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头伸手探我的额,顿了顿,顺势抚摸起我的头发,抱紧我,声音温和无比:“不怕不怕,没关系的,啊。”
“……嗯。”能听懂了。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却本能地开始信赖。
“阿阙,你难受不难受?”
我说:“难受。”停了停,“阿阙要死了。”
他微微笑了,又摸了一下我的头,“怎么会呢?”
我挣扎着去寻找湖对岸一片枯败覆雪中的一抹绿,望着,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它们都死了。阿阙跟它们一样。阿阙也会死。”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又深深地望着我,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你跟它们一样?”
“嗯。”
他不再跟我纠缠这个问题,又一手拉过我冰凉的手,放在他的脖颈上。好暖!可是他会冷的!我连忙缩回手来,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点惊讶,刚才我那么贪恋他的热度,现在是怎么了?
“你……你会冷……”我嗫嚅着告诉他。
那刚才我把你这个大冰块抱在怀里,不是更冷吗?
他并没有这样说,只是我看着他,会忍不住诚实地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你对我好……我喜 欢'炫。书。网'你……所以现在不想你冷。”
“这样吗?”他扬扬眉毛,又微微一笑,重新拉过我的手去贴他温暖的脖子,“不会,我很暖和。”
我蜷在他怀里,那种几乎不属于人世的温暖让我刹那间再度流泪,继而泣不成声。
“阿阙,”他静静地叫我,“这只是冬天而已,春天会来的,这些并没有死,它们只是沉眠,到明年春天它们就会复苏,不信你就记住我的话,等到那时候看。冬季并不是永远的。”他在我耳边低声絮絮,“你总是跑到这里,是在看湖对岸的那棵树吗?”
“是……”那仅剩的、仅剩的一棵,惨白大地上的唯一生命。
“为什么不过去看?”
“有湖……”
他明白了,抱着我,迈过冰封的湖面。虽然脑子里一片混沌,但径直走过湖面毫发无损,仍然让我难以置信。他没理会我含义复杂的惊叫,一步,一步,走到对岸。“水面冻成冰了。现在已经冻得很结实,可以在上面走动,不过阿阙是南方的孩子不知道,在刚封冻和开春的时候,湖面的冰很脆,那时就不能走了——好了,”他伸手细细地抹干我脸上的泪水,“不要哭了好不好?哭得湿湿的,风吹在脸上不是很冷吗?”
“好。”我转过头,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绿,盯着它不愿意转开眼……好亲切……这棵树不同,和这里其它的任何一株都不同,在它身边,我毫无由来地感到亲切,虽然在我的脑海中,它的影像,跟今日所见的一切同样模糊。
入冬以来头一次,我觉得,我也许不会死了。
“我最讨厌雪了!为什么,把漂亮的世界都弄白了,只剩下这一点点……”我伸出手去,把手放在树干上。很冷,但我却没有感觉到,因为,我的所有感官,都被眼前的“生命”所占据,再无暇顾及其它。“嗯……树,你要好好的哦,你要是死掉……阿阙也会死掉的。”
“阿阙,如果是这样,那就多栽几棵这样的树,不就行了?”
我没注意到,他在我身边淡淡地笑。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个抱着我的人的名字,便叫做,雪。
众人尊他“圣雪”。
末了,他问:“阿阙,回去了好么?”
我微微地惊醒,茫然地看着他,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脑子里更加混沌,身体里像是有烈火焚烧,似乎要将我灼烧殆尽,连带着整个世界都摇摇晃晃。眩晕袭来,我垂着头靠在他身上,感觉每次吸进了冰凉刺骨的空气,都会在我身体里变成一股火焰呼出。
他又把手在我的额头上放了一会儿,随即抬手向天。无意间,我似乎瞥见树梢的一片绿叶泛起金光,忽然离了枝干,轻盈地降下,落在他的掌心。我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不过是徒劳,我只隐约看见他合了手掌,之后,一切的影像都争先恐后地离我而去了……
遥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呼唤,阿阙……阿阙……阿阙……
“怎……怎么了?”我好像听见自己在问。
“阿雀!阿雀!”这次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怎么……好像狗牙子?我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发现狗牙子和最黏他的武御殿的小女孩段秋不知怎么会在我旁边。
这里——我打量着四周,是祭法殿我和凌辛睡觉的房间,没错呀?
还没等我来得及说什么,狗牙子就像疯了一样地扑过来,把我从床上拽起身,死死搂住我,又哭又笑。
“哎呀!”我被晃得头晕,刚发出一声惨叫,就听得周围制止的声音。
“苟玡!放开她!她病还没有好啊!”小段秋着急地用手使劲捶狗牙子的肩膀,她小我们快两岁,老被我们当做小妹妹纵容,事实证明,平时疼她现在还是有点好处的!
“苟玡你想把我们阿阙再晃晕过去是不是!”凌辛跪坐在床内侧,隔着我的身体伸过手过去,用了最有效的一招:痒他!狗牙子马上哎呀一声松了我弹开去,还来不及提醒他,他就撞到了背后的人身上!
