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拿了纸墨,在桌边细细写起。写到一半,烛光微晃,屋中墙上多出几个凌乱的身影,猛的四面窗户裂开,数个黑衣蒙面人手执兵器:“逆贼秦远!胆大包天!速还朝领罪!”
素来听闻皇上身边有暗卫,专干别人干不了之事,果真,好快的速度。若如此,五山派也留不得。秦远放了笔,缓缓抽出剑。
只要不死,别的都好说。
秦家自祖辈起,就满门好武。即便是府中多年前出的几个文官,刀枪棍棒,都能舞一二。自打秦老太爷掌府,好武门风更胜,膝下几个儿女都练了功夫,却都难入他的眼。
直到出了秦远。
这孩子,打生下来那天,就长胳膊长腿,动作灵活有力,天生是个练武的坯子。说什么,也要给他培育好了。
拜明师,苦练武,学兵书,读剑谱。秦远身上流了秦老太爷的血,耳濡目染,是一名武痴。
这些年,无论多忙,他都练武不怠。
当年秦老太爷将他送上山时,只交代他一句话:练武,不是花花套子,是用来杀人的。
要说杀人,秦远是一把好手。沉着,冷静,不手软。
观顶阁中身飞剑舞,兵器相交,秦远的身影快得超乎寻常。围绕在他身边的黑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和一把饮满血的剑。
一口气杀了十来个,秦远的手很稳,不过是微微有些气喘。刚待收了剑,窗边又是几个身影。
第二波?
秦远挑挑眉,手牢牢攥紧。待看清来人,他的手又慢慢松下。
“几位师兄,朝廷的人追了来,五山我留不得了。”
季桓带着众人进了屋,环顾一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尸体,最后盯着秦远,缓缓开口:“秦师弟,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
不待秦远说话,季桓抽出剑,带着其余的人各自站好方位,剑尖指着秦远:“师父留有秘嘱,一失书狠辣刁钻、祸害人,为我所恶也。耗费半生寻了来,实想将它带进墓中,不叫它误人子弟。若此招不成,五山七树阵,或可与之一抗。”
秦远这会儿又望望地下众人:“这些人,不是皇上派来的?”
季恒挑剑一晃:“孽徒。五山死了这么些人,终于揪出了你这孽徒!前一阵儿你贼喊捉贼,就是想栽赃于他人!”
那一场恶战,从深夜,杀到天明。五山上下,对此忌讳莫深。
自那天后,五山真人的九大弟子,只剩下五位。
九弟子秦远犯了王法,脱逃了。这事全天下都知道。
剩下失踪的几名弟子,不知去向。五山真人祭礼已过,沉洞入土。墓碑就立在被封了的灵台洞前,只是那高大墓碑后面,一溜儿排着三个稍小一些的墓碑,上面未刻一字。
五山上下还是一派宁静祥和,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拉屎,按时放屁。掌派季桓派了几个中用的弟子去了宋城,医馆药店挨家叩门,问有没有好的人参卖。多少钱不在话下,一定要参老、劲足,最好是能起死回生那种。
沈府送往安府的聘礼,将安府所有的空闲院落都堆满了,还剩几大车没有卸货。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各色俱全。其中有几颗老参,年头甚久,被花落偷出来,几经辗转卖了季桓,白赚了上万两银子。
念过佛经的花落,再回安府,果真洗心革面,换了个人似的。气色好了,神情也好了,脸上总淡淡带着笑意,不没日没夜的写字看书,反而没事就拿起针线,一针一针,给自己绣嫁妆。
安夫人看在眼里,背地里去菩萨跟前又上了不少香。谢谢菩萨,早知道念经这么改造人,当年应叫她早点儿去念。
嗨,早点儿晚点儿,这闺女都是命好,谁想能有这造化!将军府啊!独生儿子啊!正夫人啊!听闻沈仙都着调了,参军去打仗了,有那样一个老爹,早晚会争个功名回来。这可是怎么了,天将大运,落这孩子头上了。
要不这孩子叫落落,取个好名字,真的很有必要。
自家老爷还有些迟疑,迟疑有什么用!这是皇上亲口赐的婚,不从就是抗旨!再说,沈仙那样好的样貌,那样好的家世,还有什么挑的!活该他前两回没娶成媳妇,感情这是等着我的落落呢。
好,太好了,家合万事兴,咱家太好了。
“落落,你针线真好,年前你给我绣的那个海棠锦囊,你大哥瞧着喜欢,拿去装茶叶了。等你忙完这阵儿,有空再给我绣一个吧。”徐楚翻弄着花落绣好的香包手帕,又去看花落手中正绣着的香包:“这是什么图案的?”
安容朝花落手中看了看,嘿嘿一笑:“这肯定是给你未来夫君的,我瞧着你绣着分外上心,刚才同我们说话,两针没绣好,你还拆了重绣。说!是不是?”
