太子永广过世,慕容王立慕容淮轩为太孙的那一刻起,有能力争位的慕容王虽嘴上不说,但有心中又怎能够臣服?想着当日还爱面前请安的侄子可能在转眼之间就成了高高在上自己必须膜拜的主子,而原因不过是皇位传嫡,心中的不快已是难免,毕竟王子也不过凡人。
王家之事本就难猜,只因为高,只因权重,只因那个能随时夺人性命改人命运的位子,于是多仁慈也变得残忍,多怯懦,也会变得奢血,血亲成了最大的威胁。她暗自庆幸并非生于帝王之家。只是身为大臣,想保身怕也是太难了,好比一场赌注,在慕容王未去之前,什么可能都存在,只等着押对了宝,买定离手,翻开的一刹那见分晓,可能富贵荣华,可能身首异处。
思及此,若非兮不禁打了个站,但愿他们可以平平安安走出这座皇宫。
夺位之因
幕容淮轩见到若非兮的神色阴晴不定,以为她又想起寿宴上自己的莽撞,不禁心中忧郁,朝她讨好笑道:“非兮姑娘,淮轩想同您赔个不是。”
若非兮正为脸上的面纱咒骂容霏惜与雾枫仙人出的馊主意,遮遮掩掩玩什么,吃饭都没法吃,看着美食在眼,口水哗啦啦得流,还得小心翼翼得从面纱下吃,沾到汤汁就更丢脸。听到慕容淮轩笑嘻嘻得跟她赔不是,心里有点纳闷,转头问道:“太孙殿下做错了什么,要同非兮赔不是?”
“尉迟府的寿宴,淮轩误将你与青楼女子相比,实在是……”
若非兮听到一半,立即大方摆手道:“无碍无碍,世人如此之多,总会有几个有点相似,殿下认错人亦是情有可原,非兮早忘记了。”
慕容淮轩却是出乎预料的欣喜,清澈的笑容如孩童般毫不掩饰:“如此甚好。”
看着眼前的玉人,若非兮心有不忍,这么单纯,你爷爷就是将皇位交给你,恐怕你也坐不了多少时间,思及此,她的语气不禁放柔:“区区小事,殿下实在无需挂怀。”
“于非兮姑娘而言是小事,对淮轩来说却是大事。“见到若非兮疑惑的眼神转过来,他忙改口道:”非兮姑娘深受四国子民爱戴,怎可冒犯?”
闻言,若非兮笑起,存心逗他:“殿下回宫之后,可是受到永寒王的训斥?”
慕容淮轩的面色立即不复方才的欢快,略显失意道:“王叔是苛刻了些,不过也全是为了淮轩好,同王叔相比淮轩的确太过愚钝。”
“太孙不必自卑,更不必拿自己同他人相提并论,您是太孙,幽罗国之主,大王选您,自然是因为您适合,您该做的是好好同大王学习治国之术,好替大王分担。”若非兮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夸张,便又添了句:“自然,太孙也不可太勉强自己,倘若太过压抑,反而适得其反,若觉得紧迫,偶尔放松一下反而更妙。”
若非兮不过是将自己人生观点抖出来,却没想到慕容淮轩的神情已经从刚才的失意转为困惑而后显出惊讶,之后是深深地崇拜,仿佛知己般。
这一切,被有心人记在心中。
明月纯音
三出戏一过,四周的丝竹渐渐停止,便见到一名女子款款入场。
她的舞服是绿色的,细妆轻鬓,袅袅而来,低眉浅笑,在座的男子无不摒住呼吸,看着这个犹如月上下凡的女子。只见着她走至慕容王面前上前跪地请安。众人正以为她要起身退后起舞,却不料,她依旧伏在地上,细声道:“大王圣明,只是明月还有一请求。”
“哦?”慕容王饶又兴趣得看着她:“说来听听。”
“民女想请座上的一位夫人为民女抚琴。”
她平静得说出却掀起了一层波澜,稍明舞技的人都明白,一只舞的完美并不只是舞师一人的原因,除了乐曲的美妙还包括乐器的配合,乐工与舞师之间的默契,以及其他,需要百千次的联席。否则只得形者,而那神,却万万不可能飘出。而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随到尉迟冽身上。
慕容淮轩见若非兮现出疑惑之色,靠近她轻声道:“明月是宫里的舞师,尉迟洌和她是师兄妹关系,据闻老夫人曾要他将明月纳为妾。”
竟然是尉迟洌的小三,这点令若非兮大感意外。在尉迟府数日,因住在侧院,与主院隔得有些远,丫鬟们彼此间甚少接触,也因此就未听说过此事,她忍不住看向尉迟洌,想看他有何反应。
尉迟冽却是不为所动,只是举起杯,抿了口酒。
慕容王不追其因,痛快得问到:“谁?”
