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妈,其实今天是要和你说件正事,还记得我有一次问你,你不许我哭,为什么自己却对着爸哭,你没回答,其实你不说那会儿我也模模糊糊懂了一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莫名想起了云意初离去时的背影,她摇摇,语气坚定地说:“女儿要嫁了,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生活还是要继续对不对,我给你挑的女婿叫叶离,他体贴、绅士、浪漫,也能让我安心,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能让我尽情对着他发泄眼泪的人。有好多事……我不想对他说,也不能对他说,妈,你觉得我们会幸福么……”
四下寂静,她站起身伫立在房顶,似乎固执地想等待一句回应。许久后,她黯然低头,夜风中的她看上去那么孤独,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但没多一会儿,她撑起笑容对风说:“没有回答代表默许,是吧……妈妈!”
语落,她回望一眼深蓝的天幕,身体轻灵纵跃回了自己的房间。
淼淼和轩辕水见看着笑幽消失在小楼的窗内,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如你所料,阁主还不知情。”
轩辕水见点点头道:“回去睡吧,外围有戈兀山庄的人守着,除非蚊子能带着消息飞进来。”
“恩,你也早点休息,后天开始还有得忙。”
淼淼经过笑幽楼下,看着一地碎裂的陶片,想起了笑幽十五岁生辰时半荷馆内的一幕。沁人心脾的槐花香流淌在空气中,笑幽和云意初喝了不知多少坛陈默买来的烈酒,那天也是这样碎了一地的陶片。
她捡起一枚还沾着酒滴的残片,半晌无语。陈默……你现在到底在哪……
晚晴眉第三卷浴红衣第三章血弦挽 第三卷浴红衣第三章血弦挽
喜乐,从翔螭山一路飘进碧海城,碎冰通体纯白的毛色映衬着叶离红衣晶冠的鲜艳,三月春风挂在他的唇角。壮观的迎亲仪仗足有半条街那么长,将叶离和一顶八抬大轿夹在正中。戈兀山庄少主迎娶少夫人沸腾了整个碧海城,夹道围观的人群如同潮水,应和了马背上叶离的心情。
笑幽这边,她一身盛装坐在床边,听着喜乐越来越近,脑海中想的却是昨夜收到的轩辕晨空的传书。信上说,轩辕晨空因为一些杂事被绊在路途中,六月十九无法赶到,他要她在戈兀山庄静待,半月后会亲来一见说明因果。只字片语,她虽未全信,但至少心下安稳了些,杂事……什么样的杂事会让轩辕晨空无法分身,甚至错过她的婚礼,不过既然他许下半月为期,想必不会是天大的乱子,轩辕晨空和水见、淼淼他们是不愿影响了她今日的心情吧……
淼淼一手拿着喜帕,一手替笑幽正了正凤冠道:“阁主,仪仗已经到门口了。”
笑幽点点头,接着视线被一片红色覆盖,她垂眸看着同样颜色的裙摆,暗劝自己不要再想了,即使知道发生了什么,吉时近在眼前,她也不可能抛下叶离去处理。
这会儿,叶离已站在门外,傧相冲叶离挑眉道:“等我召唤吧你!”叶离特地请了多年挚交,人称南雁公子宣铎为傧相,他一拳顶了顶宣铎的腰道:“快去,今天可不许拆我的台。”
宣铎狡诈地笑了笑道:“急成这样!”他口中虽然调侃着,人已经跨过门槛,去递三请三邀贴。贴进了笑幽房间,叶离才步入院门,笑幽的房门紧闭着,宣铎正摇着折扇念罢第二首催妆诗,和着淼淼银铃般的笑声,房门大开,淼淼打量了一番宣铎道:“好酸!”
笑幽隔着屏风听到叶离在问傧相:“接下来还有什么礼。”
宣铎笑道:“你也不嫌麻烦,江湖儿女何必被那么多礼节拘着。”并非他有意胡闹,接下来本该新郎拜会新娘长辈,再由长辈亲批双花才能接走新娘,但他早得知女方这里无父无母,提起这层礼节徒惹新娘伤心,不如直接略过。
叶离摇头道:“请了你绝对是我的失败。”
宣铎一把将叶离推进房内道:“别啰嗦了,快叫喜娘进去背你的少夫人出门。”
“既然都不合着规矩走了,还要什么喜娘,我自己来!”叶离的眼中闪过一丝邪魅,笑幽虽看不到,但听着叶离的话脸侧腾一下热起来。
宣铎一副看好戏地表情用折扇敲打着左手手心。最了解叶离地人莫过于他。这家伙从小就有邪性地一面在骨子里。只是藏得太好罢了。
笑幽听着叶离轻得几乎没有声息地步伐慢慢靠近。接着她从盖头下看到了他地靴子。下一刻她只觉身体一轻。人已经被叶离打横抱起。
叶离低声耳语:“即便是女子我也不想让她们碰到你一根指头。”
笑幽低低笑开。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叶离有这样强烈地占有欲。红唇轻轻吐出两个字:“霸道。”
“就是霸道。”两人间地呢喃晕染开毫不遮掩地暧昧。他眼中满是憧憬地望着门外碧蓝如洗地天幕道:“我带你回家。我们地家。”
最后这句话。却触动了笑幽尘封起地回忆。澹台沁地手遮住她地眼睛。银白地雪峰。清冷地空气。他说“笑儿。我们到家了。”她下意识地咬住唇。将头紧贴在叶离胸膛。隔着层层叠叠地绸缎。他地体温驱赶了蒙上心头地阴郁。她闭起双眼。任由他抱她跨出房门。天门山早已经不是她地家。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她爱地人。
当一对新人出现在长街上,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笑闹叫好的声音,笑幽忍不住将头更深地埋进叶离怀中,直到她坐进花轿里,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吹吹打打的喜乐换了个调子更欢快地敲打着所有人的耳膜,而听到的人,心境却各有不同。
云意初站在临街最高的一座楼顶,远远看着这边的喜庆,铺天盖地的红色仿佛是对他最大的讽刺。萧浮冰立在他身后问:“你就这么看着她嫁?”
