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天气特别好;阳光照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灵台洞前一处宽敞平地;坐北朝南,搭好了仙台法棚。棚中香火;亭亭袅袅;一股股飞出,散在风中。
来观礼的人;三三两两,聚堆而站。打头儿几家大派;来的不是方丈掌门;便是派中长老。后面按身份递减;沈仙同花落站在最西北角的一个向阳地方;默然不语;神色肃穆。
再无人敢当面背后朝他们嬉笑指点,连多看一眼的都没有。现在谁都知道,白六身手好,前儿赤手空拳,以一挡十,打得别人满口吐血。他要早露了这一手,谁他妈还敢觊觎白七!你瞧现在张大嘴和李小年吓的,多紧张。
各家上完香,季桓清清喉咙,拱手说了一套客气话。是时起灵!传来一声炸响,灵台洞口,巨石碎成粉末,露出灵台洞的洞口。
烟尘纷飞中,八个身强力壮的五山弟子,抬棺木进洞。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得里面有动静,反见领头一人,走了出来。
他神色惊恐,走到季桓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季桓眉毛一抬,似是诧异万分,也不同众人解释,转身快步进洞。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快跳几下。
感情这是出事儿了!
平白无故的兴奋油然而升。见众人蠢蠢欲动,交头接耳,负责护卫的秦远同身后几位师兄对视一眼,朝众人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少安毋躁,先师在天有灵,定感怀众位此来一番心意。”
换句话说就是,五山真人在天上看着你们呢,你们给我老实稳当点儿,别找不自在。
众人听了,慢慢安静下来,又朝洞口望去。那洞看样子真大,里面似乎还挺深,这半天,也瞧不见一个身影。
又过片刻,不见人出。却见季桓派人,将洞外七大弟子都叫进洞,只留最小的秦远在外带兵把守。
这肯定是出事儿了啊!难道五山真人的尸骨丢了?
此时不光别家客人,便是满山的五山弟子,心中都有些忐忑。
花落站在人群不起眼处,冷冷盯了盯张大嘴,又看了看李小年。两人余光瞥见,面上不露声色,皆更加聚精会神,盯着灵台洞。花落又朝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的李水看了看,李水身后一左一右,站着初一和十五,面色沉着,翘首以待。
过会儿,季桓终于出来。他站于人前,犹豫片刻,快步朝打头的少林方丈走去。天一大师是江湖中的老资历。声威好,人品正,见识多,曾和五山真人下过棋,论过武,如今……只有请他一看了。
随着天一大师进洞,众人真正按耐不住。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总得跟咱们交代一声吧?
我们大老远的过来,不是看你们打哑谜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捣什么鬼!别拿群众不当回事,给交代!
在几个急性子带头下,众人越来越不安份。李水见是时候了,在石头上站起,高高挥着臂:“我们要拜祭真人!我们要拜祭真人!让我们见真人,行拜礼!”
见真人,行拜礼!
见真人,行拜礼!
一呼百应,响山震谷。
有热闹谁不凑啊,五山派在江湖向来有些高傲不食人间烟火,这会儿眼见着出了事,大伙儿本着看热闹的心态,都很兴奋希望将事儿朝大了整。
秦远一边镇压场面,一边频频回头朝洞里望。人群慢慢朝洞口拥来,看样子要群起硬闯,动武镇压?还是不动武?究竟是……什么事?难道……?
不能啊。
花落见他着急,嘴角微微冷笑。
沈仙看看秦远,又看看花落,始终不放心:“我说,你别小看他啊,他可不是前两个……”
花落瞪他一眼,示意他噤声。此时终于传来季桓的声音:“众位,勿动,请先听在下一言。” 随着季桓匆匆走出,在他身后,五山派七大弟子一溜儿排开,再后面的几人,抬着一具棺椁。
好家伙,真人的仙体终于请出来了。
天一大师站在季桓身边,拈须不语,眉心紧蹙。
“季恒长话短说。先师归天三年,今日本应行大葬之礼。众位见了,封洞石起,弟子入内。走到先师的寒冰床前,却发现……先师似是有异。我派弟子不敢妄言,请了天一大师同去查看。”
有异?什么叫有异!?
仙体不是请出来了吗?让我们看看,怎么个有异?
眼见众人又要拥挤着上前,天一大师高喝一声:“留步!”声如洪钟,内力丰沛,贯耳如雷。
见众人不动,天一大师沉声说:“五山真人三年归仙,肉身已化。如今仙骨还在,只是……仙骨上微微透黑,若老衲看得没错,应是中毒之象。”
中毒?五山真人是中毒死的,不是老死的?
这可是一条爆炸性新闻!顿时引起高呼一片。张大嘴张着大嘴出场了:“胡说!五山真人一向在山中归隐,后几年山都没下过一步,我等小人物想见真人一面,都见不到。他怎么会中毒?难道说,还能是在自己门派,中了毒!?”
