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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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纸伞-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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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兄这是过度自谦了,”轩辕彻笑意一敛,懒懒地靠回椅背,缓缓道,“孤至今还记得五年前的燕阳关大战。想当初苏兄还是束发之年,你孤身单骑入危城,却能在谈笑之间,智破姜国三千铁甲骑兵”

    “若非殿下鼎力相助,又肯信任于我,苏某就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做不了什么。”

    “既如此,又为何一再推脱?哦,”轩辕彻似乎想起些什么,笑道,“苏兄说过,散漫惯了,受不得拘束。”

    苏幕遮好似没有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流光,他只是歉然一笑,又默默满上了两杯。

    酒是好酒,入口温和,回味绵长。二人默不作声,连着对饮了三杯,这才停了下来。

    苏幕遮望了望渐渐灰暗的远天,道,“殿下,又要下雪了。”

    轩辕彻转目看去,叹道,“天意从不遂人愿,它若要下,便下去吧。只是今日未有备下棋局,否则你我杀上几盘,定当痛快!忘了告诉你,时隔多年,孤的棋艺可是大进啊。”

    苏幕遮想到当初二人一下便是一整天,抚掌大笑道,“殿下哪里话,苏某虽不才,但殿下若有吩咐,定当奉陪到底!”

    “好!哈哈哈!”

    轩辕彻哈哈大笑,眼中却平静无波,并无丝毫笑意。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两只盛满白雪的碗来,道,“孤今日未备棋局,却备下了天下美味。苏兄,一起尝尝?”

    说完,将其中一只碗推到了苏幕遮面前。

    碗是青瓷碗,碗面印着鱼藻青花纹,灵动俊秀,异常精致。碗里盛着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白雪。白雪虽细腻好看,却冰凉彻骨,并不好吃。

    轩辕彻此时却已然用青瓷勺舀了一勺,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他口中轻轻咀嚼,好似正品尝着独一无二的珍馐美食一般。甚至到后来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边细细品味,一边摇头晃脑,颇为享受。

    苏幕遮听着对面传来“咔擦咔擦”的咀嚼声,心中忽地腾起了一股嫉妒与不甘!

    连许久前的一幕,也再次腾现在了脑海。

    那也是一个千里冰封的冬天,他使计将羽翼未满的轩辕彻引到了野外。整整一百个精锐杀手追击,却依然将人给跟丢了。抓回来的,却是那个为轩辕彻挡刀子的古池!

    他要一个身份低微的孤女来做什么?更何况,就算能攀上封太傅又能如何?那封太傅垂垂老矣,能活几年?相比之下,当然是识时务的左相千金更适合自己。

    然而,人都已经抓来,也不能白忙活。于是,威逼利诱,使尽各种手段,只为问出轩辕彻的下落。令人遗憾的是,此女非一般女人,那张嘴好似被鸟吃了一般,硬是挺过一次次重刑,半个字都没有说。

    最后她小命去了半条,京中却传来七皇子回宫的消息。无奈之下,苏幕遮决定将这女人送回去,顺便卖轩辕彻一个人情。

    当苏幕遮假装无意间碰上,并要将她救走的时候,那个女人正背对着他蹲在雪地里。

    她应是饿狠了,地上的雪还和着泥,却被她一把把抓着塞进了嘴里。她几乎不咀嚼,直接吞,吃得满脸满嘴都是泥浆,却连气都来不及喘。

    苏幕遮当时不知为何就怒了,冲上一把将雪拍下!

    他说了什么连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大致的意思,就是痛骂她不懂得珍惜自己,为了个男人犯、贱!

    她的回复很简单,才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深深烙进了他的心里。

    她说,“我甘愿。”

    轩辕彻啊轩辕彻,你何德何能?有包容你的父皇,有为你筹谋的母妃,有为你保驾护航的外家,还有这个一次次为你舍命的女人

    可是,这一切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的娘亲,我的外家,我的姐姐他们都

    苏幕遮最后还是将这个叫做古池的女人,送到了七皇子身边。那时的轩辕彻几乎喜极而泣,抱着满身是伤的女人死死不放手。

    哦,原来你也是喜欢她的?哈,天家哪里来的真爱,便让我苏幕遮来给你上一课吧。

    你不是喜欢这个女人嘛,我偏要让你大张旗鼓地娶另外一个女人。女人,你不是“甘愿”嘛,那你甘不甘愿看着他另娶她人,却怎么也无法将你迎进门呢?

    一步又一步,最终,这些所有微小的举动造就了今天的阿四。

    阿四,当你再次记起所有,然后重新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你会怎么做?

    我很期待  



第75章 晚来天欲雪

    苏幕遮坐在椅子上神游天外,轩辕彻却也被这白雪的滋味带回了过去。

    小池不但没死,还完完整整地回到了身边!

    他那时觉得太幸福,却不料只是一个转身,便怎么找不到人了!

