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葵十九年八月十七日。
我出入泠宅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但是我起作用的速度还是不如伏火会活动的速度,我们依旧看不明白他们的意图,尽管他们目前仍然没有过多动静。
“他们惮于王、青葵和笠光的加持,暂时还没有什么举动,但是等到加持开始失效……”修篁和我在肃宅。我们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面对着庭院。“笠光还是不怎么听你的。”
“他是大渡导,是摄政王,我是谁?”
“你是唯一知道我们正在跟谁较量的人。”修篁打了我一下,阻止我继续妄自菲薄。
“他们的加持……可以维持几个月的,对不对?”我追问,“青葵会在那之前回来的,对不对?”
修篁看了我许久。
“应该是。”
——青葵也许是知道她在潜修时这里会遇到危险,当初才拼了命把加持弄得这么久的。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证实了。
青葵!你到底预见了什么,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啊!
修篁疲惫地走进肃宅的浴室。我用手托着下巴,望着那些忧郁得仿佛能理解人意的植物。
“尘音!”修篁突然放声惊叫,声音发抖,“尘音!尘音!”
她连呼我的全名,让我吓得惊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修篁叫成这样?!
我几步窜进浴室:“修篁你怎么了!”
“授权书!正式的授权书!”修篁的声音尖厉得可怕,混杂着激动与惊讶,几乎是失态的狂叫。“青葵给你的正式授权书!”
我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还没有明白发现授权书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浴室的门后,有一排崭新的塑料挂衣钩,上面空空的,但是在最靠里侧的那个钩子上,扎着两张纸,仿佛只是急急忙忙间把它们戳在这的,看上去飘飘欲坠!这个位置要是不关上门,在平时是看不到的!
我伸出手去拿,没想到看上去只是扎在上面的两张纸竟然纹丝未动,像是被紧紧吸在上面。指尖传来麻酥酥的感觉。
青葵的法术我已经很熟悉了,这屋里到处都是,下界也几乎随处可以感应到青葵法术的痕迹。我能认得出这上面的法术真的是青葵本人加的,而不是……修篁的伪造。
“拿不下来,我试过了。”修篁很难才恢复冷静。
但是我直觉知道该怎么做。
“青葵,我是尘音,我需要帮助。”我小声对它说。伸手一拿,纸松动了。但是后面的那张大纸松动了,前面那张稍小的纸还是没动。我凑上前去,认出居然是王的笔迹。我在给青葵的纸鹤里见过。
上面写道:“青葵,你不先告诉我,就随意授权?……不过,我在此对你的授权表示许可。”
底下是王的落款:“下界王,第三任,炼淅蔚。”落款上叠加了一个表示确认的小法术,很明显那更是他本人的。再下面还有一个日期,是他被弄得满脸是墨水的那一天。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说:“王,拜托别开玩笑了。”
我很容易地把两张纸都拿下来了,修篁看得有点发呆。
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点发呆。我愣愣地拿着两张纸走出浴室外,差点给门槛绊了一跤。这时才意识到要读读授权书。
还好,我能看得懂。
“授权:兹将肃宅除映术厅外使用权授予苏戢锐……”苏戢锐这三个字上面又划了一横,在上方改为“尘音,划线处作废。”然后接着是:“并在使用权范围内与屋主炼青葵具有同等权利与责任。”
在这个句号后面含义模糊地另起了一行,让我觉得这句话可以从多个角度解释:“必要时授予全权代理,如:屋主炼青葵本人无法现身,不知所踪,神志不清或非单独完整个体时。下界第三任王炼淅蔚拥有最终决定权,但在其决定之前,应按本授权书操作。
“本授权书自本人签名并叠加血契印起生效,并于本人再次签名并叠加血契印,或炼淅蔚签名证明无效后失效。”
随后是一个长长的签名:“下界第十二任督道炼青葵”日期是她搞得一身是泥还拿着根棍子回来给我的那天。
我凝视着那个按在落款上面的手指印。那种深褐色显然是已经干枯的血迹。我回想起那天我跟她抱怨说进不了屋,她当时就在这间浴室里签了这份授权书吗?大概是的,因为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被屋子拒绝在外面了,而那天青葵写字的姿势一律怪怪地不论用什么笔都采用了毛笔的握笔姿势,是不是因为她弄破了手指下那个血契印的的缘故呢?大概是王冲进来洗掉脸上墨水的那一天吧……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感动……青葵虽然失踪了,但她却还是在冥冥中看顾着我们,陪伴着我们。尽管这份授权书是在她潜修之前很久写的,但在这种时候发现,却给了我一份安慰,好像我又重新获得了她的消息,知道她其实没有真正离我们太远……
什么东西,重要到让她以血下契?