“起轿!”长长的拖腔划破长空,云意初的视线跟着那顶轿子缓慢移动,冷声道:“怎么能只看着,至少也要送一送!”他跃至地面,后面传来萧浮冰嗔怒地呼喊:“初儿!你又妄动功力!”
他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飞快掠过街道,眼神巡视着两旁的店铺,萧浮冰追上来时,他一脚踹开某家琴行的大门,店里空无一人,显然老板伙计都去看那声势浩大的婚礼了。他已经没什么心情挑选质地音色等等,随手捞起一把琴就冲出门外,来去如风,只有两扇倒地的门和嵌进柜台木纹中的银子宣告着有人曾来过。
笑幽坐在轿中,微小的摇晃幅度就像是荡舟与平静的湖上,她将盖头稍稍掀起一角,笼罩在红色中,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她看了一眼轿子的四壁,摇头失笑,也是一样的颜色,如果可以,她宁可和叶离一起骑马,但好像这个想法会吓到太多人。当她正在脑海中一笔笔勾勒着轿外图画的同时,一阵琴音远远飘来,在喧闹的喜乐中旋转挣扎,这调子……笑幽的手紧紧攥住座上铺的红色绸缎,是他!
《野风》的旋律回荡在耳畔,她还记得半荷馆薄醉时,她曾唱过,他竟然记得半点不差。琴声瞬间盖过所有的声响,她不由自主地抛却了所有嘈杂捕捉着那一抹流水般的琴音,一句句歌词涌进思绪,无法控制,“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这一句让她想起风白宴上他冰融雪消的一笑。她的手指触碰到窗帘,又被火烫了一般缩回来,琴声越来越清晰,他的琴就像他的人,以俯视的姿态搅乱且压制了喜乐的节奏,近了……更近了……她鬼使神差地将窗边的红绸拉开一条缝隙,妖精的面容映进她的瞳孔,他……怎么会这么颓废……记忆里,无论何时,哪怕是生死关头他都是一只优雅的妖精,漫不经心地将一切掌控在手中,此刻的他,发丝凌乱,面色苍白,往日的伪装通通被卸去,他盘坐在鼓楼顶,一身的桀骜,一脸的萧瑟,双手生风拨动着放置在腿上的古琴,他的头侧向东方低垂着,双目紧闭,像是封闭了所有感官将情绪全部溶进手指触到的琴弦上,笑幽刚好能看到他侧脸的弧度,一拨一挑间,音符化作他犀利的眼眸让她不敢直视。
云意初感觉到她的视线,骤然睁开双目,眼光如电直直望向轿窗处的那条缝隙。笑幽的手一抖,窗帘从指间滑落,阻隔了那道摄人心魄的眸光。
前方马上的叶离皱眉看着旁若无人的云意初,手一挥,已经被琴音扰得没了调子的喜乐和队伍都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云意初,眼光略带一丝挑衅道:“云兄不辞车马劳顿,赶来参加我和笑儿的婚礼,多谢了!”
云意初恍若未闻,目光未从轿窗处移动半分,只是流泻的琴音中缠绵之意瞬间消散。
叶离被如此无视,更要仰头看着那个明显来者不善的云意初,心下郁闷已极,再加上周围很多人都因为云意初的突然出现窃窃私语,想到之前在茶楼听到过的关于笑幽和云意初的传言,原本从昨夜就挂在唇边的笑意慢慢敛去。他深深呼吸,好容易平息了心里的怒气,淡淡对宣铎道:“走吧,不必管他。”
野风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云意初魅惑地一笑,“叶兄好聒噪,那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叶公子哪去了,若是他一定懂得听琴不语。”
“闻弦歌而知雅意,恕叶离无法为云兄此意拍手叫好。云兄若不弃,同上戈兀山庄喝一杯喜酒,若一意孤行,叶某想提醒云兄,这里是碧海城!”
“碧海城?哈哈哈”云意初仰天长笑,眼眸中闪过一丝暴虐,没有半点笑意。“本王也想提醒你,碧海城不过是羽国一处弹丸之地,本王随时都能划了来做封地!”他不再和叶离纠缠,站起身纵落在鼓楼台沿上,手中抓着的琴被他抛向后方,正砸在重鼓的红点上,浑厚低沉的鼓鸣重击在笑幽心间,她听到他喊:
“楚笑幽!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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