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瞅见蓉园的旧主——就是那位将她骗上船的老太太和她闺女儿,规行矩步到了荷塘对岸,神阑顿觉天无绝人之路,喊了句“晏老夫人”,不料对方装作赏花赏完了,扭屁股朝另一条小径飞也似的走了,就连那三寸金莲的晏如年都动作快得跟练了几十年会家子似的。
她欲故作矜持,不想向楚湮伸手求援,偏生对方正在气头上,也不想睬她。她就进退维谷地扶栏僵立在半道上,楚湮坐在芙蓉亭里,学着她先前惫懒的样子倚栏靠着,眼神高深莫测。
神阑那副委屈受伤的样子使得他快要憋不住笑意了,可是他决意给点颜色,免得她动辄撒娇任性,他计算有那份爱心也没那份耐心。因而使劲板着脸孔道:“穿上鞋,我带你走。不然你就独自在此过夜吧。”
两人对峙了番,好在她尚存酒意,倒显得温驯可爱些,苦思冥想到暮色沉淀时,她居然妥协了,坐在地上乖乖穿起了鞋,可是老也不顺手,急得不得了。旁边看着的楚湮更急,简直是心痒难耐,几乎想跳上去踩着对方帮她穿鞋了。
楚湮踌躇满志地走过去大显身手,哪知他高估了自己穿鞋的能力,把对方弄疼了结果被踢了一脚。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扔了那双劳什子鞋,将她抱了起来。神阑搂着他的脖子,这两人的目光在半空胶着,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并且都在心里嘀咕便宜了对方。
————————————————————
偷酒喝的事,不知怎么就被夏依逢知道了,使得对方连续走马。这一点神阑倒是不会怀疑是楚湮干的,那家伙绝不可能有心情坐下来跟夏依逢喝茶聊天,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小报告,之后那些随侍们便一个接一个地给她做思想工作,“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大局为重”之类的。更有甚者,夏依逢居然找了些颇有经验的女人前来传经授道,天天耳提面命的,连吃个饭上个厕所都有一大堆规矩,令人不胜其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苏小繁那个妖孽来了,两人兴风作浪总比她一人势单力孤要划得来。在此之前,苏小繁一直扬言跟她有心灵感应,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说这么玄虚的话也就算了,见到她的第一眼居然是眼泪汪汪地扑向那只猫:“好可爱~~~”神阑原本张开双臂等待她的拥抱,这下大大落空不说,还看出来了那家伙把她看得连一只猫都不如,不由在旁抽搐着嘴角。
苏夏师徒照面后,夏依逢看到苏小繁那张洁白无暇的脸,眼泪当即刷刷地往下掉,她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唯有寒毒侵入骨髓之际,象征着烈炎的蝶翅之纹与之两种力量相抗,甚至是处于劣势才会突然消弭掉。
苏小繁与之寒暄了一阵,回房泡澡,很奢侈地用掉了两大桶花瓣,后来还是神阑把她拖出来的,因为她居然泡在水里睡着了。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苏小繁因此决定回城之际在没有任何阻挠的情况下捎上她,使得对方阳光灿烂得几乎让苏小繁误以为自己真的普渡了众生。
————————————————————
苏小繁正在房里换衣服,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楚湮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她虽然奔放,还没奔放到穿着花兜亵裤与人见面的地步。
后来的事人们不知道,人们只看到太子爷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从某某人房里逃出来。
芙蓉亭里,楚湮额头上缠着绷带正襟危坐。他正在深思神焕那小子来信说的“左右逢源“之事,莫非这就是“左右逢源”应有的感受吗?
“哟~太子爷,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苏小繁一身黄裳巧笑倩兮地走过来,“不就是破了点皮吗?用得着一副死了千儿八百回的样子么?我砸您那会可是特意挑捡了一番的,一排花瓶里就那只尺寸最小材质最薄呢,你不领情可说不过去啊。”
楚湮差点被她偷换概念之语给绕住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自己实该大发雷霆找她算账的!他回头目测了一番吃糖深浅,疑心即使把苏小繁扔进去也不一定淹得死,于是沉着脸另谋出路。
“何时回城?”问话的目的是使苏小繁放松警惕。
“怎么,舍不得我?”她笑了起来。
“去死。你走可以,阿阑不准走。”
“嘁~腿长在她身上,其实你能左右得了的?”
“我不管。”他说这三个字时表情够狗血的,苏小繁晴转多云的脸色又重放光明了,捞手捞脚在他对面坐下,笑容可掬道:“现如今你的人马都搬到卞凉城下了,万一趁你不备沧镇发生了叛乱,岂不是要陷阿阑于万劫不复之地?眼下形式严峻,你若瞻前顾后,难免百密一疏。我劝你呀,还是安安分分在你的前线开拓霸业的好,儿女情长的事,日后再提也不迟,你看如何?”
