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千桦就道:“自学的。”
“哇!你真厉害!”雅歌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又道,“收我做徒弟好不好?”
染千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光一动:“你想学剑法?”
“嗯!”雅歌笑眯眯地点头,“我想跟你一样厉害啊!”
染千桦望向了别处,仿佛随口问道:“你多大了?”
雅歌绕了绕毡帽上的金色流苏,俏皮地说道:“我快十四了,年底满十四。你呢,染将军?”
“我啊,我年纪很大了。”染千桦低声说完,淡淡地牵了牵唇角,似有一种苦涩的意味。
雅歌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面对着染千桦,一边倒退着走,一边问:“不会啊,你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也就二十多岁吧!”
染千桦淡淡一笑,不语,须臾,话锋一转,说道:“荣王与荣王妃对你真好。”
雅歌摊开双臂,从容地笑道:“对呀!他们是对我挺好的,虽然我不是亲生的。”
染千桦的素手一握,长睫颤了颤,语气如常道:“不是……亲生的吗?我看你长得很像荣王。”
“他是我父亲的弟弟,我们当然像啦!你们北齐的女人,死了丈夫不可以再嫁,我们胡国,女人都是可以改嫁的。父亲死了,儿子可以继承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女人孩子;哥哥死了,弟弟也可以这样。”
少女的脸上,始终挂着乐观的微笑,仿佛一点儿也不为失去父亲而困扰。
“那你……母亲呢?”染千桦握紧拳头,好似抽空了力气,问。
“我母亲在那里呀!”雅歌笑着,摇手一指。
染千桦顺势看去,就见荣王与荣王妃同乘一骑,慢悠悠地仿佛走在天际。荣王妃娇小的身子被荣王紧紧拥在怀中,荣王低头,与她耳鬓厮磨,不知讲了什么,逗得她咯咯发笑。她扭过头,亲了亲荣王。荣王倍受鼓舞,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搂紧她腰身,加深了这个吻。很快,荣王的手不规矩地滑入了她衣襟。她嗔怒地拍了拍他。荣王大笑,策马朝着草场尽头奔了过去。他们夫妻的感情极好,待雅歌也好……
雅歌灿灿一笑:“今天真的太谢谢你啦,你的怀抱好温暖,有娘亲的味道!我先走啦,待会儿有晚宴,我去找一套你们北齐的裙子穿穿!”
染千桦望着雅歌一蹦一跳,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湿了眼眶。
突然,雅歌回过头,调皮地眨了眨眼:“你的身材这么惹火,为什么不穿女装?穿女装一定会更漂亮的!”
女装……染千桦低头,看了一眼几近残废的左手,神色一点点变得复杂。
一只大掌,轻轻握住了那手。
染千桦一惊,抬眸看向面前温润如玉的俊美男子,一瞬,错开了视线:“身体好了吗?”
顾绪阳点头,微微一笑,眼底的温柔,似三月拂风的柳:“好多了。”
染千桦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转身离去。
顾绪阳大步一迈,拦住了她的去路,目光灼灼地道:“千桦,我们成亲吧!”
染千桦的瞳仁一缩,到底起了一丝波澜,可很快又无声无息地消了下去:“顾绪阳,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不可能跟你成亲的。”
顾绪阳握住她胳膊,神色一肃,说道:“我不好吗?我哪儿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说出来,我做!”
染千桦不看他眼睛,垂下眸子道:“你很好,比我认识的许多男人都要好……”
“那你为什么不要?”顾绪阳打断了她可能越说越客套的话。
染千桦的嘴角颤了颤,隐忍着某种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决绝地拂开他的手。
……
龙阳宫
皇帝与廖子承商议着胡国递交的《和平协议》。
“子承,你认为呢?”
廖子承的手指在桌面上弹了几下:“北齐有这么多粮草?”
皇帝想了想,说道:“有是有,就是他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增了一倍,让人难以接受。”
“那就不要接受。”
“嗯?”
廖子承起身,走到墙壁的地图旁,以手指蘸了水,在两国边界处划了一条线:“胡国要这么多粮草,如果我猜的没错,是准备充入军队。”
“充入军队?”皇帝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地图,若有所思道,“难道……他们想对我们发兵?”
廖子承盯着地图,摸了摸下巴:“不排除这种可能。带剑的契约才有效,一旦北齐为了所谓的和平与真心奉上这些粮草,胡国就能大量扩建军队,等时机成熟再将北齐一军。”
“打仗……我倒是不怕,有染千桦在,胡国根本不堪一击!”是啊,有染千桦庇佑着北齐,他凭什么答应胡国这么可恶的条件?坚决不答应!
入夜时分,长欢殿,帝后为胡国使者接风洗尘。
帝后端坐于琉璃台的主位上,旁侧稍下的位置,一边是赫连笙与王歆,一边是荣王、荣王妃与雅歌小郡主。
王帝师和长乐公主坐在宾位席的上首处,尔后是染千桦、廖子承、华珠、以及一些品级较高的大臣,年政远官职不够,不在受邀的行列。
荣王妃与雅歌小郡主都换上了大周女子的服饰,荣王妃身着鹅黄色阮烟罗裙衫,头顶参鸾髻,簪了一对兰花花钿、一支五尾凤钗、六枚黄金海棠珠花,并一对海棠吊坠耳环,珠光宝气,华贵逼人。在她身旁的雅歌则显得清丽许多,红色长裙,回心髻,两支梅花金钗,描了螺子黛与口脂,好像瞬间多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
华珠收回视线,看向了身边的廖子承,发现他也在看那边,不由地眉头一皱,酸溜溜地道:“好看吧?比我漂亮吧?”
