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官场这个最为复杂的生态环境中干出一番事业,岂能没有一点谋略手段,就算极受人称颂的包青天其实也不像戏台上演的那样,他是清官好官不假,但是历史上真正的包拯,与同仁相处、与皇帝相伴,手段也是颇为圆滑高明的。
叶梦熊是同样的人,比如这次下拜贴给安老爷子,以进为退,迫他前来相迎,借此提升自己的威望,就是他的一个手段。但是经过叶小天调查,叶巡抚的的确确私德无亏,没有任何可供人拿捏的把柄。
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叶小天自然也是极为佩服的,但佩服归佩服,一旦和这样的人对上,显然也是极不易应付的。尽管叶小天事前已经听了叶梦熊送给他的那副卦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叶梦熊,忠义廉洁,才器敏达,遇事敢为,素有谋略,熟谙兵法,善权机变,乃当世名臣……”
安国维眯着一双老眼,一边默默念叼着他对叶梦熊的评价,一边笑微微地看着那个掀开帷幕,朝服冠带地从车厢中走出来的巡抚大人。
叶梦熊时年五十六岁,但须发皆黑,风神俊朗,年轻时应该是个美男子。实际上能被点为进士的人就没有长得差的,光是文才好、成绩好是不成的,官仪也是选择你做官的一条重要标准。
叶梦熊自车轿中走出来,目光向众人一扫,久在官场,历练熏陶出来的威严庄穆的气质,具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气势。众人一见便为之心折,这位老大人不是好唬弄的那种人。
叶梦熊锐利的双目向众人一扫,便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微一笑,举步走下脚踏,忽然加快两步,双手伸出,作势欲揖的安老爷子肩膀才刚一晃,就被他扶住了。礼尚往来,安老爷子给足了他面子,叶梦熊当然也得报之以李。
“老先生就是安老爷子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叶梦熊拉着安老爷子的手,亲热地摇晃了几下,热络地道:“叶某今来贵地为官,今后还要老先生多多维持啊!”
安国维谦逊地道:“巡抚大人太客气了,老朽盼大人来,可是如盼甘霖呐。今后有抚台大人在,黔地一定政通人和,百业兴旺,老朽高兴的很呐。”
两个人执手大笑,花晴风满面红光地挤到两人面前,叶梦熊既然让他打前站,这负责为安国维引介当地官绅的资格自然就是属于他的,这可是极露脸的机会。
他这几天周旋于三司,今日早早赶来与各家交际,其实也不只是为了拖延见叶小天的时间以及满足个人的虚荣心,提前认识该认识的人以便引介,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东翁,学生为您引介,这位是水东宋家的宋宣慰使……”
花晴风认真地为叶梦熊做起了介绍人,按照安宋田杨四大家的顺序先介绍四家天王,接着才是三司长官。由此也可看出,除了这位总揽大权,有临机专断之权的巡抚大人,三司的地位是在四大天王级土司之下的。
叶小天看着杨应龙第四个走上去,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不由暗想:“如果是我,明明实力至少可以排第二,却还得按照几百年前定下的排序屈居他人之后,恐怕我心里也不会太舒服。”
众人一一上前,够资格的和叶梦熊拉拉手儿,寒喧几句,不够资格的行个礼便退到一边,轮到叶小天时,花晴风顿了一顿,道:“这位是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
十里亭前人山人海,但这一刻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摒息看着,他们才不相信叶梦熊此来贵阳,不曾提前派人了解过此地的情形,叶小天的事他就算不全知道,也该知道大半了,倒要看他如何对待此人。
叶梦熊对别的地位不甚相当的官员,大多只是微笑着点点头,那眼神儿究竟有没有落在对方脸上,对方都难以确定,但此时花晴风一说叶小天,叶梦熊的目光却实实在在地定在了叶小天身上。
叶梦熊慢慢收敛了那副礼节性的微笑,仔细打量叶小天两眼,微微点点头,淡然道:“叶沐晨?嗯……,老夫听说过你!”