我端详着她优雅得一点都不像她性格的字迹。这说明她写授权书的时候心情不错,没有用平时给别人的纸鹤回信使用的端庄严肃的字体。隔着文字,我仿佛能看到她满不顾一切仿佛无忧无虑的笑脸。她那样的表情我只见过一次,那是我们四个一起躺在联大的草地上仰望浩渺星辰的那一天。
我好想好想放声大哭。
但是在这个时候我无法流泪,还有那么多事情,等待着要我去做,令人焦心地马不停蹄地在身后催促着。从那明朗的一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千千万万年。
我把纸翻到背面。一片空白。担当我正要翻回去的时候,有一行字浮了出来:“尘音,在有需要的时候用。青葵,七月二十八日。”
七月二十八日?那是她潜修之前四天——她预料到了什么吗?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估摸着我看完,这些字再度消隐不见。仿佛为了印证我脑海中那个模模糊糊而又非 常(炫…书…网)荒唐的猜测——我将纸翻回正面的时候,“尘音”两个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原位浮出的“尘”。
我惊骇地张大了嘴巴。
青葵的意图很明显了,明显到让人忍不住怀疑那是不是恶作剧。
——青葵,这一点都不有趣,这太恐怖了!真的!太恐怖了!
修篁越过了我的肩膀和我一起看完了全部,此时发出一声讶异的叹息。
“你……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她仿佛做梦似的说,“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房屋使用授权书……她的意思是……”
修篁盯着我,看不出她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的意思是,她把你当成了第二个屋主。”
“你是说——”其实我已经隐约知道了她要说什么,我刚才就猜到了——
“肃宅的屋主只有督道——她把她的权力授权给你了!”
“这样可以吗?”我发出一声尖叫,像老鼠被人踩了。
“她自己同意的,还有,冥王也同意的——”
“我是说,她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修篁严肃冷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这有很多种解释方法,当然可以解释成这样——听我说!现在不是青葵是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笠光认不认同这个意思!”她用力扳着我的肩膀,我感觉痛得要命,“我们现在有机会让笠光认真考虑你的意见了!因为……如果笠光认同这个生效的话,那么现在你的地位与他一样——你的意见等同于青葵的意见!”
我的大脑短路了。非 常(炫…书…网)茫然地,我恍惚地看着纸页。“……他们……两个人都姓炼?炼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吧?真巧……”
修篁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
“巧合?!巧合?!这能是巧合吗,啊?!青葵过去是姓苏的,跟你一样的啊!你忘记了吗——青葵跟从了王的姓氏啊!”
我害怕。
非 常(炫…书…网)非 常(炫…书…网)害怕。
怕这根本不是青葵的意思,怕负担青葵过去的权利与责任,这个时候,我才深深地明白过去青葵所负担的压力。这就好像突然宣布一个几乎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成为了一个泱泱大国的总统,而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我的理智希望笠光能承认,但我的情感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能断然否定!
不知道是不是,笠光也害怕。他害怕上面没有人指点,一步踏错,没办法对要他负责的人交代。又或者,他也不相信上面的人会什么都没有交代,就消失得无隐无踪。
他审查青葵的授权书的时候,整个面孔绷得紧紧的,一直抿着嘴唇,皱着眉。
但是,青葵的各种字迹他都认得,法术是他教给她的,他更加熟悉,王的便条就更不必说,他也找不到反驳授权书内容的理由。又或者只是因为他相信,普通的房屋授权用不着写授权书,因为,修篁和思仲家也没有拒绝我,但他们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再说,笠光自己也有王的授权书,我为什么就不能有青葵的呢?
——总之,这就是修篁从对面带回来给我的话。我没有跟她去泠宅。
——他们叫了一个根本不会开船的家伙掌舵。
我就是那个不会开船的家伙。
我勉力把持着方向,让船不至于撞到岸上,身后有一群人支持我,但他们却不能代替我掌握方向盘。猛然一下被推到了这个位置,我的心里一片惶然。但是,那真是一种很折磨人的经历。不知不觉地,我发现我竟在怨青葵。但我知道那是不公平的,也不是她决定要走,她也很不情愿,但我就是怨她,怨她,怨她为什要把我们都陷入这种境地……为什么啊!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就会疯了……
……我要做的,就是修正笠光的决定。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尘,不要灰心,不要丧气。”不止一次地,修篁把我搂在怀里,这样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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