    轩辕彻当时都急疯了,根本顾不上会得罪几位虎视眈眈的兄弟,一个宫殿挨着一个宫殿地找。最后的最后,他在母妃的后殿外找到了她。

    小池曾在母妃手下做过女官,自从他想方设法将小池讨过来后,母妃便再也没有找过她。却不料,那一晚,母妃大发雷霆。原因很简单,竟是由于自己受伤,责怪她伺候不力?!

    是小池,是她用命将他换回来的啊!

    那时候的小池应是受了杖责,她后腰一片血红,被人随意地扔在雪地里。他赶到的时候,小池正在往自己的嘴里塞雪。白色的雪和着殷红的血,一坨一坨地被她吞入口中。

    轩辕彻当时就哭了。

    他想去找母妃理论,想去找父皇告状,但是他知道,这一切还是不会改变。他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否则,别提江山社稷,就连区区一个女人也保护不了!

    于是,当时的轩辕彻蹲了下来。他学着小池那样,将肮脏冰凉的白雪一口一口吃进嘴里。泪水滚烫,烫得他浑身发抖。他暗暗发誓,从此再不落泪,他要记住这耻辱,记住这无奈,记住这透骨的冰凉!

    时过境迁,白雪的味道依旧,故人却已不再。

    轩辕彻蓦地睁开了双眼,寒意从喉咙直接涌到了眼睛。他说,“这白雪,乃是上天赐福,苏兄不尝一尝吗?”

    苏幕遮闻言眼皮一跳,却镇定自如道,“这一碗白雪,让我想起了古池姑娘。”

    “哦,原来你还记得小池?”

    “殿下此话怎讲?”

    轩辕彻瞥了瞥对面之人,半笑不笑道,“有人说,小池跟着你从风城到邕州,然后又一路北上,经过湘水,然后回到京城?”

    苏幕遮恍然大悟,缓缓道,“确有此事,只是古池姑娘似乎记不起从前,又口口声声说自己名叫阿四。苏某万般无奈,却也不好逼她。至于为何一路同行,殿下恐怕也已经查到,都是巧合而已。”

    “既然如此,为何不书信告知于孤,难道你不知道,孤”

    苏幕遮见轩辕彻欲言又止,体贴地接口道,“是苏某的过错,应当提前知会一声。只是之前碰到过欧阳先生,还以为他已经通知过殿下了呢。”

    轩辕彻闻言一声冷哼,“欺上瞒下,若不是他,小池也不会离开孤整整三年!”

    “哦?殿下的意思是”苏幕遮装得挺像,一脸的吃惊不已。

    轩辕彻却站了起来,从小亭俯瞰脚下山路,叹道,“孤当时也是逼不得已,若不是但即使如此,孤也安排好了一切,着人将假死过去的小池放到这梨山别庄。只待风声过去,便可将她接回。熟料,只是晚了一个时辰,人却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轩辕彻面露悲愤,而苏幕遮想到的,却是三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说不清为什么,当他知晓古池被轩辕彻亲手斩杀之后,便怎么也睡不着了。鬼使神差的,他循着踪迹跟踪到了虎头山。

    虎头山不同于小孤山,其地多有野狼出没。他赶到的时候,抛尸的马车刚刚停下。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古池被一卷草席裹着,狠狠扔进了草丛。

    草席破烂,她便这样浑身赤、裸地躺在那里,面色死灰,早已不复当初神采。苏幕遮仍记得她左胸的剑伤,用劲狠厉,穿胸而过!

    无论轩辕彻现在说些什么,他当时明明就是要置古池于死地啊!

    苏幕遮那时就想,女人,傻过这一回,且当你已经死了吧。死,死,那便叫做阿四好了

    正想到这儿的时候,轩辕彻已然回到了桌旁坐下。他看了苏幕遮好几眼,嘴唇翕动,最后低声问道,“小池,她,好吗?”

    轩辕彻眼中似嗔似怨又有殷殷期盼,苏幕遮看得心下暗爽,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只见他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旋即为轩辕彻斟满一杯热酒,这才垂着头缓缓道,“她很好,爱哭也爱笑,动不动就要发脾气。可惜就是谁也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苏某曾经问她,记不记得轩辕彻这个人”

    “她如何说?”轩辕彻面色微变,既期待又紧张,甚至咽了口口水,急急忙忙追问道。

    苏幕遮却是有意要磨他一磨。

    他也不抬头,几乎一滴一滴地将杯中酒抿完,这才摇着头,叹息不已,“她说,阿四便是阿四,哪来的什么古池?想她以前活得那么凄惨,死了都只给半张草席,估计身边也没几个好东西!”说到这儿,他猛地捂了捂嘴,焦急道,“殿下切莫见怪,苏某可没说你不是个东西啊!”

    轩辕彻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又黑沉沉。然而对着苏幕遮却也无法发泄,于是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他险些吐血。良久,他才缓过气来,佯装淡然地说道,“无妨,小池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她如今记不得我们之间得情意。孤坚信,只要她想起来”

    轩辕彻说到这儿,竟忍不住绽颜一笑,好似已经看到自己的小池恢复记忆,然后飞奔入怀的情景。

    苏幕遮见状却瞳孔一缩,顿生一股莫名戾气!

    天边愈加灰暗,眼看着一场新的大雪又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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