段秋见此一幕,吓得马上捂起了眼睛,果然,马上就听见一个不大,但充满严肃的声音呵斥:“苟玡!稳重点!”
是武御殿的辅祭慕箐?他怎么会在这里?
苟玡和段秋忙退开行礼喊:“慕箐辅祭。”而我和凌辛都忙呼:“慕箐大人。”正要行礼,他却朝我们打了一个“不必”的手势,随即,我和凌辛看见了他身后的人,又连忙道:“夙皙辅祭!”
这是怎么了,为何平日多在阿辽阿圣那边的夙皙辅祭也过来了?莲藏辅祭呢?
“嗯。”他冲我们点点头,又对慕箐做了个手势,道:“请。”
要干什么?!我看见夙皙辅祭的动作,又盯着向我们走过来的慕箐,脸上一定充满不安。凌辛悄悄地捏了捏我的手,对我耳语:“别怕,他是来给你诊治的!”
诊治?我干嘛了?我困惑了一小会儿,才隐约想起来,之前我似乎又病倒了一次,可是……那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吗?那次……我好像还在湖边遇到一个人,是谁,我那时怎么也认不出来了……我只记得,他让我的整个世界都温暖起来……
慕箐把我的身子在床上放正,又来探我的脉。我不敢出声,直到他把我摆弄够了,和夙皙辅祭又离开了我们的房间,我才松了一口气,只可惜,他走的时候,把狗牙子和段秋也叫走了,我觉得很遗憾。
“走了吗,走了吗?”凌辛朝门那边探头探脑,确认之后冲我欣喜地一笑,“阙,你真是懒猪!睡那么久!”
“很久吗?”我被她叫做懒猪很不服气,但是她却不理我,径直蹦下我们的床,跑到桌边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双手一递:“别说话,快喝药!”
我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接过那还热着的一大碗,瞅着它愁眉苦脸:“辛……”
“闭嘴——”她的一根手指头都快指得碰到我的鼻尖,让我快看成对眼了,语气强硬而不容置疑,笑得让人很窝火,但却又丝毫无法生气起来,“今天莲藏辅祭让我看着你,所以你得听我的——快点,喝药!”
“……我又没说不喝嘛。”我嘀咕道,“对了,辛,莲藏辅祭哪去了?”
凌辛冲我狡猾地一笑:“喝药,喝完就告诉你!”
好吧!真拿这个小姐姐没办法,我如果不喝,她就一直不会放过我的……我只好勉勉强强地遵命照办了。
凌辛伸过脑袋来看我的碗,眉头一皱,指着碗底:“这还有一层……”
“辛姐,不要了好不好……”我哭丧着脸,“苦得要命……”
“好吧!”她居然一下子同意了,夺走了我的碗,我本来没对她抱希望,正吃惊着呢!
她放好碗一回头看见我的动作,马上又奔回来把我按到了床上。“哎!阙,你要干什么!”
“辛,我要去喝点白水……”我哀叫起来,她不会这都不让我去吧!口里的药味大得可怕……
凌辛听见马上跳过去帮我端了一杯水过来:“知道知道,我给你拿,你坐着吧!”她坐在我旁边,开心地看着我喝水:“那个很苦吧?上次我也试过!”
“幸灾乐祸!”我半开玩笑地白她一眼。“好啦,能说了吗!莲藏辅祭到哪去了?”
凌辛从我手里接过水杯,又把我摁倒在床上,帮我盖上被子。经验告诉我只能乖乖地听她的话,所以我只好睡在那里了。
“殿里的事。很快就回来了,本来我有早课的呢,不过要看着你,我就等辅祭回来再去。”
“刚才狗牙子和段秋怎么会过来的?”
凌辛笑了:“哦,每次慕箐大人过来给你诊治的时候他们都非要跟过来,段秋说慕箐大人是被他们磨得没有办法。不然他们更没有机会能来。”
我皱起眉:“慕箐大人来了很多次吗?”
凌辛郑重地点头:“是呀!”
我和凌辛聊了一会儿,后来不知道我是太累还是怎么,不知不觉地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
下一次醒来,天是黑的,凌辛不见了,莲藏辅祭出现在我身边。点着烛火,应该很晚了,我看看身边,凌辛并没有跟我睡在一起。
“莲藏辅祭……”我轻声叫。她马上回过头来,走到我身边坐下。
她温柔地看着我,微微笑:“醒了?慕箐说你没有大碍了,夙皙告诉我你已经能认得出人了。”
“凌辛呢?”
莲藏辅祭摸摸我的头,跟我说,在我生病的这段时间,她都没让凌辛跟我一起睡。
说下去,我才惊觉,这一病过去,冬天几乎已经要到尽头了。
“这么久了?!”我大吃一惊。
“是啊。不过现在没事就好。”说着,她又从我的胸前拉出一个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小挂坠,“对了,你知道你有这个吗?”
那是一块墨绿色的玉一样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