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朝恩一出帐,见到的首先就是一堵人墙,远眺,更是惊见黑压压一片脑袋,绵延至无尽的黑暗中。
“公公,这……”一名随从压低的声音透出惊慌。
“怕什么?”鱼朝恩心里本就窝着火,听到那侍从的话,斥了声,背了手在身后,正瞥见秦心月黯然的样子,不由计上心来。
“众将士!皇上知道你们保家卫国辛苦了,特派咱……本使前来慰问,谁知途经嘉山郊外,竟意外抓到几个探子。因此,连夜绑了来,想请郭将军、李将军定度……”鱼朝恩大声对着人群,缓缓说道。
“大人,您一定是搞错了,这人根本不是探子,是和我们一起战斗的兄弟!”不等鱼朝恩说完,一个士兵抢白道。
“是啊,大人,他是李将军的贴身侍卫,军中人所共知啊!”靠得较近的一些士兵早看见被绳索捆绑着的秦心月了,鱼朝恩一番话,使得按捺不住的他们脱口而出。
将士们多半不认识鱼朝恩,但听说他是皇帝派来的,又长着胡子作商贾打扮,因此,都以为他是皇帝身边的老文臣。
“哦?你们没看错?”鱼朝恩故作怀疑地问道,嘴边却透出计谋得逞的笑。
“错不了!咱们这几个月天天都在一块儿。”士兵们不疑有它,爽快答道。
尾随在鱼朝恩身后出来的郭子仪已知不妙,然而,出言阻拦又更不妥,也只将眉头皱了皱,静观其变罢了。
李光弼面上却浮出一丝冷笑,既不着急也不言语,两眼直直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个月?你们敢肯定?”鱼朝恩的脸因兴奋而涨红着。
“咱们大伙敢以性命作保,秦兄弟绝不是探子!”
“是啊,是啊!大人,你一定抓错人了。”
看着士兵们争先恐后地为她辩护,秦心月不禁泪盈于睫。这些憨厚老实的兵大哥们哪里知道,他们的仗义执言不仅解救不了她,反会给他们敬爱的两位将军带来灾祸。
鱼朝恩满意地转头,对郭子仪与李光弼道:“两位将军,咱家现在很是为难哪。这军营中的士兵众口一词,说的好象与您二位并不一致。不管这女子与二位将军有没有关系,在军中竟有几个月之久,这事已经非同小可,何况……”
鱼朝恩故意隐下余话。
郭子仪和李光弼是何等样人,怎么会不知他未尽之言其实是:“你们俩这回可犯了欺君的大罪了。私藏女子在军中已经是无视军纪,被发现后,不但没有悔改之意,反而满嘴胡诌妄想隐瞒实情。这下,统统都脱不了干系。数罪同犯,也不用找借口了,看你们怎么跟皇上交代!”
[正文:第七十六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鱼朝恩自以为这次棋高一筹,抓到了郭、李的把柄。殊不知,在他这一逼之下,李光弼索性将心一横,也不去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公公,我劝你见好就收,将我们带回去彻查了事。”李光弼看也不看鱼朝恩,冷哼道:“若真将事情闹大了,怕是你更难向皇上交代。”
说得那阉人只是一惊。想想李光弼的为人,再拿眼前情势一分析,秋夜的凉风下,竟也出了一身冷汗。
“李将军这是何意?”到底在宫中经历过两朝,见风使舵这点本事,鱼朝恩还是有的,“咱家并未多言。还请郭将军吩咐下去,咱们这就回灵武复命。”
秦心月心想: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倒也聪明,知道此刻即使拿了郭子仪,也难出嘉山半步。
郭子仪大手一挥,好象是示意将士们让开。
“鱼大人,请吧!”李光弼冷不防冒出句话,似是恭敬,实则暗含不屑。
可奇怪的是,面前的士兵却没有半点让路的迹象,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住鱼朝恩。
“郭将军……你刚才的手势,将士们可能没看见。”鱼朝恩虽然报复心切,但这场面几时经历过?不由得胆先怯了,赔笑道:“你看这……”
“兄弟们,既然钦差大人要将李将军他们押去灵武,那咱们也不好太难为人。就,让开条路,送鱼大人去罢!”仿佛只为了敷衍鱼朝恩,郭子仪不咸不淡地对大伙说道。
郭子仪治军,与李光弼有些不同。虽都是以严厉著称,但郭子仪少了些独裁,多了点民主,凡事都讲个以理服人。平常对部下讲话的语气和作战时下军令的语气是截然不相同的。这一点,全军上下俱知。
众将一听郭子仪这话,不象是命令,而且,话里似乎还透着名堂,哪里还肯让路?后面没听真切的士兵们一股脑地往前拥,却是把主帐围得更密实了。
“怎么,你……你们难道想造反么?”鱼朝恩的随从中有胆大嚷了声。
士兵们哪里听得了这个,一下骚动起来。
鱼朝恩被提醒,故意大声呵斥那随从道:“郭将军的部下都是义勇之士,对皇上忠心不二。你再敢胡言,将你立刻斩于帐下!”
