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琪快乐的表情迅速僵死在了脸上,笑容如同泼进了一桶冷水的火焰一样立时消失了,快速而彻底,就像一个戏台拉上了帷幕。
叶孤城冷冷的看着闲闲散散半靠在床榻上的人,明黄的衣袍里露出细褶满布的双手,并不粗糙,但皮肤却松松垮垮的垂坠在瘦硬的骨肉上,身体消瘦,眼角的皱纹包住了一双原本很大很亮的眼睛,而现在那一双近乎现在沟壑里的瞳仁却依旧闪烁着晶亮的光彩,金黄的盘龙发冠下露出花白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但却稀少而干枯,那瘦瘦长长微微佝偻的身体裹在这身明黄耀眼人间至尊的衣冠里,真是一种残酷的枯萎。
宏观帝歪在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放在曲起的膝间,打量着眼前长身玉立,倨傲而立的人,那双眼睛里独一无二的光华亮若出鞘寒剑的光芒,似乎自己这人间帝王都要被他压下去了。他默默看了半晌忽然开了口,说了第一句话:“你长大了。”
他今日一早便接到了云王进宫的消息,但他却故意没有理会,他故意磨一磨,等一等,杀杀他的傲气,但下人却汇报说云王一直盘腿静坐,闭目调息,不急不躁,不怒不惧,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切如常好似呆在自家花园里。
“说说你的目的。”叶孤城看着眼前的人,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悲哀之意,即便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又能如何呢。
宏观帝不紧不慢的喝着手里的盖碗茶:“云王那么聪明为何不猜一猜。”
“你曾有一个妹妹,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却只对一个人温柔。”叶孤城忽然开口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宏观帝却瞬间明白了:“哦,你说阿青啊,她只对那一个人献上自己绝无仅有的温柔,可那个男人却要杀了她,为了武林未来,为了江湖大业。”他忽然笑了,像一枚蹙缩的核桃,却笑的很讽刺,似乎在讽刺妹妹的无知,也似乎在讽刺段浪的自以为是,也像在讽刺这一段众口扰扰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的感情。
“莫流风,独孤默,石铁龙。”叶孤城再次开口却只说了三个人的名字。
“所以你得保护我。”宏观帝气定神闲的放下了手中茶杯,枯瘦的手指有一点没一下的点着自己的桌案:“我的儿子们盼着我死呢,就跟当初的我一样。”
叶孤城的面色变得有点古怪:“你知道,我从来都只会杀人不会救人,为什么是我。”
“因为啊,”宏观帝揉揉额角看上去有点疲惫:“你虽然是最冷漠的一个,却是最让人放心的一个。”
叶孤城当年就明白,先帝将自己的母族尽数拔除却又将自己本身的地位抬的极高,这其实就是一种保护,他绝对无法对皇位造成威胁,同时也让高处的某个人放心,让他生活的更轻松自在一些。
“大国师不见了,实际上他也不可信。所以就只有你了,那个闹事的独孤默很强不是吗?他可是要重整白水派,给自己的师傅报仇的。”宏观帝忽然挺起了腰身,原本萎靡不振的人散发出惊人的气势:“他若来了,你得杀了他。”
叶孤城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带着淡淡的轻嘲的意味:“你该知道我并不关心你的死活,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我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留恋的东西,你威胁不了我。”
“你说的没错。”宏观帝点了点头却反而笑了出来:“不过你拒绝不了。”
叶孤城对他的自信有些讶异,却听宏观帝笑道:“轻寒啊,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轻寒,没有入了我们的谱序吗?”宏观帝忽然伸出手来捏着指头掐算:“先皇几个儿女,叶辰海,叶景沙,叶潋青,叶沅君,叶之涣……………,名字里都有水字旁,偏偏只有你是例外。”
叶孤城的瞳孔猛的收缩,宏观帝悠然笑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看着鲜红的血丝滴进玉杯的药水里:“向来那老皇帝本身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激怒之下处死了你的母亲玉美人,还将其族灭,可惜那时的我可是有能力架空他,自己直接夺位弑君的,所以他冷静下来之后立即做出了补偿…………呵呵呵……”苍老的宏观帝忽然笑出了声:“你觉得就你这么多年不朝不贡抗旨不尊的次数,我为何不动不问,纵容你依旧尊贵无比的驻在封地白云城?”
鲜红的血液在玉杯中散延出诡异的弧线,宏观帝笑着把它递过来:“该你了,不试试?”