明月抬头,道:“尉迟将军的夫人。”
所有人的不解被恍然大悟所替代,原来是同居住一府的正室,想是早联系过不下百次,又有人暗暗得鄙夷,原来尉迟冽是想靠着妻子来巴结大王,利用明月的关系将大夫人也让大王过过面,说不定能靠着这一对女子来为自己日后升官铺路。
尉迟冽的眉头骤然拢起,杯子重重得搁下。一旁的雨纯音却是抿唇一笑,整了整心情,偷偷按住想要起身的尉迟冽,深深得看了他一眼,似在安抚他,而后款款步出座位,站到中间,微一颌首:“民妇雨纯音见过大王。”
慕容王往前靠了靠,认真得看了下她:“免礼。”
她谢过恩,站直身体定定看前:“民妇琴艺不高,若不好,请大王万勿见怪。”
慕容王却是信心十足:“明月既然能挑得你伴曲,朕绝对相信她的决定,朕已经等不及想看了,开始吧。”
二女应诺。
雨纯音走至备好的琴台前坐下,拨了拨琴,才满意得点头,目光抬起,正与明月相接,看不出一丝心思。
月妃拜师
轻轻得挑了几个音,似是不经意,又似成一曲调。明月足尖轻点,伴着曲子翩翩起舞。
那琴声似乎是引着众人的思绪,忘却了飘雪的冬日,在面前展开一幅画卷,那画上是茂密的森林,越过重重叠叠的枝叶偷偷窥去的是薄雾缥缈的碧绿湖面,点点小花漂浮在水面,给那湖水平添的媚色,水草随风轻轻舞动,潺潺的流水声,夹杂着若有似无的鸟语,令人格外得宁静,而此时,一女子踩着云朵飘然而下,只闻其声的鸟儿突然围绕在她身边,鸣声渐渐清晰,那女子伴着嬉耍着,无忧无虑。
琴声忽得急转,乌云密布雷声四起,思维的鸟儿惊吓得逃开,那少女似乎更加慌张,想要飞天却被雷电所阻,湖面不再平静,惊浪滚滚,溅得女子无处躲藏。
琴声停止,明月旋转的足尖也在此时落地,一切归于平静。
众人愣住,似还未反应过来。
明月走上前,俯身。
而雨纯音却有些力不支体,勉强起身,站到她身旁。
而后是周围啧啧的惊叹声。
慕容王仍旧是意犹未尽夸赞道:“舞美,曲悦,只不知这曲是为何名?”
“回大王,无名。”雨纯音勉强抬高了声音回答。
“无名?”
“是,民妇只是随着舞姿有感而奏,若有不当还请大王莫要怪罪!”
“果真如此?尉迟卿家得此佳女真是三生有幸,来人,看赏!”
二女谢过,正欲回座。只听得一女声响起:“启禀皇上,臣妾有事请求。”
说话者正是在一侧良久未出声的月妃。后来若非兮才经段景朔口中得知,这月妃竟是永寒王的小姨。原来永寒王的生母多年前因病去世,临死之前要求慕容王纳其妹妹为妃,而她妹妹正是此事的月妃,多年来,月妃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在容颜逐渐憔悴之时,还可以得到慕容王的一身宠爱。
“说吧。”慕容王的心情极为欢欣,不由得豪情一些。
“臣妾最近正苦学琴艺,今日听得如此佳曲实是心羡,臣妾恳请大王准许让尉迟夫人入宫教导孙媳琴艺。”
月妃的话令所有人一怔。撇开学琴不说,此举再明显不过了,永寒王意欲拉拢尉迟冽,一直拥护太孙的文官一脸警觉,唯独慕容淮轩满脸欢喜道:“甚好甚好,我也觉得尉迟夫人的琴艺堪称一绝。”
慕容王更是毫无察觉期间的微妙情愫,欣然应允。
生生死死,绝不迟疑
慕容王到底年事已高,允了月妃之后。就开始力不从心,匆匆看过一个杂耍便将筵席散去。
尉迟洌一等慕容王离开,便拥着她往马车去,雨纯音的疲更累是显而易见,看着她虚弱的面容,尉迟洌拢着的眉头从她拨弄琴弦的那一刻就没有放下过。
马车飞驰,掀开帘子,眼前的景色飞一般得掠过,努力也看不分明,她放下帘子,看向他,仍旧拢着眉:“为什么眉头紧皱?”
“明月不该让你出现。”他略一顿顿,又道:“今天就不该带你入宫。”
“哦,那是你的事了。”她微微一笑,闭上眼,她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成为月妃的师父,对他而言的确不是好事情。
“如果我辞官,你以为如何?”他拥住她,询问,认真而慎重。
她睁开眼:“做你不会后悔的事。”
“你认为我不适合山林?”他挑眉。
她还是微笑:“或许你适合,但是,谁肯?”
他一愣,王太孙盯着他,永寒王也盯着他,不论倾向哪一方,另一方必然誓死追杀,现在他就是想抽身,怕也迟了,这个女子,看得通透。
“夫君做如何的选择,妾身不会过问。”她反手将他抱住:“生生死死,绝不迟疑。”
尉迟冽心头一暖,看着娇妻的面容:“做错了呢?”
“那就错了咯。”她洒然一笑:“谁又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
她也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悄悄张开手心,全是汗。是的,她看得通透,也清楚的知道尉迟冽所担忧的是什么。尉迟府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全握在他一念之间,谁也不知道这场血亲之争倒下的会是哪一方。面对他的彷徨,自己也只能以最洒脱的姿势安抚。
不论结局如何,翻动命运的无常之手,总是会将最奇妙的结果呈现在庸庸碌碌的世人面前。最无助的世人,只能默默接受。
他只是个监控器
若非兮一回到拱月楼见到的就是段景朔阴沉沉的脸,黑得令她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今夜的筵席吃得很开心吧。”段景朔口气酸涩,意有所指。
她却听得愈加糊涂,小心应道:“筵席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