是啊是啊!真人临死前可是在你们自己派里,这可跟咱大伙儿没关系。众人纷纷迎合,撇清。又有人问:“中了何毒?大师可瞧出来了?”
天一大师是个实在人,素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见有人问,当即便说:“附骨香。此毒中后,附着于体,吸人精气。人死后,于骨上自反,因而多年后才瞧得出。”
“不可能!”李小年跳了出来:“不可能!真人武功高强。谁人敢上五山派来,神不知鬼不觉,下毒使坏,谋害真人!?”
“若说防不胜防,难道是……五山派弟子所为!?”张大嘴一张大嘴果然什么都敢说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可又有什么稀奇的!为了夺掌门之位,这事儿可不少啊!
可不是!这事儿要我说,嫌疑最大的不是外人,就是……
季桓见众人越说越都朝自己看,惊得起了一身的汗,朝众人抱拳:“众位众位!口下留情!此事还待详查,方可弄明原委,如今之计是……”
“还什么以后再查!难道要叫真人死不瞑目!”李小年暴跳了起来,显是气极:“你们五山弟子如何对得起自己师尊!还在此推诿塞责!真人地下有灵,不知该作何想!现在趁着大伙儿都在,你们便当场查了!谁给真人端茶送饭!谁给真人暗中下毒!”
这大帽子扣不起啊!众弟子纷纷急着辩白,有几个曾伺候过五山真人饮食起居的,吓得脸都白了,拼命摇手。
见季桓又朝自己求救般看来,天一大师摆摆手:“众位别急别急,也不是没有办法!这附骨香见骨便附,就是下毒之人,再怎么小心,也会入骨一二。虽不致命伤身,却永在皮下。若是以白灰化水,在口中漱过,便见分明。身有附骨之香的人,吐出的水呈黑色。”
“好!那便当即验了,还季掌门一个清白!”李水在石上叉腰握拳:“季掌派英雄侠义,我等素来敬佩,怎能让小人污蔑!”说着,瞪了一眼李小年。
李小年气得跳了脚:“你说谁是小人!?真人死得不明不白,还不许查个清楚怎的?如今骨头都黑了……真人你死得好冤哪!!!你要不是中毒,现在还能行侠仗义,救济苍生哪!!!你怎么就被人害死了……啊啊啊……”
李小年的哭号惹得一众人纷纷唏嘘,不少早些年曾受过五山真人恩惠的,想起往事,皆痛心疾首,哭天捶地,哀号不止。
“查!必须查!掌派若是不查,就是心中有鬼!”张大嘴一嗓子引领了众人:“查!白灰化水!吐出来,验真伪!”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会儿激动的人群又有向前之势。季桓朝秦远使个眼色,示意他带人稳住人群,这边忙叫人备水。不一会儿,一大盆清水便端了来,天一大师亲手接过一簸箕白灰,倒在水中。
季桓盛了一大杯,漱了半晌,又吐回茶盏,天一大师先看了,一一拿给众人。
杯中水,清亮中透白,不见一丝黑色。
季桓抹抹头上的汗。好险,众口烁金害死人哪。
“我也验!我伺候过师父吃饭!”
“我也验!我给师父洗过衣服!”
“我给师父倒过茶!……”
见季桓洗脱嫌疑,几大弟子纷纷上前,一人拿了一杯。直到八大弟子全吐出清水为止。见后面几个小徒孙都想上前来捞水,季桓哭笑不得,将其怒斥回去:“别上前来现眼!师父闭关在后室,只亲弟子能上前伺候见面,你们见都见不着,来凑什么热闹!”
“如此,各位信服了吧?此事,还需详查。”天一大师话还没说完,张大嘴指着一旁指挥护卫的秦远:“哎,这位官老爷,据说你也是真人的徒弟,怎的?官老爷就高人一等,连掌派也越过去了?”
秦远哪里受过如此指指点点、无礼打量。心中微怒,面上微微一笑,有礼说道:“秦某不敢。在朝中为官,到了五山派,秦远同众位师兄一样,是派中弟子。先师去前秦远已在朝中,一月之中只来三五次,没有几位师兄尽孝尽得多,因此……”他顿了顿,一笑,大步朝季桓身边走去:“八位师兄都验过了,师弟方才还说同众位师兄一样,如此,便也验了,省得落人话柄。”
他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隔一会儿,吐回杯中。
还没等天一大师接过,秦远自个儿便皱了皱眉。
天一大师正待接过细看,秦远将手中杯子扔了,又另拿一个空的,自己亲自去盆中捞水,一口气又饮了。
这次再吐出,天一大师同季桓便不给他任何机会,双双靠近。天一大师一声“撤手!”,用了招手上功夫,眨眼将杯夺了过来。
里面的水……
天一大师痛心疾首的朝秦远望去:“是黑的。”
48、秦少侠风采无边(八)
黑的,黑的;黑的;
满场哗然。
“孽徒啊孽徒,”李小年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秦远;“你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师父,难道是你师父不许你在朝为官;你就动了这邪恶心思,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