那随从果然低头不再言语了。
鱼朝恩这才又挤出一副还算和善的笑容,大声对众人道:“将士们,不是本使不通情理,实在是皇命难违。今天要带李将军和‘李夫人’走……哦,大家也许还不知道,你们口口声声所称的‘秦兄弟’,其实是个女子,与她一起的还有……”
“什么?秦兄弟是女子?这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的事儿。女子怎会吃得了这种苦?”
“……也不是……我看她细皮嫩肉的,神情姿态倒有几分相像……”
“放屁!你前些天中箭,秦兄弟给你屁股蛋子上敷金创药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说?”
“操他娘的,这狗屁钦差说的,老子真不信。”
“我也觉得有可疑之处。要不,怎么郭将军和李将军都不吭声呢?”
“你他妈是不是人!就算秦兄弟是个女的,她对咱那好儿……你都忘了?咱们可是一锅吃过饭的!”
“是啊,要是这钦差说的是真的,秦兄弟还有活路吗?战场上都没给整死,被他抓回去,不是忒冤了点儿?”
“恩。那时只怕咱们将军和李将军也要受牵连。”
上万人顿时炸开了锅,谁也没闲心去听鱼朝恩接下来的话了。
这种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鱼朝恩一行脸都被吓白了,“公公,再这么闹下去,我们武功再高也休想出得去。”
郭子仪和李光弼见势,大声呼喝道:“不许闹事,全都退下去!”
哪里还喝得住?两人的声音一下就被众人的高喊淹没掉了。
秦心月更是心急。她知道被鱼朝恩抓回去了,肯定没好事,说不定小命就得呜呼了。可是,郭子仪和李光弼始终是唐朝的将军,他们手底下的人为了她,公然与钦差为敌,事情只会越闹越大,越闹越复杂。她可不想这么多人受她牵连,枉送了前程和性命。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大家放行吧,让他把我带回去。仗还没打完,何必为了我一个人,害苦了大家……”秦心月简直要哭了,“大家就听我一句。我一人犯了军纪,不想连累你们。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话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军中人数众多,所以,一般如果大队人马在一起,下命令都是摇旗配合鸣锣示意的。不同颜色的小旗,有不同的打法,代表的含义也不同。比如,下令军队急行,便用绿色的旗子左右不停摇晃;下令原地休息,就用红色旗子向左打两下。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郭大哥应该会下令挥旗以号三军的,可为什么仅仅是喊了几句就不作声了?难道是一急给忘了?或者,因为是晚上,怕挥旗不管用?可还有锣可以用啊……”秦心月暗自狐疑,扭过头去看郭子仪,正见他神色焦急却束手无策的样子。秦心月更加觉得奇怪,博陵一役那么难打,也没见郭子仪束手无策过呀?定睛再瞧,好家伙!郭子仪眼神中一派安然,似乎所有事情尽在掌握。
原来,所谓束手无策无非是装个样子的。秦心月哑然失笑。又看向李光弼,他也是一幅急而无策的样子,眼神中竟与郭子仪是一样的安然淡定。
天!这两个男人在搞什么?秦心月头都大了: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不会是想和安禄山一样,做叛唐的事吧?没可能啊,历史上都有记载,郭子仪是有名的忠君爱国。李光弼纵使不在乎别的,也要顾及他老爸老妈的安危吧。
根据若干前辈们穿越的经验,历史是极不可能被改写的。
秦心月心里祈祷着:“李光弼,郭大哥,朝廷气数未尽,你们可千万别和它对着干啊!”
[正文:第七十七章 女子不弱]
“郭将军,李将军……这……这……”见到这大队人马一个个群情激昂,鱼朝恩身边的人慌乱得手足无措。只好眼巴巴向郭子仪、李光弼求救。
“你们看见了,两位将军也在想办法……现在大伙怒气正盛,还请鱼大人暂回帐中避避,以免被误伤。”郭子仪一名部下“好心”提醒道。
鱼朝恩仗着自己是钦差,想着大家也不敢拿他怎样,嘴硬道:“笑……笑话,本……使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就……就待在这儿,他们又能怎么样?”
“什么钦差,老子们把命系在裤腰上杀敌时,怎么不见他来?帐还没打完,他就上这儿耀武扬威了,什么东西!”
“他要敢把李将军和秦兄弟带走,咱们就跟他拼了。皇上要问起来,咱们一命抵一命,赔给他便是了。”
将士们吼声震天。
鱼朝恩那几个手下慌作一堆,有几个跟在郭子仪身后,有几个挤在李光弼身侧,还有几个拥着鱼朝恩。完全忘记了还要押解秦心月他们。
宁儿昏迷未醒就被人随手摊在帐外的草地上。何军见状,悄悄扶了宁儿绕路到帐后,解了她身上的绳索,将她交给围在一旁的一名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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