廖子承轻轻地笑了,摸着她小脑袋道:“醋缸!”
“你知道还看?”华珠撇了撇嘴儿。
廖子承缓缓说道:“我是看她们俩,好像长得不怎么相像。”
华珠就问:“不是亲生的?”
廖子承想了想,答道:“据说是亲生的。”
亲生的不大像也不算不正常,她是年政远的女儿,也跟年政远一点儿都不像。只不过,染千桦好像对雅歌小郡主格外关心。
华珠叹了叹,继续观看场地中央的舞蹈。跳的是长欢歌,由六十六名宫女共同演绎,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霓裳随着她们的旋转在大殿中央如烟花般绽放了起来。鼓点越来越激昂,旋转越来越快速,色泽越来越鲜艳,整个舞蹈被推向高潮,所有人都沉浸了在它带来的强悍的视觉冲击中。一舞作罢,殿内静得只剩喘气的声音。
皇后最先做出反应,笑了笑,说道:“真是好舞,跳出了我北齐的繁荣昌盛。”
皇帝哈哈一笑:“是啊,我北齐定是要繁荣昌盛、千秋万代的。”
看了皇后一眼,又难掩笑意地说道,“借着胡国使臣来访的大好日子,朕,要宣布两则喜讯。”
众人一听喜讯,全都坐直了身子,朝皇帝投去了期待的眸光。
握住廖子承的手,见廖子承神色无波,华珠眨了眨眼,也看向了皇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的情绪很高涨,尽管荣王提出了十分苛刻的和平条件,皇帝也没露出一丝不耐与不愉,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喜讯能让皇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保持如此愉悦的心情呢?
皇帝含笑的眸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廖子承那儿顿了顿,随即神色一肃,朗声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朕认真思虑了良久才决定要将它昭告天下。”
看了看一众人等,喉头滑动了一下,又道,“朕与染如烟情投意合,已于多年前有了夫妻之实。然,小人作祟,令朕与如烟之间滋生了不必要的误会,以至于如烟含泪远走他乡。而今真相大白,朕心愧疚,决定追封染如烟为孝惠仁皇后!并恢复廖子承的皇子身份,更名赫连景,赐玉泉宫!”
此话一出,所有官员都惊呆了。
染如烟……皇后?
廖子承……皇子?
染如烟……跟皇帝情投意合还有了夫妻之实?
当年,她不是因为爱上别人而闹着与余桢和离,最后被染老将军给逐出家门了吗?难道……传说中的“奸夫”就是皇帝?
哎呀,皇帝的口味真重,后宫三千佳丽,他非得偏爱一个有夫之妇。
如果染如烟是与皇帝有了一腿,就难怪拼死与余桢和离了,有了西瓜,谁还要芝麻?
至于廖子承,按照他的年纪来看,的确是在染如烟与余桢和离那年怀上的孩子……就不知……会否是皇帝的孩子,万一有人混淆了皇室血脉怎么办?
一名大臣慕地站了起来,正是御史台大夫赵大人,他拱了拱手,正色道:“圣上,恕老臣鲁莽。老臣敢问圣上,可有证据表明廖子承乃我北齐的皇室血脉?染如烟曾嫁二夫,这孩子,可能是余桢的,也可能是廖大人的,圣上追封然如烟为孝惠仁皇后,老臣并无意见,可恢复廖子承的皇子身份一事,还请圣上三思!”
彭大人也站起身,拱手道:“微臣赞同赵大人的说法。北齐皇室血脉单薄,但这并不是他人能随意混淆的借口,若圣上并无实际证据证明廖子承乃圣上的孩子,微臣坚决不赞同恢复他的皇子身份!”
紧接着,又有一名、两名、三名……无数名大臣,联名反对廖子承恢复皇子身份,理由一致:时隔多年,无法确定他是不是染如烟与圣上的孩子。
皇帝的肺都要气炸了,为这一刻,他等了多久?又或者,为了这一刻,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走出炼丹房,上朝堂,原以为手握大权,巩固了朝纲,便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让儿子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可瞧这些老顽固啊,都做了什么?之前是一个一个地要废黜太子,现在,又一个一个地阻止他认儿子!真是……真是气死他了!
华珠扯了扯廖子承的袖子:“你这个当事人要不要站出来说几句?”
廖子承面无表情地剥了一个鲜虾,塞进华珠嘴里:“玉泉宫美人很多的。”
华珠一噎,那还是不要说了,她才不要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哼!”皇帝猛灌了三杯烈酒,皇后面露难色地劝了劝他,“圣上,大臣们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圣上千万不要动怒,不要那自己的龙体开玩笑。”
怒?他哪天要是死了,一定是被这群老顽固活活气死的!
皇帝心情陡然跌入谷底,深吸几口气,忽觉没脸见廖子承了,起身,甩袖走了出去!
皇后