☆、26
一道仓黑的身影如一片乌云一样轻盈又像苍鹰一般迅疾,灵巧的转折,越过树梢的屋顶甚至不用踏足借力,如同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如果有识货的人在这里就会感慨他气息悠长内功雄厚更兼轻功身法妙不可言,可惜现在的人只是感觉眼前挂过了一阵轻风罢了。
他当然是独孤默,他难得一见的有些急躁,他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进入京城,他要去查一些事情,结果回来之后,就发现凌雪和莫枯都不见了。果然,被他说中了,拖油瓶,他只好在心里长叹一声。因为某些微妙的情感,他对这两人始终无法强硬。
幸而他的追踪能力绝对一流,如今已经大致可以判断出两人的位置了。
凌雪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小屋的一张毡毯上,没有受伤,没有被封了内功,只是手脚具被用牛皮筋索捆住,强韧无比根本无法挣断。“莫枯,莫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赶忙叫出来,莫枯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绑,顿时第一反应,要惊叫。凌雪赶忙对他做了个闭嘴的口型。
她只记得有位青衣菩萨到自己这里来化缘,而自己正要出些碎银子,只见她拂尘一甩正在扎马的莫枯的就失去了意识,自己急忙把剑,可是手刚握到剑柄就同样人事不知了。
就在这时一道蓝布帘幕撩了开来,一个青衣宽袍的女子走了出来,没有让人眼前一亮,可你会却会越看越想看,这人从头到脚,都让人觉得无比的舒服和顺眼。
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法子来将佳人分成好几等,好几类,比如脸蛋,比如身材,比如才学,比如气质。可是,无论你用哪种法子来分,她都可以算是第一等的女人。
她虽然已不太年轻,但看来还是很美,很有风度。世上的确有种女人可以令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她的年纪。如此优雅,如此高贵,如此沉静。她就是这种女人。
屋内的陈设简单淡色,却极为细腻妥帖,她站在这里就像一幅妙手神来的画,让人想起陶渊明的一句话:“云无心以出山岫,鸟倦飞而知还。”
奇怪的是,像这么样一个女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付自己和莫枯?凌雪也是个女人,可她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讨厌她,憎恶她,尽管她刚刚还出手对付了自己,但你看到了她的人却依然想听她诉说,说一下自己的苦衷,你会产生倾听的欲望,听一下她的理由。你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她若对你不好了,那是你自己的错。
这个人到底是谁?
“夫人为何将我二人掳至此地?”凌雪用了尊称,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凌姑娘好。”青衣菩萨微微笑着打招呼,仿佛一切的不愉快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而凌雪和莫枯是她客客气气请来的贵客。
“夫人知道我?我似乎不曾见过夫人。”凌雪很奇怪。
“我是段齐的母亲。”青衣菩萨嫣然一笑,竟是如此的美丽亲切。
“叶长公主?”凌雪非常惊讶,惊讶之后是明悟,如果是这样一个女人也难怪段浪盟主和莫流风掌门会同时看上。“公主为何把我绑到这里。”
青衣菩萨淡笑摇头:“已经没有公主了。”说完手中拂尘轻轻一挥,似乎就有一把无形的刀刃切了过来,她们两个身上的牛筋索已经断掉了。但两人却什么都没有做,动都没有动,因为很明显,根本就逃不掉。
凌雪是个敏锐的姑娘,她已经迅速从青衣菩萨的自我介绍里推出了首尾:“夫人可是要知道令郎段齐的事情?”
她却又摇了摇头,笑着搀凌雪起来,一瞬间凌雪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的声音很温柔:“段齐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找姑娘过来。”
一定是段浪不允许她接近自己的儿子,所以她只好暗地里打听,却从未现身过,现在不知是要自己做些什么,凌雪心里立即将盟主和宫主的故事进行了自己猜想,不料却听青衣菩萨柔声说道:“我想要姑娘嫁给他。”
“啊?”凌雪浑身僵硬着,过了一会儿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难姑娘要拒绝吗?”
“不不不,”凌雪立即升起一股负疚感,但随即又改口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是是是,夫人您听我说,段齐他是师傅不幸被奸人所害,然后盟主父亲又不幸逝世,他最近是很伤心很难过,我是关心他照顾他,可那是同门姐弟的情谊,我跟他没有男女之情的,夫人会错意了,呵,呵呵”凌雪笑的极为僵硬。
“可是段齐很喜欢你呀,喜欢到总是缠着你。”她深深叹了口气。
凌雪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人喜欢着自己,而自己却不喜欢他,纵然自己什么都没错,可还是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他。
“姑娘…………”她又开了口,拉凌雪坐下,凌雪却不敢坐了,她若是对上杀人越货的坏人反而可以从容应对,毫不犹豫拔剑,替天行道,可面对这种柔软的攻势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好,在这种人面前,好像一句重话说出来,那都是你的错。
“公主切请住口吧。”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腔平和的男声,听不出什么情绪,而那扇门却无风自开了,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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