“叶沐晨?叶小天怎么成了叶沐晨,莫非这是他的表字?抚台大人怎么知道他的表字?”在场的众权贵中,九成九都没听说过叶小天的字,这时不免面面相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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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81章 将你一军
叶小天听了叶梦熊的话微微一怔,如果不是叶巡抚说起,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表字。
万历皇帝虽然有点小气,在他配合天子铲除后党后没给他什么封赏,只随口赐了个字给他,但是皇帝赐字远比赐他百十两金子、几十匹绸缎更值钱。
如果他官职够高,一个御赐表字对他就没用了,但是对地方上的小吏们来说,只要有皇帝赐字在手,一旦有升迁机会,他就会走在所有同仁的前面,稳稳当当地先升官。
可惜,这个道理也不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至少在贵州这儿,不行!叶小天回来后,成了土司中的一员,站在土司的立场上再想,才发现御赐表字对他来说没什么鸟用。
由于土司们大多对朝廷抱有戒备心理,炫耀此事反而会对他有副作用,所以他便绝口不提了。这时听叶梦熊一说,叶小天才想起这档子事来。
土司们不在乎皇帝赐字,甚至会心生反感,但是流官呢?他们在乎啊!叶巡抚就是流官!想到这里,叶小天心中暗喜,连忙再次施礼:“是!沐晨见过抚台大人。”
在抚台大人面前不称官职而称表字,这关系可就亲近多了,这是执子侄礼啊。众土司面面相觑,难不成叶小天走了狗屎运,又和人家抚台大人攀上了关系?这一次他把贵阳搅得腥风血雨,竟然可以稳稳当当地度过难关。
叶梦熊哈哈一笑,没有再与叶小天说话,而是继续接见其他官员,叶小天退到队列当中,暗暗想着心事,忽然心头一动,隐隐觉察有些不对劲儿。
他抬起头来四处观望,果然没有发现展家、曹家和张家的人。叶小天心中微微一紧,这几个人怎么可能不来迎接巡抚,他们没有露面,想玩什么阴谋诡计。
叶梦熊花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接见完此次前来相迎的各方权贵。叶梦熊亲热地挽着安老爷子一同登车,开始向贵阳城进发了。
前方仪仗眼看就要到了城门口,忽然停住了。此时是叶梦熊的车队在前面,所有迎接的人马都在后面,所以叶小天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多人都坐在马上。抻长了脖子往前看。
有那机灵些的人就打发随从下人跑到前边去看,不一会儿就有人知道了情况,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叶小天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相信展、曹、张三家会毫无举动,难不成是他们发难了?
叶小天正想着,花晴风突然骑着马从前边急急赶了过来,在马背上抬起屁股四下张望一番,一眼看见叶小天,赶紧向他招招手。大声道:“叶长官,快快上前,抚台大人召见!”
周围尚不知情况的人纷纷望向叶小天,叶小天心中轻轻地敲着鼓。双腿一磕马镫,从众官员闪开的道路中间向前赶去。
叶小天赶到花晴风身边,花晴风一脸关切,低声提醒道:“你要小心了。展、曹、张三家堵了城门,向抚台大人告你的黑状呢!”
叶小天心中一沉,果然是他们。叶小天沉住了气。对花晴风微微颔首:“有劳先生!”
叶小天赶到最前面,一瞧车驾前的情形,果然展、曹、张三家人马到了。
展龙展虎披麻戴孝,带着同样一身白的展家儿郎,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手中还撑着招魂幡儿。在展龙展虎中间,停着一口棺材。
中间是曹家的人,曹瑞雨同样是一身缟素,泪流满面,在他左右是两口棺材,应该就是曹瑞希和曹瑞云的棺椁了。
最左侧跪在地上的是张雨寒,他身旁也有一口棺材,盛敛的自然就是张雨桐的尸骸。
整个城门前白花花一片,俱都是披麻带孝的人,其中很多人正在伏地号啕大哭,城头上还有人向下抛洒着纸钱,纷纷扬扬仿佛漫天大雪。
一张纸钱翻滚着飘下来,飘向叶小天脸上,叶小天微微侧了侧头,那纸钱儿便落到了他的肩上,叶小天把纸钱抓在手中,狠狠团成一团,往地上一掷。
展龙展虎对他怒目而视,但他们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个难题交给新任巡抚来解决了,所以并未冲上来动手。叶小天还想讥诮他们几句,忽然看到跪在棺材后面右角处的那个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凝儿,凝儿一身缟素,正双眸凝泪地望着他,看起来是在埋怨他为何不听劝,执意不肯离开贵阳。叶小天心中一软,慢慢散去了心头杀气。
花晴风催动胯下马,迈着太平马的步伐慢腾腾地从他旁边跑过去,身形交错时飞快地低声道:“不可冲动,快上前参见巡抚大人。”
叶小天挪开与凝儿对视的目光,转而向车子上看去,车上帘笼已经挑起,叶巡抚和安老爷子正并肩坐在车中,叶巡抚面沉似水地直视前方,安老爷子则轻轻抚着胡须平静地看着他,老眼中似乎还有一抹笑意。
叶小天长长地吸了口气,策马来到车驾前,扳鞍下马,走到车驾前,向叶梦熊长长一揖,道:“下官叶沐晨,见过抚台大人。”
叶梦熊脸色阴沉,向前一指,对叶小天道:“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叶小天回头睨了一眼,对叶梦熊抱拳道:“下官与铜仁张家、石阡曹家、展家之间,有些小小冲突,不意竟惊扰了抚台大人,实在是罪过!”
“小小冲突?”
叶梦熊仰天大笑,道:“铜仁张土司、肥鹅岭曹土司、曹土舍、石阡展土司,相继丧命在你的手中,你居然说是小小冲突?那本官倒要问你了,什么才算是大冲突?你擅杀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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