以他缜密玲珑之思,又怎会想不到让神阑回城是最明智的选择呢。他只是因为不愿意,所以明知故犯。
起点中文网 。qidian。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更新时间2011…9…1 12:01:10 字数:2922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一大清早醒来,神阑挑了帘急忙查看院中芙蓉花树,果是一片凋敝景象。明清给她打了水端进来,听得她喃喃自语,间或伴随着一两声激烈的咳嗽,有些担心地走过去道:“天冷呢,主子何不多穿点?”说着将一件披风覆到她肩上。
“谢谢你啊。”神阑微笑着,却忽然脸色大变,一阵激烈的咳嗽中,仿佛要将人的心肝脾肺撕裂一般。
“主子!”明清吓得面如土色,扶住她又是拍背又是递药的。同样的场面见多了,如今这一切做来,已是辕轻驾熟,只是每一次都会吓得个半死。
“还真是麻烦呢。”这个苍白温婉的女子,有些歉意地望着她。一手摊开的白绢里,盛开一束血红色的梅花,惊心动魄的美丽。
“您该好好休息,保重自己呢。”小丫头的眼泪都涌了上来。
“说的是啊,逞不了强呢。”她的神色倦怠憔悴,仿佛昨夜一宿未眠。
明清担心道:“吐血的事,还是知会太医一声吧。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身子骨迟早熬不住了。”
女子苦笑道:“事到如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万一被小繁他们知道了,又要凭空添一番忧虑,再说了现在就算身体不好,也不是吃药的好时机。是药三分毒,那种东西吃多了,只怕会对腹中胎儿产生不利的影响,到时候生个畸形儿出来,我对得起谁?”
“可是主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呀!”明清知道对方说真的,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干着急道。
“嘘。”神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有人来了。”
————————————————————
进门的是晏氏姐妹。姐姐晏如年在沧镇是出了名的,如果一位总是满面羞臊举止娴静的大淑女,一开口就是一副相当粗犷的洪钟嗓子,她没法不出名。这也是她成日缄口羞答答的样子的原因。而且她不止声音粗犷,作风也相当粗犷。
神阑记得头回打交道时晏如年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一边抠着脸上的腮红一边雄壮威武地说:“像这种搀蜂蜜的胭脂抹在脸上真令人紧张,那狗屁钱三公子才舔了一下就把舌头黏在上面了,扯了半天才扯下来——我还当陈老板新研发的是什么样的‘防狼品种’呢,烂底儿鞋!下回我见了他非得让他亲自舔舔……”当时唐梳桐也在场,她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难得的平衡感:哦,原来这样的女人也能活。她在晏如年面前都觉得自己实在太“泯于众人”了。
至于晏如梦,从小受其姐毒害不浅,对胭脂水粉造诣颇深,成日里除了粉刷自己和周围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宏伟目标,她为此奋斗多年,对晏老夫人提议她涉足琴行之时嗤之以鼻,把人家老太太气得蹬了几回腿了。
她因为立志当一个媒婆,所以有一个“乱点鸳鸯谱”的恶习,唐梳桐才住了几天,就被她把周围几十里的“张三麻子”“李四瘸儿”“王五驼背”许了个遍,而且每次都私下收人聘礼,导致对方敲锣打鼓真刀真枪来索人。夏依逢只顾装聋作哑,使得唐梳桐哪怕身处“胃胀气”的尴尬境地还要出门孤军奋战,自此唐梳桐与晏如梦可谓势不两立。
晏如梦一进门看见神阑那张素白如莲的脸孔就心痒难耐,飘进来说了一番梳妆打扮涂脂抹粉的专业术语,粉刷得长长的黑睫毛下,两汪加了特制药水的秋目深情凝睇着神阑,让对方没胆儿拒绝,——唐梳桐曾不识好歹地拒绝了她,被她视为职业生涯上一大污点,此后她决定终生都以铲除那块污点为己任。
————————————————————
晏如梦煞有介事地在神阑脸上拾掇那会儿,神阑是躺在靠椅上的,并非对那家伙的化妆技术信得过,而是她实在没力气久坐镜前。她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以至夜不成寐。就拿昨晚来说,腹痛连连的她,硬是一声不吭地忍着,漫数了一夜的雨。这个春天,似乎就快要过去了。在点点滴滴中时光的节奏忽而漏拍,在萧萧瑟瑟中熟悉的身影去了又来。人只当她矫情无妄,殊不知她亦是苦海无涯。
————————————————————
神阑在雪杉木的长椅上摔着了,明清在旁寸步不离地守着,当她看见太子爷悄无声息地进了门时,顿时一脸诡异地自动溜走。
昨夜的暴风骤雨,使得绿肥红瘦,罗幕轻寒。熏炉中燃着沉水香,轻烟缭绕。楚湮见神阑安安静静,还以为她睡得正酣,他不止毫无顾忌地在旁坐下,还一点也不委婉地伸手去尽情抚摸她的脸,一脸趁人之虚的幽静。
神阑本来是不想踩他故意在装睡,哪知他来这一手,简直让她忍无可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