宋随跟着沈将军去边关打仗,安容得了空闲,没事儿就往娘家跑。整日同徐楚一起,叨叨咕咕说些不让花落听的话,后被花落一眼拆穿:“你俩是不是都怀了身孕?这事儿别瞒着掖着,赶紧同娘亲说,好让娘高兴高兴。”
徐楚红了脸,低声含笑:“不是不说,是时日还短,怕是不准。再过个十来天,才能瞧出。可别跟你大哥说,若要不是,怕是还怪我骗人呢。”
提起安怀,徐楚脸上笑意更深,眼中流波荡漾。
安容赶忙关了门,回来神秘兮兮:“落落,你敢告密!我若说了,明儿就得被婆婆叫家去,就不能回来找你玩儿啦!你是想撵我是怎么的?我告诉你,沈仙现在就在宋随手下当小兵,你好好巴结我,回头我给宋随去封信,让他提拔提拔沈仙。哈哈哈。省得老当个小步兵,马都骑不上,天天跟着军队走路,可怜见儿的。”
想象沈仙风里来雨里去的样子,花落忍不住一笑。
他乐意。
去就去了,还装,非要跟沈将军撇清,说不靠老爹靠本事,这撇得清么?谁敢将他撇开?
听安容说,宋随每晚上都叫沈仙去帐中喝酒,还一口一个三妹夫,两人处的好着呢。
两个准孕妇,吃过午饭,便困得各自回屋睡觉。花落低着脖子绣了会儿,觉着后颈发酸,仰着头靠在床边歇着,迷迷糊糊要睡着,眼前黑影一闪,手中将掉未掉的香包连针带线,被人轻轻接了过去。
“大哥?”花落慢慢坐直,眨了眨眼:“回来的这么早。”
安怀拿着那香包,对着光仔细看着:“最近太子脾气不好,我们能远着点,就远着点,都躲了出来。”
这个话题,花落最感兴趣:“太子为什么生气?”
安怀恋恋不舍的将那未绣完的香包连着针线,小心翼翼放于桌上,抬手叫丫鬟去拿茶。
“秦家的事。秦远跑了,皇上派了好些人也寻不见,气得将秦家判了满门抄斩。太子好容易保住太子妃,哪料还有几日执刑,太子妃疯了一般,竟想去找皇上求情,好在半路被太子心腹拦截了回来。”
“太子吓得后怕不止,太子妃保得保不住是一回事,自己太子之位保得保不住才要命。连着惩治了太子妃身边好些人,将太子妃关在宫中。又想起以前太子妃胡闹,派了好些暗卫出去也不见回来,不知做什么勾当,这几日愈发气不平。”
“秦家什么时候问斩?”
“清明。太子怕夜长梦多,太子妃再搞出什么花样来,暗中还想让皇上早点了结此事。”接过丫鬟递上前的茶,安怀亲自冲了起来:“可见没娶着一个省心媳妇,烦恼不少。”
“大嫂的性格脾气都好。大嫂好像有了身孕。”花落见他翻翻找找,又将从长湘带来的那种酸茶找了出来,不禁皱起了眉。
“我瞧着也像,她也不说,我只好装不知道。想她肯定想给我个惊喜,我便到时大大的喜上一喜。”安怀温温一笑,仔细瞧着杯中的茶:“需要一个多些,一个少些,兑出的茶方好。上回你说酸,这次应该好些了。”将茶杯递给她:“尝尝。”
花落抿了一口,又徐徐喝了一口:“没那么酸了。”
两人不再说话,喝了会儿茶,安怀又将花落绣到一半儿的香包拿起来看看,一笑:“前朝中得报,沈将军带兵到达边关,两军初次对垒,宋随小将军打了先锋。激战时一支先遣队绕个圈子入了敌方后营,烧了大半粮草。听说,领队的是沈大少。”
“这战很难打么?”花落问。
“很好打。都是些流寇,皇上此次派了沈将军,是看上了他们那块草场,羊肥马壮。此一去,其实是去夺人家地盘的。沈大少一早就盘算好了,你放一百个心,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身处险境。”安怀微微朝花落一笑:“媳妇还没娶呢。”
花落不欲与安怀再继续这个话题,似是无意中多嘴问了一句:“要是秦家全被斩了,太子妃心里……得多难过呀。皇上……真的不会迁怒于她么?”
“说不准。”安怀靠在椅上,闲适的去看墙上的字:“看她了,只要她还持续的想闹事,在皇上面前放大她的存在感,太子怕是也护不住她。不过,话又说回来。”安怀徐徐喝了口茶:“得知自己双亲就要被斩,还能按耐得住的,满天下,怕是没几人。”
54、秦少侠风采无边(十四)
“放我出去,总关着我算怎么回事;放我出去;我要去救我爹和我娘……开门、开门、开门,;;把太子给我找来,我要见太子;,;”秦双发了疯一般;连踢带踹;撕扯着嗓子尖叫。踢得脚软;见门也不动;顺着门颓然滑在地上,痛哭失声。
她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成日哭闹、上吊、喝药,狠的烈的吓唬人的法子用尽了,也见不着太子的面。以前恩爱的时候,恨不得一夜来个七八回,成天成日腻一起。这下子好了,见她家有难,他拍拍屁股跑得比谁都远!那是她的亲爹娘啊!大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太子他……他……
“他怎么就这么狠的心啊……”秦双无助的嚎啕大哭。
“太子妃,您越这样闹,太子不是越不敢见您?这法子是要想,可不能只是硬碰硬啊。”丫鬟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